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嵐回家,看見許小川坐在椅子上發呆。
許小嵐擔心的:哥,你怎么了?
許小川:李教授來過。
許小嵐:那個望龍門的女婿?
許小川:我不知道他倒底要干什么,這個人看起來沒那么簡單。
許小嵐有點兒生氣,這個蔡漢庭給他們添了麻煩,可是他們現在也不能惹惱了這個人。
許小川安撫著小嵐:小嵐,不管怎么樣,記住哥的話,什么也不能和別人說,這是我們的命,我們認了。
整夜,許小川沒睡,許小嵐在她的房間,也幾乎睜著眼睛到天亮。
在潘家,蘇沈已經睡了,李適同從床上起來,披了一件衣服,悄聲的出了臥室。經過客廳,李適同看了一眼潘之讓的臥室和書房,門都關著,沒有光線透出來。李適同進了洗手間,開燈,打開水龍門洗了兩把臉,從鏡子里看著自己。幾分鐘后,李適同關了洗手間的燈,轉身剛要出來嚇了一跳,潘之讓正站在洗手間外面看著他。李適同不知道潘之讓什么時候站在那兒。
李適同:爸……你怎么……
潘之讓:出來喝杯水,看見這兒的燈亮著,就過來看看,沒想到你在這兒。怎么了?看著你有心事。
李適同:沒事。
潘之讓:過來坐。
兩個人進了客廳,潘之讓打開臺燈,昏黃的燈光下,兩個男人坐了下來。
蘇沈轉身面向李適同的方向,睜眼,沒看見李適同,她嚇了一跳,起身發現客廳有燈光。蘇沈迅速從床上起來,剛要進客廳,聽到了李適同和潘之讓說話的聲音,她停在臥室沒動。
潘之讓端著一杯水起身,站在窗前。李適同起來站在潘之讓身邊。
李適同:您每天都睡這么晚?
潘之讓:心里有事,就睡不好。
遠處江面星點的有光閃一下。
李適同:上海看不見這樣的江面。
潘之讓:看習慣了,不覺得它好。
潘之讓轉身坐到沙發上:過來坐。
李適同跟著坐下來:您心里裝那么多事,多累啊,有些事該放一放,好好休息一下了。
蘇沈坐在床上,聽著兩個男人輕聲的交談著。她卻一直緊張著,死死的抓著睡衣的繩子。
潘之讓:你們在上海的生活很糟糕嗎?
李適同:沒有那么糟糕。
潘之讓:你在復旦的薪水應該也不會少,為什么要把手表當了,給小西換一枚戒指?
李適同愣了一下。
潘之讓:我聽小西母親講的,你別怪她,她是心疼小西。從小她就疼小西,看不得小西有一點兒委屈,小西離開重慶這十年,她難過了十年,這次你們回來,她總覺得你們在上海的生活過得不好,也時常和我嘮叨這件事。
李適同:我們……小西有一段時間身體不好,我們想要個孩子也沒要上,所以我的錢都花在給她治病上了。
潘之讓:要不要我幫一下你們?
李適同:爸……不用的,我這次來重大考察,也是想看看他們的化工系的情況,和薪水,我也想讓小西生活得好一點兒。
潘之讓:你那塊表……不是送到當鋪了?
李適同沒想到潘之讓會問起這件事,危機一點一點靠近他們,他還沒來得去想這塊表的事情,他相信了蘇沈說的,夏展瑛會幫蘇沈瞞住這件事。從這一天晚上開始,他確定的知道,蘇沈的養母夏展瑛因為對蘇沈的心疼,會把他們婚姻生活的漏洞告訴潘之讓。
李適同:蘇沈問過我了,我怕進了當鋪被人看見會失臉面,正好重大的一個老師喜歡這塊表,就賣給了他。
潘之讓:什么人還會從別人手里買東西?多不合適?
