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國和妻子紅燕這兩天幫著情幺一家，都沒時間管兩個孩子以及受村長之托照顧的知一，只是在飯點(diǎn)的時候會回家吆喝三人吃飯，秋高算著飯點(diǎn)帶著弟弟和姐姐回去。

沉桃下葬，抬棺都是男人們的事，婦女們收拾好領(lǐng)了安魂雞蛋后就各自回家了。

秋高遠(yuǎn)遠(yuǎn)看到人群中擦手起身準(zhǔn)備回家的母親，手上麻溜的收拾野炊的東西一邊提醒道：“情況有變，準(zhǔn)備撤離?！?/p>

氣爽正好奇知一，聽到哥哥的話視線眺向?qū)γ?，動作麻利的立馬收拾起來。

兩人一同拉著知一抄近路回屋，在紅燕踏進(jìn)屋子的前一刻進(jìn)屋，裝作乖巧不曾出家的狀態(tài)。

氣爽上前抱著母親的腰，語氣軟軟：“阿娘，半天不見，好想你呀！”為了一碗水端平，他還順便關(guān)心了阿爹。

這幾天做好飯就出去忙，晚上回來的時候孩子們都睡了，紅燕寵溺的摸著兒子的頭，抬起手示意一旁的秋高也過來。

秋高實(shí)在不適應(yīng)太過親密的關(guān)系，但是他不想母親失落還是撲進(jìn)母親的懷抱。

知一眼中透出不解，她望向紅燕的眼神像是在審視一個怪物。

原本歡笑的氣氛逐漸凝固，母子三人注意到知一的異常。齊紅燕收起臉，表情有些冷：“知一，你在看鬼嗎？”紅燕下意識說出的話也嚇了自己一跳，她向來忌諱絕對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可方才，她為什么要這樣說，她也不理解。

知一遲緩的點(diǎn)頭，紅燕頓時感覺后背發(fā)涼。她沒有看錯，知一的眼神確實(shí)想在看鬼或是怪物。

陰沉的天在幾句話的時間里起了霧，從屋內(nèi)往外看，又什么都看不清。

秋高氣爽此刻也感受到絲絲涼意，微微瞧著外面，心里油然而生的恐懼慢慢攀上脖頸，手下意識的攥緊母親的衣角。

氣爽想到今天知一姐姐奇怪的話，怯怯開口：“知一姐姐說，二爺他家欠了人命，桃哥哥這事可能才剛剛開始?！?/p>

紅燕不敢直視知一的眼睛，又聽到兒子奇怪的話，正要問，這時呆了片刻的知一突然開口道：“我叫蘇繡?！?/p>

母子三人還沒有從她上一個回答中回過神來，一臉迷茫的看向知一。

濃霧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正朝屋內(nèi)竄動，不到片刻的功夫，濃霧散去。

齊紅燕雙手搭在孩子肩膀，不動聲色的將孩子往懷中攬。知一雖然是外來的，可是她們家不曾苛待于她，惡鬼也報三分恩。齊紅燕想到這里心里生出底氣來：“我們并非強(qiáng)留于你，你既想起自己是誰，那來去自由，我們不會過多阻攔。”

“我叫蘇繡?！彼俣纫苫蟮闹貜?fù)這一句。

秋高和氣爽覺得傻傻的知一姐姐好像變聰明了，眼神雖然有些迷茫，卻不似之前的呆傻。

蘇繡腦海中閃過很多零星的片段，她心里生出怨恨，眼中含著憂傷，她抬起手捂著眼睛試圖集中精神力抓住些回憶，卻又無能為力。

遠(yuǎn)遠(yuǎn)傳來德耀著急忙慌的聲音：“不好了嫂子，爹出事了，快把堂屋收拾出來，人正抬著往家趕。”

紅燕警惕的看了一眼屋內(nèi)，走出門來口氣略有指責(zé)：“沉德，你瞎說什么，爹好好的能出什么事?！?/p>

德耀手中拿著的鐵鍬不曾放下，額頭因?yàn)榧才苊爸梗骸吧┳樱夷谜l開玩笑也不能拿咱爹的命開玩笑??！平壩那邊剛填完土，山腳下就有人喊我哥，說是老爹摔倒了。我們跑下去看，爹就直挺挺的倒在地里，怎么喊都不應(yīng)，大哥和二哥先把人送去醫(yī)館了，情況不對勁，讓我回來通知你，把家里該騰的騰出來，以防萬一。”

