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黃昏,一輛車駛向大戲院。
大戲院倉庫外,蔡漢庭站在倉庫里,看著看守們把清單上的物資搬上卡車。
不遠處,李豐順帶著剃頭組的人監視著周圍的情況。
一輛車里,盧美注視著倉庫外面的情況。
儲備街3號,盧建成在嚴韋伯住處。
盧建成:真的不動?
嚴韋伯:不動。
盧建成:就這么放棄這批物資?
嚴韋伯:他們不會今晚就把物資運出城。
裝滿物資的卡車穿過街道,開往碼頭。
卡車后面,跟著李豐順的剃頭組的人,和盧美的車。
譚復川的車停在碼頭蔡漢庭倉庫的附近,譚復川在車里注視著進入碼頭的方向。
漁船里零星的亮著燈光,纖夫們收了纖,坐在船上。
卡車進了碼頭,朝著譚復川的方向開了過來,停在蔡漢庭的倉庫前面。
蔡漢庭從車上下來,指揮著工人。
蔡漢庭:把車上的貨卸到倉庫里。
工人們:是。
蔡漢庭上了譚復川的車。
蔡漢庭:物資轉過來了。
譚復川:有可疑的情況嗎?
蔡漢庭:沒有。
譚復川沒說話。
蔡漢庭:會不會他們根本就沒注意那個倉庫?
譚復川:不可能。
蔡漢庭:共產黨這回的是什么計策啊?
譚復川:動了,會有人暴露,會是誰?
蔡漢庭:李適同?
譚復川沒說話。
蔡漢庭:怎么辦?
譚復川:你先把這批物資處理好,千萬別出問題。李適同的事,我想好了找你。
蔡漢庭:當年老板說過一句話,最致命的槍,應該打在眼睛上,因為只有眼睛沒辦法躲避。
譚復川笑了一下,沒接蔡漢庭的話。
蔡漢庭:潘老板知道那幾箱特殊物資的事了嗎?
譚復川:他是黨國最狡猾的狐貍,你以為他會不知道?
蔡漢庭看了一眼外面正在搬運物資的工人。
蔡漢庭:他真有反內戰的嫌疑?那上面為什么沒動靜?
譚復川:不過是嫌疑,他為黨國立下的功勞,你我都無法企及。
蔡漢庭:你有什么打算?
譚復川看著車窗外:戰死。
蔡漢庭:你真這么想?
譚復川看著那輛卡車:貨已經卸完了,我走了。
蔡漢庭下了車,看著譚復川的車疾駛出碼頭。
譚復川家,譚復川坐在書房沙發上,手里拿著彈珠,轉動著,眼睛卻看著虛無之處,想著心事。一會兒,他回到桌前,從抽屜里拿出刻刀,又在彈珠上刻著。
盧美進門,只有書房的燈亮著,她進了書房。譚復川沒抬頭,接著在彈珠上刻著。盧美坐在譚復川對面的椅子上,拿起盒子里另一顆彈珠。
譚復川:放回去!
盧美看著譚復川,譚復川放下手里的刻刀和彈珠,抬頭,起身,盯著盧美。
盧美手里依然拿著那顆彈珠。
盧美:譚復川,你和我說過最狠的話就是,我要想留在你身邊,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千萬別愛上你。
譚復川盯著盧美,從她手里把那顆彈珠拿過來,放到盒子里。
盧美:你為了讓他們漏出破綻,拿這盒彈珠來試探,可是你沒想過,就算蘇沈還念著舊情,李適同有可能就是你要找的那條蚯蚓……
譚復川:盧美,你的任務就是風騷的站在夜總會唱歌,和在我規定的時間當好我的匕首。
盧美:你希望蘇沈念了舊情,可是這盒彈珠是你在蘇沈面前露了舊情,顯了軟肋。譚復川,小心點兒,別輸在蘇沈手里。
譚復川手有點兒抖,是他內心充滿憤怒和無法釋懷的尷尬,他的心事被盧美看得十足清楚,譚復川便無所適從。
譚復川收好彈珠,離開書房,留下盧美站在他身后,擔憂的看著他。
陳虎家,起風了,窗開著,窗簾被吹起來,落在窗前的桌上,把桌上的一只玻璃杯帶到地上,咣的一聲碎了。
路長娟走到窗前,竟有零星的雨絲打在她臉上,她深呼吸了一下,把窗子關上。剛要蹲在地上收拾碎的杯子,陳虎搖晃著過來,把路長娟抱在懷里。
路長娟:我得走了,太晚了,你總是晚上讓我來,我叔叔都不高興了。
陳虎嘻笑著:長娟,我也只有晚上有時間見你,你說呢?(拉過路長娟的手)你都戴上我的求婚戒指了,我見都見不到你,你說合適呢?
