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空氣如同刀割一般透徹。靈羅踏過宮廷的石板路,望著紫陽宮的方向目光微微飄遠。
“這么遠的路,王妃還不如坐轎子來,也快些。”
靈羅拍拍婉兒的手,“成日的不動彈,活動活動也好。”
幾人正說笑,眼前忽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王妃…求王妃救命!”
“大膽,敢擋昭王妃的路!”隨著冷肅的聲音,一位內侍迅速上前,想要訓斥那突如其來的宮女。然而,宮女沒有半點畏懼,頭顱重重撞擊地面,眼中滿是焦急與絕望,嘴里卻依舊死死地喊著:“奴婢不是有心冒犯,實在是人命關天,求王妃救命!”
靈羅的步伐不自覺地停頓了一下,那宮女滿頭亂發,哭得幾乎語無倫次,跪在地上,頭拼命砸在地上,鮮血瞬間染紅了地面。
靈羅眉頭微皺,輕步上前:“你是……初夏?”
宮女抬起頭來,眼里瞬間充滿了希望:“回王妃,正是奴婢!奴婢是紫陽宮的宮女,求救王妃救命!奴婢的姐姐春枝,她今早簪錯了花,得罪了紫陽公主,公主大發雷霆,賜了我姐姐笞刑。我姐姐她,恐怕是撐不住四十鞭,奴婢懇求王妃出手相救,將我姐姐救出紫陽宮!”
靈羅聽罷,心頭如有一塊大石頭沉了下去。四十鞭,若真這樣鞭打下去,春枝的性命未必能保得住。
見靈羅面色一凜,這事怕是要管。柔兒與婉兒迅速交換眼神。
身旁那內侍名叫福濤,也是個有眼色的,他瞬間明白,連忙擋住初夏的視線。
婉兒雖不忍,卻仍拽過王妃,小聲勸:“娘娘天氣太冷,咱們不然先回宮吧,莫蹚渾水,若再與公主交惡,只怕……”
“好姑娘,”柔兒那邊,扶起小宮女,“按道理紫陽宮的事,輪不到王妃來插手,你怎么求到這里來?”
“奴婢原想去求皇后,可是上陽宮還有些路程,正巧撞見王妃,奴婢知道王妃是菩薩心腸,求王妃救命,將我姐姐救出紫陽宮吧!”
柔兒聽聞,面露難色:“都是做奴婢的,我心里也不忍。可我們正要給皇太后請安去,耽誤了恐怕太后怪罪。我給你指條路,你往前頭去正是‘宜春宮’,梅貴妃心善,又與公主說得上話,你同她說,她定管。”
那初夏一愣,神情失望,卻仍不放棄,哭道:“奴婢知曉姐姐被罰時,已下了十鞭子。眼下又過了這樣久,等奴婢請回梅貴妃,四十鞭子怕是早已打完了。求王妃把姐姐救出去,奴婢給您磕頭了”
柔兒聞言,目光一冷,“不可放肆,我們好話說盡,你卻還攔王妃的去路。”
“柔兒。初夏,我與你同去便是。”
“王妃!”婉兒急的跺腳:“您若硬是插手,我們又該與紫陽公主結下新怨……”
靈羅一正顏色,拉著婉兒急行:“我若沒瞧見也罷,既然瞧見了,還是救上一救,免得一條性命去地府白白受苦。”
她心頭想起桑嘉,那個不知身在何方的人。如果是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去救人。
婉兒和柔兒一時無言,心中卻紛紛涌起復雜的情感。
知道靈羅心意已決,眾人只得加快腳程,前往紫陽宮。
紫陽宮外,風聲里還夾雜著凄慘瘆人的哭喊,像利刃般劃過耳際,靈羅心中一緊,加快腳步奔進紫陽宮。
入了大院,一名宮女趴在長椅上,褲子褪到腳踝處,身側站著兩位健壯的內監,正往她腰上、臀上下重手落板子,那宮女這兩處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哭聲也漸次低了下去,看樣子怕是性命堪憂。
“住手!”靈羅厲聲大喝,快步上前擋住二人:“再打下去,她就要沒命了!”
兩名內監一愣,手中的板子隨即垂下,面面相覷,顯然對靈羅的身份有所忌憚。院中眾人也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
“誰準你們停手的?”
