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梧恩的記性越來越差了，但是這些曾經被掩藏在一個小女孩里的心事，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記得。她實在是不忍心這些記憶被時間抹去，總該留下些存在的痕跡。因為這是她為數不多的最快樂的時光。

為什么會覺得快樂呢？十歲以前，還是孩童的時候，很難有一個健全的世界觀，喜怒哀樂就像洪水猛獸，很難有意識的去分辨這些情緒的緣由，被情感掌控的大腦，沒有自我主宰的意識。章梧恩一直覺得，等到大腦有意識地控制情緒，有分辨意識時，有所惡所求時，才是生命真正的開始。

第二次生命，是自己給自己的。

情竇初開，發生在她第二次生命里。

十一歲的章梧恩過得很快樂，每天充實的學習后，再能在樓道里，操場上，回家的路上遇到他，遠遠地看他一眼，她就會覺得今天的一天過得很滿意。

1

秋去冬來，章梧恩在四樓的教學樓上，手合著放扶欄上，下巴抵在手上，就這樣趴著，癡癡地看著遠處操場上那個男孩的身影。他可能在長跑，可能在踢足球，可能在打籃球。有個女生走過來好事地問章梧恩，“這是在看誰啊？”章梧恩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又若無其事，胡亂揶揄一個人，看到梁永安身旁的朋友，就道，“那個高高大大，蹦蹦跳跳的男生是誰呀？好顛呀！”女生大笑，又和旁邊的男生調侃:“章梧恩說xx耀看起來像個顛仔！”可此時此刻，章梧恩的目光卻死死盯在梁永安身上。

是這樣的，喜歡一個人久了，偷看的次數多了，即使那個身影小成一個點，你還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來。這個道理，十一歲的章梧恩就明白了。

她總是很珍惜這樣看他的時光，因為往往持續不了多久，那時的章梧恩就貪念著，到底什么時候才能讓她一次看個夠......

這個愿望兩年以后實現了。

2

章梧恩是大隊委，隊部教室在心理室旁邊，每次集合的時候都會幫忙去隔壁心理室打掃。而心理室主管老師是梁永安的班主任，所以心理室的墻上貼有一張他的照片。

看樣子約莫是7，8歲的時候了。看著還是個孩子，五官還沒有長開，但是即使是那稚嫩的臉蛋還是埋藏不住他的痞氣，照片里，他笑著，可是章梧恩眼里，那微笑不是小男孩子童真的微笑，那眉宇神韻之間，章梧恩不到一秒鐘就捕捉到了她愛的，他身上的壞氣。

看到這張照片時，有那么短暫的一刻鐘，她羞怯了一下，好像是被這張帶著壞笑的面孔挑逗了一樣。

后來她甚至很期待去幫忙打掃心理師，因為這樣就能看到那張照片了——能讓她開心的照片。

她在心理室碰見過他，他們沒說過任何一句話，她一直會忍不住想“他記得我嗎？記得我的名字嗎？他究竟對我是個什么印象嗎？”

3

運動會。

梁永安班展示的是武術表演，由于他們是隔壁班，相鄰而依，所以在他們班排練的時候，章梧恩也在自己班里排練。章梧恩就總能有機會瞟看，在隊伍里尋覓他的身影。

他們班的表演最后，有一個把梁永安和另一個女孩舉起來的動作，拳頭在左，手伸直向右看，她至今記得那個動作。他身著黃色的武術衣服，做這個動作的時候，章梧恩能窺到他的側顏，雖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在章梧恩心里，此刻的他干練瀟灑，劍眉微蹙，鷹鉤鼻側面看有一個漂亮的弧度，常年運動出來的健實肌肉，麥色的皮膚，讓他顯得格外的英姿颯爽。他右手邊的女孩和他做著同樣的動作，就成了梁永安在看那個女孩。

章梧恩的心里有點羨慕那個女孩，她想著跟他一起做這個動作的人是自己該多好。

一年以后，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

4

春天的晚上，被雨浸洗過的空氣透著沁人心脾的涼。章梧恩和媽媽在散步，夜空，繁星點點。章梧恩正和媽媽盤點著這個學期目前所學的數學知識。簡單幾何、公約數，公倍數，容積......身后突然傳來一個阿姨清脆的聲音，“誒喲，你女兒身材算好了。”章梧恩循聲望去，一個面熟的阿姨，心里咯噔一下，那不是永安的媽媽嗎？她對他媽媽是眼熟的。小時候大概見過幾次。在她喜歡他之前。隨后章梧恩的媽媽和梁永安的媽媽交談了幾句。章梧恩散步的時候經過一棟樓，不知是為什么，她心里無比明確自己抬頭可見的這戶人家就是永安的家。雖然她看不到他，但是憑依著心里的感應，她確信自己沒錯。

...或者這就是愛的力量。

5

十歲到十一歲，章梧恩的生活大概都是這樣的，在學業上建立認知，從無到有的過程是艱難的，成長是疼痛的，但等到豐收的時候，那份喜悅就會讓你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除此以外，還有很多滋味來自梁永安。章梧恩一邊嘗受著成長的鞭撻，一邊心里還充斥著關于梁永安的酸酸甜甜。至從自己明確喜歡上他以后，章梧恩每次看到他都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樂，胸口會有一種酥麻的感覺，直抵到自己的五臟六腑，然后滲透到全身的細胞里。這種快樂十歲以前章梧恩從來沒有體會過。像是毒品，讓人有點上癮，體驗過這樣的快樂以后還像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