路長娟推開陳虎,坐回沙發上,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兩只空的紅酒瓶在桌上放著,兩個人看起來都沒少喝。
陳虎坐回路長娟身邊。
路長娟:陳虎,你還是想辦法找點兒事做吧,要不我跟我叔叔打個招呼,你去碼頭了做點兒事。你現在什么事都不做,我怎么嫁你?
陳虎得意的笑著:你要相信我,我陳虎……我陳虎不是你想的那么沒本事的人。
路長娟:我叔叔可能要帶我離開重慶了,他不可能同意讓我嫁給你,現在誰不知道你被望龍門趕出來了。
陳虎又喝了一大口酒,把路長娟的身體搬過來面對著他。
陳虎猶豫著,借著喝多了酒終于鼓足勇氣說出了日后制造了很多麻煩的一番話。
陳虎:聽我說長娟,我要是跟你說一件事,你就肯定會答應嫁給我。
路長娟:能有什么好事?除非你家里藏著一箱子金條。
陳虎:長娟,我跟你說,這件事比一箱金條可值錢多了。
路長娟頓時來了精神,盯著陳虎。她從認識陳虎以來,就知道這個男人最喜歡的是錢,第二喜歡的才是女人,軍需科長那個位子只有陳虎坐得風聲水起。
路長娟:還有比金條更值錢的?(搶下陳虎手里的酒杯)你喝多了吧?
陳虎:我是喝多了,要是沒喝多,我不會告訴你這個秘密。
路長娟:好啊,那你說,倒底是個什么秘密。
陳虎:我其實根本就不是被望龍門趕出來的,你真以為我陳虎是沒本事的?
陳虎把路長娟抱在懷里,明顯的喝醉了酒。
陳虎貼在路長娟耳邊,說了一段讓路長娟震驚的話。
陳虎:我是被譚副站長派出來干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兒的,長娟,這件事兒我要是干好了,是要在老板面前立下了功的。我跟你說,這事兒也就我能干成,譚副站長跟我說,只有我能干這件事兒。
路長娟不屑的推了陳虎一把。
陳虎:推我干什么呀?
路長娟:你說這鬼話,你以為我會信啊?你在軍需科最大的功勞就是貪污了軍需費過上好日子。
陳虎:長娟,你一定要信我,你知道嗎?等我這把這件事兒干完,我就娶你。到時候我可能真能給你一箱子的金條。
路長娟:你喝多了。譚副站長派你干的大事兒,是什么?
陳虎:和你的好朋友有關系。
路長娟震驚的:你說什么?
陳虎起身,有些搖晃的站在路長娟對面。
陳虎:他讓我跟蹤李適同,站長的女婿,你好朋友的丈夫。你知道嗎?站里早就懷疑李適同是共黨了,就是抓不到證據。譚副站長表面上把我趕出去,其實就是讓我跟蹤李適同,找到他是共黨的證據。
路長娟頓時緊張起來,她起身走到陳虎面前。
路長娟:你精神點兒,我問你啊,這事兒是真的?
陳虎:當然是真的。
陳虎想抱路長娟,路長娟推開他。
路長娟:不行!你不能干這件事!