李適同笑了一下:他家的錢都敗落在他手里了,沒辦法進了重大后勤科,看上了我這塊表,我就私下里賣給了他。爸,你是不是懷疑我對蘇沈……
潘之讓把手覆在李適同手上:我們只是心疼小西,你要理解我們。
李適同點了下頭:我明白。
潘之讓起身:快去睡吧。
蘇沈迅速躺回床上,李適同進了臥室,悄然回到床上。潘之讓路過蘇沈臥室,看了一眼,回了自己臥室。蘇沈轉身看著李適同。
李適同:你沒睡?
蘇沈:醒了。我爸問你那塊手表的事?
李適同:你不是說你媽肯定不會告訴你爸嗎?
蘇沈:我也沒想到。
李適同:明天我們得抓緊去見老嚴,一是手表的事,二是變臉師的事。
蘇沈:可是怎么和老嚴聯系?
李適同:不知道,我想想吧。你明天去一趟望龍門,找個理由見一下路長娟,探一探里面的情況。
蘇沈:好,我知道了。
李適同:明天中午十二點,我們在重大對面的那家咖啡館見面。
清晨的江邊碼頭,一聲汽笛聲穿過整個江面。渡輪劃過江水,開啟了第一班。
蔡漢庭正帶著人從貨輪上卸貨進倉庫。不遠處,有人在忙著收拾著船只。
兩輛黑色轎車穿過街道,一輛朝許小川家而去,一輛到了大戲院,停在了大戲院對面的街角。許小川家門外和大戲院外,都出現了點燈的人。
湯立峰從車上下來,戴著一副墨鏡,在街邊買了一份報紙,靠在街邊邊看報紙邊觀察著街上的情況。
李適同這會兒離開潘家,上了一輛人力車。
李適同:去方下書局。
人力車夫:先生您坐好。
李適同離開之后,蘇沈打開柜子,從最里面找出一個盒子,坐在床上,打開。盒子里是一條圍巾。蘇沈看著那條圍巾,笑了一下。她把那條圍巾放進包里,出了臥室。
蘇沈在鏡子前試著衣服。確定了穿哪件旗袍之后,又開始整理頭發,涂唇膏。
夏展瑛:呦,小西,你終于知道好好的把自己打扮打扮了。
蘇沈:媽,我要出去一下。
夏展瑛:去哪兒?這適同剛出去,你就出去,不會是你倆約好的吧?
蘇沈:不是,我去看長娟兒,答應送她個禮物的。
夏展瑛:去吧。
蘇沈拎著包出了門。
李適同進了方下書局,伙計迎了上來。
伙計:先生找什么書?
李適同站在窗前假裝挑書,把街道上的情形看了一遍,安全。
李適同:想找一本介紹重慶氣候的書。
伙計愣了一下:那先生,具體是哪方面的呢?
李適同:陰云之下的光,霧氣之下的雨。
伙計看了一眼周圍:先生,這書太偏門,要不您過來這邊看看?
李適同跟著伙計到了一排柜子旁。
伙計打開一道門:先生在后院。
李適同進了后院。
蘇沈去了望龍門,到了軍需科推門就進。陳虎正趴在路長娟桌上和路長娟說著情話,路長娟笑得花枝亂顫。蘇沈進來,陳虎嚇了一跳,頓時從桌上進來。
陳虎:哎呦蘇小姐,來找長娟?
蘇沈:那我還找你不成?
陳虎尷尬的笑:你們聊。
路長娟拉著蘇沈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陳虎從自己桌上拿起一摞報表欲出門:你們聊著,我正好有事兒要出去。
陳虎離開,蘇沈看著路長娟笑。
路長娟:笑什么呀?
蘇沈:你倆在辦公室就敢這么說話啊?不怕被我爸抓著?
路長娟:你別嚇唬我啊。哎,你怎么到這兒找我來了?
蘇沈:你們望龍門進不得啊?
路長娟:誰進不得你也進得啊。
蘇沈從包里拿出那條圍巾放在路長娟桌上:送你的。
路長娟:真的?
路長娟迅速打開戴上,沖著桌上立著的一面小鏡子看著。
蘇沈:我在上海決定回來的時候買的,就想著如果這次回來能和你再見面,就送給你。
路長娟:真的?
蘇沈:德國的東西,好看吧?哎對了,我剛才進來,怎么看著樓里這么安靜啊?平時不是挺熱鬧的嗎?
