母親坐臥不安,她不適合這樣的場合,父親一瓶酒一瓶酒的被那個女人勸下去,二叔緩緩開口,打著官腔,說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跟小麗就這么過了,讓我把小麗的女兒娶了帶走。母親聽完霍地站起來,我更是看著那女孩兒紅艷艷的嘴,差點一口下去吐出陳年老血。母親的拳頭攥得很緊,想說什么又咽回去,她繞過來,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父親見勢不對,跟了出來。父親不停的解釋,說他根本不知道這回事兒。
我的二叔腦子應該是被驢踢了,或者是否他骨子里基因就那么齷齪,什么事情都敢想,也敢說出來去做。他著實惡心到我和我的母親了。那次回家,避免二叔的糾纏,我們匆匆返回美國。
沒過多久,二叔豪賭輸了全部家當,小麗卷了他部分財產,不知道又跟誰跑了,還好他是有工資收入的人,不然,胖嬸子也不會收留他,他呢,嘗過鮮的男人,對胖嬸子也實在下不去口,便搬去奶奶家陪奶奶住到一起,嬸子時常過來收拾一下做做飯。也不枉奶奶和她同流合污一場。不過,這種收拾和照顧,是需要有人付出代價的,胖嬸子提出來讓遠在美國的父親,每個月出錢給她,做為雇傭她照顧奶奶的費用,奶奶生病治病所有的費用,都必須由父親出,奶奶買下單位的房改房費用也必須由父親出,意思就是,奶奶一切費用,必須由父親支付,因為遠在國外照顧不了老人,必須物質是上給予補償。
父親和母親沒有疑異,孝順老人的錢,該出還是出的,至于姑姑叔叔是否給錢,是他們的事情,與我們無關,那些年,父親一共給奶奶寄回來的美金折合人民幣大概幾十萬,為了爭這些錢,叔叔們和姑姑打得不亦樂乎。
賭輸破產的二叔公司也敗沒有了,加上小麗的逃跑他失戀了,手里沒有了大把的人民幣,再想找小三小四小五,已然沒有了可能性,各方面的失意,二叔得了心臟病,那年治病需要幾萬塊錢,二叔打了越洋電話,說如果父親不給寄錢治病,他只有一死了,奶奶在電話旁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但絲毫不會動用父親給的幾十萬去給二叔治病,是啊,父親就算是逃到了外星球,也躲不開原生家庭對他經濟上的追殺盤剝,救命錢是要給的,必竟是他的手足兄弟,父親又給二叔寄了一部分錢,去保他的命。奶奶家所有人用錢,從來不提借字,因為這個字有還的可能有欠下的情,他們都是用要字代替,理直氣壯沒有還的負擔。
父親不是對他家里所有人都這樣的,他對姑姑,雖然從小疼愛,但是成人后卻厭惡至極,最常用的一句話說:“別跟我提她,她的人品有問題!”正因為父親和姑姑的關系后期沒那么親近,所以到了美國之后就更少了和姑姑之間發生什么糾葛。
我認識的女人屈指可數,最令我折服的那種潑辣加口才好的除了我小姨就是我姑了,可偏偏這樣的人居然長得也那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得好,是團寵才會導致她們養成這樣的性格呢?我姑從小就不讓人省心,三天兩頭跟人打架,打不贏就回家找我的父親出去幫忙,每次必叫囂讓我的父親去打死人家,假如打死人可行的話,以她嘴里的讓父親去打死人,估計都得用車拉了。誰能想到打死打死這個詞天天能從一個小姑娘一張美麗的嘴里迸謝出來呢?