陳虎:為什么呀?這是在老板面前立功的大好事兒。
路長娟:我才不管什么立功呢,蘇沈是我的好朋友,要是李教授真是共黨,關進看守所就不可能再出來,蘇沈怎么辦?
陳虎:長娟你這話可不能到外面去說啊,我們是為黨國效力的,替共產黨說話,下場你是知道的。
路長娟:我才不管什么信仰什么效力的,我告訴你陳虎,你要是害得我最好的朋友過不好日子,我絕對饒不了你,絕對不嫁給你。我走了,你好好想想。
陳虎一把拉住路長娟:我送你。
路長娟:用不著!
陳虎:我跟你說,事關重要,你千萬管好你那張嘴,別漏出半點兒風聲啊。
路長娟:你管好自己才行。
路長娟離開陳虎家,陳虎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開始后悔自己說多了話。
街道,清晨,外
李適同手里帶著份報紙,報紙里裹著一份油糕朝家里走去。
前一夜的雨水雖不大,但濕了街道,李適同每走一步,雨水濺起來便落在褲角上。李適同端著早餐進了公寓。
公寓,李適同進門,把早餐放在桌上。
蘇沈:有什么消息?
李適同:老嚴說下午三點在他那兒接頭。
蘇沈:我們一起去吧。
李適同:不行,你今天必須回你養父家吃晚飯,并且要搞清楚你養父的想法。
蘇沈:好。
望龍門軍需科,路長娟坐在座位上,有點兒走神。
軍需科長叫了一聲:路長娟!
路長娟沒聽見,軍需科長敲了一下她桌子,嚇了她一跳。
路長娟正鬧著情緒,脾氣不太對,猛的站起來,盯著科長,科長被路長娟搞暈了,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路長娟:敲什么敲?不知道好好說話啊?
科長:喊你了,這上著班呢,走什么神兒啊?
路長娟:走神怎么了?你就沒個事兒鬧心?你以為自己是神仙啊?
科長:不是你這是……
路長娟:我什么我?說吧,有什么命令?
科長:讓你都給我搞糊涂了,忘了要和你說什么事了。
路長娟離開辦公室。
科長:哎你去哪兒啊?
路長娟沒回他的話。
路長娟走到一間旅館門口,進去。
路長娟:老板,用一下電話。
老板看了一眼路長娟,未置可否。
路長娟出示了證件:望龍門的。
老板頓時恭敬的:您用您用。
路長娟拿起電話,看了一眼老板。
老板忽然反應過來:您打,我上樓辦點兒事。
老板離開柜臺,留下路長娟一個人。
路長娟撥出一個電話。
公寓,蘇沈接著電話:長娟?什么事?
路長娟:蘇沈,你有空嗎?我想和你見一面,有事和你說。
蘇沈:什么事啊?
路長娟:見面再說,很重要。晚上五點,我去你家找你。
蘇沈:今天不行啊,我要去看我媽,什么事兒這么急啊?
路長娟:是很急,那咱倆下午在老地方見,我就幾句話,說完你再去站長家。
蘇沈:好,那下午見面再說。
人力車帶著李適同到了離儲備街很近的街道。
李適同從車上下來,交了錢,車夫離開。
陳虎在身后跟上了李適同。
路長娟坐在咖啡館靠窗的座位上正在等著蘇沈,透過玻璃窗,她忽然看見陳虎從窗前經過,路長娟猶豫了一下,頓時離開座位。
伙計攔住她。
伙計:哎你還沒結帳呢。
路長娟:我馬上就回來。
伙計:誰知道你回不回來啊?