路長娟邊在鏡子里看著那條圍巾,邊回應著蘇沈。
路長娟:現在也就我們軍需科還算安穩點兒。那些人被那個姓譚的快折騰死了。
蘇沈笑著:本來就該折騰他們,姓譚的又出什么招兒了?
路長娟看著蘇沈:說了你都覺得好笑,我聽陳虎說,那個譚副站長派老湯他們去大戲院了,說是盯著那個變臉的去了,哎你知道那個變臉的吧?全重慶城最好的變臉師,人家一舞臺上的角兒,你說盯他能盯出什么來?也不知道他們瞎忙活個啥。
蘇沈心里有些緊張,神情上卻硬要冷靜下來。
蘇沈:一個變臉兒的,你們望龍門還能請他回來唱堂會啊?
路長娟:請回來?沒準兒再也見不著他上臺了。
蘇沈:不說這些了,哎,你跟陳虎什么時候把事兒辦了啊?
路長娟:我倆?我還沒折騰夠他呢,再說吧。蘇沈,中午一起吃飯吧?
蘇沈:不行,我馬上得走,適同等我一起吃飯呢。
路長娟:你倆結婚多少年了?還這么親密啊?
蘇沈:好啦,我走了,再不走他該等急了。
路長娟:好吧。
在方下書局,嚴韋伯和李適同坐在后院一個小房間里。
嚴韋伯:為什么事先不聯絡,這么急著來找我?
李適同:我知道沒守紀律,但是來不及了,今天必須見著你。
嚴韋伯:快說!
李適同:上次李茂昌的行動,我被一個人盯上了,現在還不知道是誰,但是他沖我開了一槍,我的手表被打掉了。
嚴韋伯:對方看到你了嗎?
李適同:沒有。我在潘家說了個謊,說我把手表當掉了,給蘇沈換了個戒指做生日禮物,可是蘇沈的母親去了當鋪沒找到我那塊表,我只好說,為了面子賣給重大的一個老師,昨晚,潘之讓忽然問起我手表的事……
嚴韋伯:我來想辦法補,重大有我們的同志,他叫程林。我會把你照片給他看,這件事讓他接著,說說你手表的特征,越細越好,我們必須得給他準備一塊非常像的……
一輛公共汽車穿過街道,蘇沈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神情焦急。重大門前,公共汽車靠站,蘇沈從車上下來,進了重大對面的一家咖啡館,咖啡館里顧客不多,她四處找了一下,沒見到李適同,便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
李適同還沒來,他還在和亞韋伯談著眼下的情況。
嚴韋伯:說說另一件事。
李適同:更嚴重,事關大戲院的變臉師許小川,我和他接觸過,他應該就是魯勝犧牲之前向組織傳遞的那個人。
嚴韋伯:這個人和望龍門有關系嗎?
李適同:應該有。可是望龍門的人已經盯上他了,我擔心他們要除掉許小川。
嚴韋伯:確定嗎?
李適同:蘇沈上午去了望龍門,我讓她去摸一下情況。
嚴韋伯:蘇沈從來沒獨立執行過任務,她一個人行嗎?
李適同:我在教她一些做特工的能力,而且她在望龍門有一個多年的朋友,我們約好十二點在重大對面的咖啡館見面,她告訴我望龍門的情況。我擔心他們今天會有行動。
嚴韋伯:現在望龍門點燈的把我們盯得死死的,我估計是杜守義叛變了,交待了所有他掌握的我們地下組織的情況。
李適同:老辦法,給我準備一支槍,我負責把許小川救下來,老嚴,把組織上給我們準備的撤離通道打開,送許小川出城。
嚴韋伯:不行!那條通道是給你們準備的,現在我們的地下組織被破壞得這么嚴重,不可能也沒有條件再為你們建立一條安全撤離的通道。
李適同:我們不需要!老嚴,蔣介石的戰略布署拿到了,我們就安全了,拿不到,我們不可能撤離。
嚴韋伯:云下光,你和蘇沈是我們在重慶這座陰云密布之城的光明和希望,周副主席特地通過八辦轉達了組織上的指示,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證你們的安全,保證你們完全任務之后撤離重慶的通道的安全。
李適同有些著急:可是老嚴,這個變臉師對我們非常重要,我們已經確定他和望龍門有關系,我們必須想辦法把他救出來。
嚴韋伯不說話,冥思苦想。
嚴韋伯:我同意你的想法……
嚴韋伯揭開墻上的一塊灰磚,從里面拿出一支槍交給李適同。
嚴韋伯:帶上它。那支狙擊槍還在老地方,你隨時可以用。
李適同:好,救下變臉師送到哪兒?