她出去打架可以說是尋釁,家里有哥是仗勢的原因吧,起因大多是因為東北流傳的那句話:“你瞧啥?瞅你咋滴?”姑姑小時候就算是在惹事生非中度過的,家里有哥哥保護的女孩子,大概有在外面狂的底氣,更何況家里還有一個潑辣蠻橫的母親呢?奶奶對姑姑的寵溺,那是非同一般的,在她的世界里,姑姑做得對是對的,錯也是對的。有母親如此,所以女兒最后養成的姿態可想而知。
成年后的姑姑憑借美貌獲得了許多人的追求,最后精挑細選她選了我的姑父孫強,我的姑父長得高大英俊,九十年代初,他可不是一般人,屬于會掙錢那種的,單位有著一份穩定的工作,在外面還兼職給一家汽車配件店做會計,我的姑姑之所以能夠選上他,跟他的長相、能力、家庭條件都有關系,他的父親當時是姑父單位的領導干部,說起來,這樣的親事還是很體面。
我的姑父孫強兼職的那家配件商店算是最早的一家店,生意挺紅火,姑父掌握著財務數據,對里面的帳目一目了然,雖然生意紅火,夫妻二人確是關系惡劣,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久面久之,影響了生意,后來生意做不下去了的時候,姑父接手了汽車配件的生意,一個家庭的合睦是非常重要的,古人誠不欺人,一句老話叫家合萬事興。一個不合氣的家庭很容易就衰敗了,大概從一個衰敗家庭接手的生意,最后姑父的衰敗也終于家庭不合睦。
姑父的家庭雖然看起來條件不錯,但是他有一個不爭氣的弟弟,還有一個偏心的母親,很多家庭的相似之處就是年長的那個老大,似乎注定成了家庭責任的接班人。他的父親去后,整個家庭責任的重擔全部落在了姑父一個人的身上,對他弟弟和母親的照顧姑父責無旁貸,這對于我的姑姑來說,絕對是不能長期容忍的。
以我姑姑的個性,能忍上三次兩次足夠給面子了,從小就是索取型的她,怎么可能甘心付出。巧言善辯的姑姑最初嫁入婆家時,哄得婆婆公公暈頭轉向,表面上一家人其樂融融,好日子并不長,她的公公得了病走了之后,剩下需要照顧的婆婆和討債型的弟弟,姑姑就翻臉了,她把姑父的錢包看得比保險柜還嚴密,她跟婆婆的友好關系很快撕裂,從文斗上升到武斗。
那時候,剛接手開汽車配件商店,姑姑手里沒有錢,她回到娘家要了奶奶存的父親給的生活費,手里還差上一些,找到父親的時候,父親說,不如一起干吧,于是父親給了幾萬,算是有了股份,店面開起的時候,姑姑和姑父還算敬業,住在了店里,生意非常好,有了錢姑姑便學會了打麻將,不僅自己打還拉上了姑父,還有我的二叔,幾個人同流合污,一邊開著店面,一邊支著麻將桌打上麻將,父親看不過眼,幾次約束都是討得一片嫌棄,到了后來,姑姑和姑父甚至都顧不上看店了,今天喊我過來看店,后天喊了小叔過來看店,每天為了賭錢有些魂不守舍。
我才十七八歲,姑父為了去打牌,常常讓我出去進貨,他說:“快二十的小伙子了,出去進貨完全沒有問題?!蹦菚r候正是治安最差的時候,時有搶劫事件發生。我常常半夜上了綠皮火車,懷里揣著幾萬現金,第二天再帶著貨坐大巴回來。
為了銷售量的提高,我親自去發廣告,效果非常好,錢掙得快了多了,姑姑就想著把我們踢出去了,一次和父親爭執過后,父親轉身離開的時候,她把我們當初入的股份錢直接給了我,那個我付出辛苦的店面從此與我無關,好在我對銷售,進貨各種渠道很是熟悉,我很快開起了屬于自己的店面,在第一年就淘得人生第一桶金。
我的姑姑和姑父生意日漸衰敗,原因就是她們都迷上了賭博,這店面今天交給這個人一天,明天喊另一個親戚頂替一天,博賭這東西是一劑慢性毒藥,我二叔就被姑姑拉著沾染上這種毒,最后傾家蕩產。