路長娟著急的從包里拿出錢,摔在伙計手里,之后離開。
街道,李適同知道身后有人在跟著他,但是他不能回頭,他不經意的停了一下,之后改變了方向,轉進了旁邊的巷子。
陳虎跟著李適同剛要進巷子,忽然發現一個人伸手把李適同拉進一個院子里。
陳虎猶豫了一下,沒進院子,穿過巷子離開。
院子,這條巷子里幾乎都是廢棄的院子,日本人摧殘后的院子全都變成了廢墟。
李適同被拉進來的院子里,房屋都沒了樣子,他站在凌亂的磚塊上,看到拉他的人竟然是路長娟,他看了一眼院子外面,沒有人跟上來。
路長娟:你放心,我是來幫你的。
李適同:你?
路長娟:來不及細說了,先離開這兒吧。
李適同:誰知道你到這兒來?
路長娟:沒有人知道。
李適同:跟我來。
李適同帶著路長娟出了院子,穿出了巷子。
咖啡館,蘇沈坐在座位上,不時的看著手表,可是一直沒見路長娟出現。
蘇沈有些著急,不知道是不是要等在這兒。
這會兒,李適同進了咖啡館,出現在蘇沈面前,蘇沈愣了一下。
李適同:我們回家吧。
蘇沈剛要說什么,李適同朝她皺了一下眉頭,蘇沈跟著李適同出了咖啡館。
潘家,夏展瑛正在給潘之讓打著電話。
夏展瑛:之讓,你晚上早點兒回來吃飯……沒有客人,是小西要回來……沒什么事兒,就說回來看看我……好,好。
公寓,李適同和蘇沈敲門,開門的是路長娟。
蘇沈愣了一下:長娟?你怎么在這兒?
李適同把蘇沈拉進門,把門關好。
李適同:坐下來說。
儲備街3號,嚴韋伯和盧建成坐在桌前。
盧建成看了一眼手表:已經晚了四十分鐘,會不會有危險?
嚴韋伯:還不知道,再等等看。
盧建成沒再說話。
嚴韋伯:如果今天他沒過來,明天下午你去那個備用的聯絡站,看看是不是有情報給我們。
盧建成:好。
公寓,三個人坐在桌前,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格外凝重。
蘇沈:長娟,陳虎真是這么說的?
路長娟:真的,而且我相信他說的是實話。
李適同:可是你這么冒險過來,很容易會被陳虎發現。
路長娟:我不是去救你的,你不會明白,蘇沈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是什么人我不管,我不能看著她有危險,就算是你有危險,也會連累蘇沈的,我比你們都清楚看守所里的那套,我可不想有一天在那兒看到蘇沈。
路長娟的眼淚流了出來。
蘇沈緊緊拉著路長娟的手。
路長娟:蘇沈,你們回上海吧,別在重慶呆著了。
蘇沈:長娟,你這樣真的很危險,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安全的,再說我養父是望龍門的老板,沒有人敢對我怎么樣的。
路長娟哭著:蘇沈,姓譚的派陳虎盯著李教授,說他可能是共黨,就算沒有人敢動你,可是他們會動李教授的。
李適同沒搞清楚路長娟這一天的行為。
路長娟看著李適同:我和陳虎不一樣,我可沒有為黨國犧牲的信仰,我進望龍門就是為了找一份體面的事兒做。我不管什么內戰什么和談,我只管我最好的朋友不能出事兒。
路長娟哭出了聲兒。
李適同:路長娟,聽我說,現在你可能會有麻煩。
蘇沈遞給路長娟一塊手絹:聽適同說。
路長娟邊擦著眼淚邊點著頭。
李適同:你真的想幫蘇沈對嗎?
路長娟:當然。
蘇沈:適同,長娟和他們不一樣。
李適同:如果你真想幫她,就不能再哭了,而且你在望龍門也不能流露任何情緒,你要和平時一樣,該大笑就大笑,該發脾氣就發脾氣。
路長娟:可是我擔心她。
李適同:我理解。但是你在望龍門你比我們更清楚,譚復川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一旦他發現你的情緒不對,就會懷疑陳虎和你說了什么不應該說的話,反而會給蘇沈帶來危險。
路長娟:那我該怎么辦?