嚴韋伯:送到這兒,會有人把他送到安全地方。你要記住,這次行動結束,這個書局還在,但是我們潛伏在這兒的同志都會撤離,這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考慮,所以這個聯絡點在你把變臉師送過來之后,就不能再用了。
李適同:明白。我現在去見蘇沈。
嚴韋伯:好。
蘇沈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中午十二點零五分。李適同從來不遲到,蘇沈開始擔心。李適同此時進了咖啡館,坐在蘇沈對面。
蘇沈一把握住李適同放在桌上的雙手:擔心死我了!你不是說執行任務一分鐘都不能遲到嗎?為什么晚來這么長時間?
李適同:我去見老嚴,不太順利,所以遲到了。說說你那邊的情況。
蘇沈:不好,特別不好。望龍門樓里都快空了,湯立峰的點燈組都被派到大戲院了,聽路長娟說,是去盯變臉師了。
李適同:點燈還是……
蘇沈:李豐順沒動,可是聽說他們要除掉變臉師。
李適同:用過槍嗎?
蘇沈:沒有。
李適同皺了一下眉。
蘇沈:你應該找個時間教會我。
李適同:的確。我今天要跟在那些點燈的后面看著變臉師,你現在回家,晚上他們問起來,你就說有人約我喝酒。
蘇沈:會有危險嗎?
李適同:從我們進重慶的第一天,就已經危險重重了。
蘇沈的手把李適同的手快摳破了:我還能做什么?
李適同:好好和家里人吃飯,像什么事兒都沒有一樣,要埋怨我沒帶你一起出來喝酒,一點兒其他情緒都不能表現出來。記住蘇沈,你只要有一點兒不對的地方,你養父就會察覺到,他不僅是你的養父,還是重慶有名的老特工,是我們的對手。
蘇沈:是。我明白。
在望龍門,李豐順站在窗前看著空蕩蕩的院子,轉身自語著。
李豐順:媽的,就是不信任我,出動那么多人,不剃頭?誰信。
陳虎站在開著的門邊:李隊長這是嘮叨什么呢?
李豐順看到是陳虎:把門關上。
陳虎進了門,把門關上。
陳虎:我過來跟你要點兒茶喝。
李豐順從抽屜里拿出一盒茶遞給陳虎。
李豐順:守著軍需科,跟我要茶葉喝?
陳虎:茶葉頂不了槍支彈藥的,再說現在這局勢,還用不上我那兒呢,怎么,連李隊都閑下來了?
李豐順:別提了,老陳我跟你說,有這樣的嗎?
陳虎:這是誰惹著你了?這樓里有敢惹你的嗎?
李豐順:原來就你陳科長敢惹我,現在就剩下那個姓譚的。哎你說今天有任務,單調了點燈的去了,管什么用啊?剃頭的根本不用我,我就不相他譚副站長親自打這一槍?
陳虎:我跟你說李隊長,犯不著為這事兒生氣,現在是什么時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看我,軍需科一呆,挺好。我每個月踏踏實實的把軍需費用一報,出去跳個舞,跟兄弟喝杯酒,這日子就算不錯的了。
李豐順:我能跟你比嗎?您老是呆在軍需科,用得著你的時候得求著你。我一剃頭的,見著生意不做我心里癢癢你知道嗎?