一道清脆卻帶著威嚴的女聲從殿內傳來。靈羅抬頭望去,正見紫陽公主神色不善地大步走出。她目光掃過靈羅,冷笑一聲:“靈羅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闖到我宮里湊什么熱鬧,充什么臉面?”
靈羅瞧春枝一眼,也顧不上什么禮數,擋在前面,對紫陽道:“這宮女犯了什么大錯,竟要如此重罰?”
“真是好笑!”紫陽公主雙手抱臂,眉梢微挑,語氣嘲弄:“我宮里的奴才便是打死了,也輪不到你來管。你不過是個王妃,就敢在我面前指手畫腳?”
靈羅皺皺眉,心知自己確實有僭越之嫌,但這宮女的命若不救,只怕今日就得交代在這里。她腦中急轉,忽而想到什么,朗聲說道:“換!我這里有一物贈你,換這丫鬟一頓笞刑,可否?”
“哦?”紫陽公主眉梢微挑,“什么東西?我倒要聽聽。”
靈羅深吸口氣,從柔兒手中取過錦盒,輕輕打開,盒中赫然躺著一顆通體晶瑩的夜明珠:“公主若不嫌棄,便以它換這宮女一命如何?”
“夜明珠!”紫陽眼睛一亮,不動聲色道:“就不是珍嬪贈你那枚嗎。那么大個球球,你還當個寶貝似的,隨身佩戴?”
“我……”靈羅被這話噎住,生怕紫陽知是送她的,換不了這一頓笞刑,只得按下不表,“這大球球一到晚上就亮,你當初不是挺喜歡的嗎?我送你就是了,婉兒快把她扶下來。”
這邊靈羅將錦盒推進紫陽懷里,那邊婉兒并著福濤,左右架起春枝。婉兒見那血淋淋,忙替春枝系上褲子。
“奴婢春枝……叩謝王妃主子救命之恩,奴婢這條賤命任憑王妃處置。”
“我……”靈羅看著春枝,不知如何回應,只是覺得她可憐。
“呦,著急認主了?這見利忘義的東西,我給你,你敢要?”紫陽不屑的嗤笑,這邊初夏再度跪下,與春枝一道給靈羅磕頭。
靈羅一時無法,頓了頓又道:“既然公主看她不順眼,干脆我將她帶走,教公主眼不見心不煩,如何?”
紫陽公主沒成想她竟這樣說,怒道:“我宮里的人你說要就要,你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在太后宮里得臉也就罷了,還敢來我宮里耀武揚威。你想要這宮女,我卻偏偏不給你,你今兒若敢帶她走,我必然回了父皇治你的罪!”
靈羅聞言心頭火起,但轉念一想,硬碰硬只會激化矛盾,便微微一笑:“公主,我若帶不走這人,便去皇祖母宮中求個說法。公主素來孝順,想必不會與皇祖母拂逆吧?”
“你!”紫陽被堵得啞口無言,臉色漲紅。正僵持間,一道溫柔而威嚴的聲音從身后響起:“鬧什么呢?”
眾人回頭,見皇后緩緩走來,忙跪地行禮。皇后抬手示意免禮,又扶起靈羅,和聲道:“一家人何必如此計較?靈羅要這婢女,你便給她便是。你看你給春枝害的,叫她日后還怎么活?”
紫陽聞言大為不服,跺腳道:“母后!您總是偏袒靈羅!她不過是個王妃,怎能事事壓我一頭?”
皇后蹙了蹙眉,語氣依舊平和:“紫陽,莫要胡鬧。你若嫌宮里缺人,我叫內務府再送幾個來。至于春枝,靈羅既然救了她性命,那她也算有了去處。”
紫陽氣得跺腳,瞪了靈羅一眼,轉身跑回殿中,大門隨即“砰”地關上。
皇后無奈嘆息:“唉,這孩子終究被我慣壞了。靈羅你是嫂子,日后多擔待些。”
靈羅微微福身:“是,靈羅謹記教誨。”
皇后點點頭,又吩咐道:“嗯,到底是靈羅這姑娘大度些。春枝與初夏就交與你了,你們今后好生伺候王妃。”
“奴婢叩謝娘娘!”春枝與初夏跪地磕頭,感激涕零。
靈羅瞧著二人,心中滿是復雜。她本意是求個和氣,如今卻弄得紫陽愈發惱怒。眼見皇后離去,她垂下眼簾,默默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