姑姑店面后面有一個樓房里專門設了賭局,姑姑和二叔相互打著掩護去打麻將,麻將桌上姑姑逐漸認識了一些麻友,后來又混上了舞廳,終日除了賭就是跳舞,被抓勞工的小叔時常抱怨,正在上學的小表弟更上每天連飯都混不上,麻將和跳舞占據了姑姑的大部分時間,她需要人手又舍不得花錢,小叔被白白抓了很久的勞工后,抱怨連連,最后兩個人關系絕裂,姑姑從外地騙了一個親戚,企圖將人家變成免費保姆,結果被識破后,親戚之間也斷了往來。
只想索取不想付出的人,終究長久不了。跳舞跳得久了,本來就不和睦的兩口子,嫌隙更大了,姑父每天拿了錢就走,神出鬼沒,姑姑每天打完麻將就是舞廳飯店,兩個人各玩各地,姑姑那時候就存了私心,所有店面收入的錢基本上都抓在了自己的手里,離婚的時候,除了房子沒能帶走,所有能帶走的,帶了個精光。
姑父的運氣日漸衰敗,玩的股票期貨賠得精光,剩下的房產幾乎要不保,姑姑思來想去,還是對房子下手了,她找到姑父,跪在地上磕頭懇求原諒,各種花式表演,姑父心一軟,就交出了所有的房產過到了小表弟的身上,卷了剩余財產的姑姑絕塵而去,留下被算計精光的姑父郁郁而終,年紀不大,就沒有了身家性命。
沒有生意了工作也沒有了,我出國前送給她的我的店面最后也沒有了。好在她有幾個店面是可以收租金的,足可以抵一個好的單位的工資收入,但是我的姑姑不可能就這樣安心于一份工資般的收入,她有她的想法和目標,姑姑屈尊去了一個老干部家當保姆,姑姑雖然品性不好,但是她干凈利落,老干部家的老太太長期臥床,姑姑給收拾的很是干凈,有一次老干部不在家,姑姑打掃衛生時,無意發現保險柜的門上掛著老干部遺忘的鑰匙,姑姑看到了里面有二百萬的存單以及現金首飾,姑姑突然就想動了心思,以我姑姑的容貌和手段,上位女主人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老干部很快被迷的七犖八素,沒多久兩個人的關系就起了變化,癱瘓在床的老太太只是人不能動,腦子還是靈光的,一個擁有清醒頭腦卻不能動的人,是最可悲的,悲憤交加的老太太也很快給姑姑騰出來主人的位置,沒多久姑姑成功地風光嫁給老干部,過起了夫人的日子,夫人的名頭是有的,但活兒是少不了的,姑姑既要侍候老干部,也要伺候老干部的子女,姑姑一直堅持到老干部后來解決了表弟的工作,眼見老干部沒有油水可榨了,才抽身離去。
她的引導,才是二叔毀滅性的根源,那時候,二叔跟她一起小賭,到了后來的大賭,兩個臭味相投的人彼此打著掩護,彼此縱容,二叔從賭到嫖的歷程,無一不是姑姑引導的結果。這就是父親給予的人品不好的評價緣由。
后來的姑姑,流連舞廳,風情無限,釣盡有錢老頭,過著闊綽的日子。只是我們后來,徹底斷了往來。有些親人,有不若無。
國內奶奶家所有的親人,都認為我們在美國發著大財,好似我們在國外過著隨地撿錢的日子,事實上的苦與累并不是他們所能想像的。
母親長年累月的包餃子,腰也彎了,個子顯得更加瘦小了,逃離了婆家,可也遠離了國內的親人,出了國才知道有多么的思念這個國家,每當聽到電視上中國國歌,便忍不住站起來,默默掉眼淚,那一年,正趕上中國流行一首歌叫《常回家看看》,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是一個周末,我和父親母親走在唐人街的街頭,街頭響起這首歌的時候,我們三個人站在街頭擁抱在一起淚流滿面。
但是我們不能回去,因為我們還沒有回去的資本。有多少中國人,到了美國之后,不是不想回來,而是有家有國卻再也難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