陳虎:我跟你說,這姓譚的什么來頭你也不是不知道,別惹他,到時候有多少麻煩你都不知道。
譚復川這會兒沒在望龍門,他要回家一趟,盧美正在家里等著他。盧美靠在窗前,邊喝著一杯咖啡邊抽著煙,看著窗外,忽然看到譚復川回來。盧美把煙滅掉,跑到門口把門打開等著譚復川。
盧美頓時把雙臂搭上譚復川的肩:終于想著我的好了?讓我過來家里。
譚復川把盧美的手拿下來,走到窗前的桌邊,把盧美杯子里的咖啡一口喝掉。
譚復川:來生意了。
盧美的神情頓時換上了冷酷的模樣。
盧美:誰?
譚復川:晚上七點,大戲院有一出戲唱完,會有人盯著變臉師回家。
譚復川把許小川的照片拿出來交給盧美。
譚復川:就是這個人。
盧美看了一眼:記住了。
譚復川:卸妝,走路回家,七點四十分,他會進北坡那條巷子,巷子里33號是他家。你去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在他進到巷子還沒到家門的時間,剃了頭。
盧美:好。
譚復川:只有一次機會,不可能開第二槍,你也不能失敗。
盧美:我從來沒失敗過,就算跟一只兔子也沒敗過。
譚復川:你要不當剃頭的,的確是黨國的損失。
盧美:我當個站臺上給你唱歌的也挺好。
表行里。
一個人進了表行,站在柜臺前四處看著。這個人是嚴韋伯派過來的聯絡員。
柜臺邊站著一個美國人正在選一塊手表。
老板看著進來一個人,過來找招呼。
老板:看什么手表?
聯絡員看了一眼美國人,美國人從兜里掏出錢交給老板。
美國人(英語):這塊表我要了。
老板接過錢,笑著點點頭,美國人出了表行。
聯絡員拿出一張手繪的圖給老板看。
聯絡員:我想找一塊這樣的表。
老板仔細的看著:上海產的,老款式了。
聯絡員:你們這兒有嗎?
老板:我們這兒什么表都能給你找著,不是我吹牛啊,全重慶城,我這兒的手表是最全的,可惜……你說的這塊表,我這兒只有一塊舊的了。
聯絡員:拿過來看看吧。
老板從里間拿出一個盒子,從里面拿出那塊表。
聯絡員看著:行,我要了。
聯絡員去了江邊,見了程林。聯絡員把手表遞給程林:這塊表你戴上,有人問起來,就說去重大考察的李適同賣給你的。
程林把表戴在手腕上:好。老嚴怎么樣?
聯絡員:他沒辦法出來見你,所以派我來。
大戲完的臺上,變臉師正在表演。臺下,掌聲和喝彩聲格外熱烈。變臉師表演結束,退往后臺,臺下有人高喊:再來一個!
變臉師退到后臺化妝間,坐在鏡子前卸妝,鏡子里漸露出許小川疲累而憂傷的臉。一個化好妝的女孩兒進來,看到只有許小川一個人。
女孩:小川,小嵐呢?
許小川疲憊的聲音:她今天不上臺,沒來。
女孩出去。許小川坐在鏡前發著呆,一會兒,起身離開。
天漸黑下來,大戲院不遠處的巷子里少有人經過。一處茂盛的樹枝背后,是一處被炸廢掉的二層樓房,一個黑影從二樓經過。許小川經過巷子,緩慢的朝家里走去。
一輛人力車穿過巷子,拉車的正是李適同。穿過巷子,李適同把人力車停靠在一邊,他身上背著一支狙擊槍,悄然轉到許小川家對面的屋頂。
巷子外面,湯立峰的車開過來,停在對面的街道上,幾個點燈的過來和湯立峰說著什么,之后便上了湯立峰的車,車子離開。
李適同在狙擊槍的瞄準鏡里看到了他們。他觀察著許小川,看著許小川進了院子,進了家門,一盞燈亮了起來。李適同調整了一個位置,忽然發現許小川家另一側的樓頂,一個暗影里似乎有一個人。他適同頓時將瞄準鏡對準那個暗影,發現真的有一個人,他手扣在扳擊上……
此時的潘家,一家人正坐在餐桌邊吃飯。一聲槍響,清晰的傳進所有人的耳朵。蘇沈的手抖了一下,李適同看了一眼窗外,潘之讓放下筷子,走到窗前看著外面。
蘇沈:重慶怎么總有槍響,這么說上海倒是安生得多。
夏展瑛:上海不響槍就安生了?安生怎么你們的日子過得那么不好?不管怎么樣,家里還是安全的。
蘇沈不再說話,接著吃飯。
蘇沈:爸,什么地方響槍啊?