齊紅燕昏昏沉沉不知所措，好好的走怎么就摔倒起不來呢。

秋高氣爽一臉落寞，他們跟在母親身后，一會搬凳子，一會兒裝紅薯，雖然他們還不大能體會世事無常，可察覺到母親的不安，他們心中也多少明白了些。

“母親，爺爺是要離開我們了嗎？”

齊紅燕手中的動作突然頓?。骸安粫?，老爺子一輩子積德行善，菩薩會保佑他平安無事的?！彼氲角皫啄隂]房子還住在娘家的時候，老爺子每逢秋收就背糧食過去，說是給兩個孩子吃，十幾公里的路，一雙破了底的草鞋，他走了很多個秋天。齊紅燕將這些看在眼里，心里十分心疼，所以她們后來回到這個家時，她和丈夫沒有攀附其它兄弟，承擔(dān)起了照養(yǎng)父親的責(zé)任。

她放下掃帚，自欺的說道：“你們乖乖在家，我去看看?！?/p>

另一邊，抬到一半老爺子就醒了，神志清晰，他拽著大兒子的手：“軍啊！沒大問題，回去吧！讓我好好在家躺兩天?！?/p>

一旁的沉則率先說道：“爹，咱還是先去看看?！?/p>

老爺子不想這口氣落在外頭，他活也活得，死也死得。一直以來都不曾給兒女們添麻煩，如今他也該去了，他艱難的支起身，語氣倔強(qiáng)：“送我回去，只是摔了一下，不至于。”

沉軍將要起身的父親按住，神情微怒，卻又在對上父親小心翼翼的眼神時轉(zhuǎn)了態(tài)度，無奈的語氣祈求：“爹，看一看吧！好讓我們這些做兒女的放心?！?/p>

“我好好的，你們有什么不放心的。趕緊送我回去?！?/p>

一旁的人紛紛開口勸，奈何老人堅持自己的想法，最終拗不過又往家里抬。

齊紅燕急匆匆走到路口，看到烏泱泱一群人，心里咯噔一下，她抿了一下嘴唇，喉嚨艱難的吞咽著口水，眼淚不自覺的往下流。

“燕兒，你怎么來了?！背淋娍吹绞煜さ娜擞?，仰起頭喊了一聲。

老爺子聽到聲音，半支起手來。

“爹，小心一點(diǎn)?！钡乱吹礁赣H要起的架勢小心說道。

老爺子瞪了他一眼，他急忙閉嘴。

紅燕看到擔(dān)架上半支起的手，心里舒了一口氣，她擦去臉上的淚快步走近：“我擔(dān)心爹，想著出來看看?！彼聪驌?dān)架上狀態(tài)還算良好的老爺子，愧疚自己沒有照看好他，一把年紀(jì)了還讓他受罪。

老爺子看出她的心里，嘴角掛著笑：“我就是爬不起來瞇了一覺，沒啥大問題，回家躺幾天就好了?！?/p>

紅燕看著幾人的神色，她笑著回應(yīng)：“沒事就好，回家去，我燉湯給您多補(bǔ)補(bǔ)?！?/p>

老爺子開心的應(yīng)著：“好，好……”嘴角閃過難以察覺的苦澀。

幾人將老爺子小心的移到床上，進(jìn)門檻的瞬間，老爺子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好似被抽走了魂魄。

秋高氣爽懂事的站到一邊，夠著眼睛去看爺爺，心里十分擔(dān)憂和害怕。

知一看著眾人，欲要上前，秋高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沖著她搖搖頭。

眾人眼里滿是驚恐，不自覺的后退幾步，只有較親的人礙著關(guān)系不得不站在前面。見此情況，眼淚不自禁的往下流。幾兄弟心疼不舍的看著，眼角噙著淚，幾個婦女聲音顫抖的喊了幾聲，接著幾家的孩子都被叫到跟前。因?yàn)槌撂业氖?，大多?shù)在外的人都回家?guī)兔?，也算團(tuán)圓。

老爺子已經(jīng)說不出話，大大小小十幾個孫子，屋子都站不完，他挨個握著兒孫的手，啊啊嗚嗚交代著什么。屋內(nèi)氣氛低沉，哽咽聲蔓延開來。齊紅燕抹了把淚，從后屋的柜子里將制的壽衣拿出來，她抱著衣服站在門邊，眼淚汪汪的看著床上的老人。沉軍看到齊紅燕抱著衣服，走過去問了問。

外面的人開始忙碌起來，一炷香過后幾兄弟就將穿戴整齊的老人抬到堂屋，地上放了一張木板，人就躺在上面，身上一張白布拉到胸前。沉軍坐在地下，老爺子半靠在沉軍胸前，吊著半口氣，垂著眼一一看過在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