潘之讓:不知道。
蘇沈:爸,這重慶城響槍,連您都不知道在哪兒響的?
潘之讓拍拍蘇沈的手:快吃飯。我也不能什么事都管,管不上那么多了,我現在就想把你們的日子管好就行了。
夏展瑛:哎呀不用怕,世道不安生,可咱這日子不受打擾就行,好好吃飯。
譚復川在辦公室里也聽到了槍響,他坐在座位上想了一下,起身拿起一件外衣,出了辦公室的門。
蘇沈緊張的坐在窗前,潘之讓感覺到蘇沈的緊張,他走到蘇沈臥室門口。
潘之讓:小西,怎么了?
蘇沈:爸,沒事,外面這么亂,適同還不回來,我擔心他。
潘之讓:他是個男人,不用這么擔心。
槍聲劃破空氣,響在這個被危險籠罩的城市上空。
許小川頭部中槍,倒在地上。
許小嵐從家里闖出來,巷子里空無一人,她回到房間,看到眼前永遠離開她的哥哥,眼淚默然的流淌出來,她咣的一聲跪在許小川的身邊,一聲痛哭都沒有,淚水卻再也沒有停過。
盧美把槍放在后座上,關車門開車離開。盧美戴著一頂壓得很低的帽子,穿著灰綠色的衣褲,一副殺手的裝扮。槍響之后,盧美開車離開,從后視里看了一眼后面的街道。
譚復川開著車,正朝重慶飯店夜總會而去。
李適同在屋頂,看著一個人離開,黃昏幾近夜晚,根本看不出來是盧美。李適同悲痛的趴在樓頂上,看著許小川家的昏黃的燈光一直亮,卻極度安靜。
重慶大飯店夜總會,臺上,盧美換上妖媚的裙子,風情萬種的在臺上唱歌。一曲結束,譚復川上前帶她進了舞池,兩個人親密的跳著。
譚復川:生意做成了?
盧美:當然。
譚復川:你做“匕首”的樣子比在臺上風騷的唱歌漂亮多了。
盧美:可你看上的還不是我的風騷?
譚復川:我看上的是你這把“匕首”。
盧美令譚復川猝不及防的吻上他,譚復川躲了一下,之后便迎了上去。
李適同進了家門,潘之讓正坐在沙發上喝茶。
李適同:爸,還沒睡?
潘之讓:喝杯茶,馬上睡。怎么回來這么晚?小西等得著急了。
李適同:遇上一個老鄉,非拉著我喝酒,回來得晚了,我去看看小西。
潘之讓:快去吧。
李適同進了臥室,把門關好,蘇沈猛的站起來,死死盯著李適同。
李適同猛的把蘇沈抱在懷里,身體抖動了一下。
李適同在蘇沈耳邊:許小川被暗殺了,我沒來得及把他救出來。
蘇沈的眼淚一下流了出來:從我們回來,不停的有人犧牲,真要犧牲這么多人,才能完成我們的任務嗎?
李適同松開蘇沈:我們要對得起這些同志的犧牲,必須要在規定的時間完成任務。
蘇沈緊緊盯著李適同。
此日,李適同上班路上買了份報紙,重慶大戲院變臉師許小川被槍殺的消息登在頭版,許小川倒地的照片被放大了登在新聞旁邊,格外顯眼。李適同只稍做停留就翻了過去,在路邊買了份油餅,用那份報紙包著油餅離開。
在方下書局,伙計拿著一摞書單進來,交給老板。
老板:有什么新書的消息?
伙計:有。
老板和嚴韋伯坐在院子里。老板把報紙和書單遞給嚴韋伯:行動失敗了。
嚴韋伯:云下光安全嗎?
老板:安全。
在潘家,夏展瑛接著電話,有人約她去打麻將,夏展瑛不想去,推拖著:……哎呀我就不去了,女兒才回來沒多長時間,我得在家多陪陪我女兒……你們叫夏太太嘛,她先生聽說去了天津,她正呆著無聊呢……好啦好啦,我再想想。
夏展瑛放下電話,看到蘇沈正站在臥室門口看著她。
夏展瑛:那些牌友,全都是官太太。
蘇沈過來安慰著夏展瑛:媽,我覺得你還是去打牌吧。
夏展瑛:可我想在家里好好照顧你,小西,媽是怕你呆不了多長時間又離開我們,媽可真的受不了了。
蘇沈:媽,我答應你,不走了。
蘇沈的眼神閃過一絲憂郁。
夏展瑛:媽問你一件事,你這次回來不是想要個孩子嗎?那你這……有沒有什么動靜啊?
蘇沈尷尬的:媽,哪有那么快,我在上海看了中醫,說我的體質不那么好懷孕的,再說這種事哪兒那么容易的啊?
夏展瑛:哎呀我們那個時候,碰都不敢碰的,一碰就懷上。(傷感的)潘剛要不是被你爸派到空軍去,也不會被該死的日本人把飛機炸下來。潘剛不在了,小西,你應該是我們的全部了。
蘇沈:媽,我懂。
夏展瑛收拾了情緒:哎呀你看我,不能跟你提這些事的,好啦好啦,好好養身體,抓緊給我生個孫子。
蘇沈:所以你也要去打牌,去吧,省得天天在家里對著那些花草發呆。
夏展瑛:好!那我去玩兒一會,晚上回來給你做飯。
湯立峰去了譚復川的辦公室,站在譚復川桌前。譚復川皺著眉交待著,讓他派人盯死了那個變臉師的家,看看有什么人會去那兒。
在許小川家的外面,李適同去了許小川家,巷子外面,他就看見許小川家門外布著幾個點燈的人,他站在一家茶館門口,看著那些人不出不進,站守在那里,李適同無法靠近,只好離開。
李適同剛進門,蘇沈就過來幫他把包放下,把外衣換掉。
李適同不習慣的:怎么了?
蘇沈:家里沒人,我教你做菜。
李適同:為什么?
蘇沈:我們必須要讓我爸媽滿意,要讓他們喜歡上你。
李適同:可是……上海菜我還可以,川菜怎么可能一個中午就學會呢?
蘇沈:有我呢,放心吧。
兩個人進了廚房,蘇沈站在旁邊,李適同看著她。
蘇沈:我說,你做。
李適同:好。
蘇沈:我先跟你說,川菜用料很是講究,入菜前要先下海椒,麻椒,菜進鍋要用大火。
李適同:我們沒有別的辦法嗎?
蘇沈:兩年前,我就在電話里和養父講過,我的丈夫能做一桌好川菜,養父知道我的挑剔,現在我的這個丈夫回到重慶,一道菜都不會做,一旦有一天他們問起來,怎么交待?
李適同:譚復川……做菜很好?
蘇沈:他做過,你吃過。
李適同:來吧,第一步。
蘇沈把海椒從水里撈起來,放在案板上。
蘇沈:剁海椒。要剁得細而均勻。
李適同拿刀開始剁,海椒剁得細碎,便被李適同弄得滿手都是,海椒的味道頓時散發出來,李適同覺得辣眼睛,用手去擦嗆得流眼淚的眼睛,蘇沈迅速攔住他的手。
蘇沈:海椒進了眼睛,你一個星期都看不見東西了。
蘇沈拿毛巾幫李適同擦著眼睛。
蘇沈:接著來,我們現在要做的這道菜叫燈影牛肉,是川菜里很叫口的菜。
李適同火上放鍋,按照蘇沈的指示一步步做著。
蘇沈:放油,海椒,作料,開大火,入菜……
李適同邊做菜邊咳嗽。
李適同:為什么你媽非要讓女婿下廚?
蘇沈:我離開家十年,養母一直因為這件事和養父吵架,是就是因為我和養父的關系才不回來的,養母從小就非常寵我,希望我能嫁一個好丈夫,我一直和他們說我生活得很好,丈夫是個做菜的好手,養母不會太計較,可是有一天養父起了疑心,這做菜的手藝就成了問題。
李適同做的燈影牛肉出了鍋,蘇沈嘗了一口。
李適同:怎么樣?
蘇沈:我給你做一道菜,你再嘗嘗。
蘇沈熟練的備菜,上鍋,李適同盯著她的動作,沒一會兒菜便出鍋。
蘇沈:這道菜叫陳皮牛肉。
餐桌上,兩道菜擺了上去,兩個人坐下來開始吃飯。
蘇沈:你這道菜我媽一嘗就知道是個不懂做菜的人做的。許小川死了,怎么辦?
李適同:我還沒想到辦法,許小川死了,更說明他身后有秘密,否則一個戲子,不會招來槍殺,我一會兒要出去一趟,把許小川這兩天的行蹤和疑點再查查。
李適同又去了一趟許小川家,發現許小川家外面只剩下一個點燈的看著,他悄然躲過點燈的視線,在許小川家對面的廢樓樓頂,看到了有人藏在這里的痕跡,不太清晰的腳印,槍托放在青磚上磨出的痕跡。李適同繞到許小川家后面,發現后面沒有人監視,他從后窗進了許小川的家。
李適同開始翻看著許小川的東西。許小川掛在衣架上的衣服上,有草汁的痕跡;他家里桌子底下,有一個重慶飯店的火柴盒;李適同剛要翻桌子上的一個箱子,腳下被桌底露出的一個鐵筒絆了一下,他迅速蹲下來扶住鐵,可是鐵洞移動的聲音還是被外面的點燈的聽見。
點燈人遲疑了一下,朝許小川家里走過來,他抽出槍,上了鏜,馬上就要進入房間。李適同聽到有人要進來的聲音,迅速從窗子跳出去,窗戶上的釘子劃破了李適同的外衣,一角衣服上的布料掛在釘子上。點燈的人進了房間,四處檢查著,沒發現什么異常的情況。
許小川家門外面,湯立峰開車過來,點燈的人正從許小川家出來。
湯立峰下車:有什么情況?你怎么進人家里去了?
點燈的:我剛才聽著家里有人,所以進去看看,沒什么情況。
湯立峰一聽覺得肯定有情況:你在外面看著,有人回來馬上通知我,我進去看看。
點燈的:是。
湯立峰進了許小川家,四處檢查了一遍,最終發現了落在后窗釘子上的那一小塊布料,明顯是新撕開的邊緣,他拿起那塊布料,迅速離開房間。
湯立峰回了望龍門,把那塊布料交給譚復川看著。
譚復川:你抓緊去許小川家,把所有地方都拍下照,馬上沖洗出來交給我,小心不要被別人發現。
回了家的譚復川一直盯著那塊布料,不發一言。
盧美:你還真以為一塊布料能摸著那條蚯蚓?
譚復川:至少說明那條蚯蚓已經開始動了。
盧美:你一聞到蚯蚓的味道就格外興奮。
譚復川:老師派我來,就是為了讓這座城再也聞不到他們的味道。
盧美:上面倒底有什么計劃?
譚復川抬頭看了一眼盧美:你不該問這種問題。
盧美沒再說話,離開。
這會兒的潘家,李適同和蘇沈躺在床上,低聲分析著。
李適同:許小川應該不會一個人去重慶飯店那種地方,可是他家桌子底下有一盒重慶飯店的火柴盒。
蘇沈:你有什么想法?
李適同:你明天去一趟重慶飯店,看看重慶飯店有什么發現。我要想辦法接觸一下許小嵐,必須想辦法挖出來許小川身后倒底藏著什么秘密。
蘇沈:我要盯著什么人嗎?
李適同: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重慶飯店會有什么情況,你去吃一頓飯,回來幫我現場復原,我們再分析。要盡量坐在靠墻的位置,不要坐在臨窗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