李適同:我們有辦法照顧自己,路長娟,你是個好姑娘,如果你再出手幫我們,你的危險反而會比我們更大,到時候我們沒辦法救你,這是我和蘇沈都不想看到。
路長娟看著蘇沈,蘇沈握著她的手。
蘇沈:聽他的,相信我。
路長娟點了下頭。
李適同:和陳虎也什么都不要說了,一旦他問起你,你可以告訴他,他干什么你根本沒興趣,你就是想跟他過平穩的日子。
路長娟:我知道了。
李適同看了一眼手表:我們不能留你在家里吃飯了。
路長娟:好,我馬上就走。
李適同不放心的再一次叮囑:路長娟,你能做到我剛才說的嗎?
路長娟:放心吧,只要你和蘇沈能安全,千萬別被他們抓走,我什么都能做到。
李適同:不會的。
路長娟離開,離開之前深呼吸了一下,轉頭看著他們笑著,出門。
面館,陳虎邊吃面邊若有所思。
公寓,李適同皺著眉頭坐下來。
蘇沈:會有危險嗎?
李適同:路長娟的叔叔是蔡漢庭,她怎么會和她叔叔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呢?
蘇沈:她父母都死在日本人手里,蔡漢庭把她帶回家的。她對國民黨沒什么信任,是因為她從小就想過有錢的日子,她不在乎信仰,只在乎能活得好一點兒。
李適同:我擔心她會藏不住心事。
蘇沈猛然想起什么的樣子:要不和老嚴商量一下,把路長娟送出重慶吧,這樣我們也安全,她也安全,我怕陳虎一旦知道了這件事,會不會對她下手?
李適同:不行。路長娟一旦消失,或者表現出什么情緒來,譚復川一定會懷疑到我們身上。
蘇沈:對了,你不是要和老嚴接頭嗎?
李適同:被路長娟攔下來了,現在這個時間已經過了,而且陳虎沒跟上我,又看到有個人把我給帶走了,還不知道他會有什么行動。
蘇沈:老嚴那兒怎么辦?
李適同:當初老嚴交待過,有一處聯絡站一直沒用過,如果我們這兒有什么意外發生,可以利用那兒傳遞情報。晚上回來我給你地址,明天你去一趟,把情報放在那兒。
蘇沈:好,那我現在走了,去我媽媽那兒。
李適同:我也得去一趟重大,他們還等著我一起吃飯呢。
陳虎進了刻章店,老板看見他進來,起身迎上來。
店里伙計正招待著一個客人。
老板:您是想刻章?
陳虎:我是來取貨的。
老板:您跟我來吧,取章都在樓上。
兩個人上了樓。
老板:有急事?
陳虎:是,你幫我傳個信兒,我要見譚副站長。
老板:譚副站長沒安排見你啊。
陳虎:你告訴他有急事,必須得見他。
老板:好,今晚七點,你到對面街的二樓205找他。
陳虎:好。
望龍門碼頭,貨輪靠了碼頭。纖夫們肩上挑著纖繩,喊著低沉疲憊的號子,拉著船靠了岸。那些工人匆忙的上了船,開始準備卸貨。
不遠處,蔡漢庭正在倉庫門口站著。
蘇沈下了人力車,看了一眼碼頭,上了石階。
潘家,夏展瑛開門,蘇沈進了家門。
夏展瑛忙把蘇沈拉到沙發上坐下來,蘇沈看著夏展瑛笑著。
夏展瑛:適同呢?怎么沒跟你一起回來?
蘇沈:他晚上要請重大的人吃飯,答謝他們對適同考察的幫忙。
夏展瑛:那也不差這一天,跟你一起回來不是挺好的嗎?
蘇沈:媽,我自己回來也挺好啊,正好和你多說說話。
夏展瑛:也是,一會兒你爸爸就回來了,我今天特意主婦他早點兒回來吃飯。
望龍門,譚復川出了辦公室,在走廊上遇到路長娟。
路長娟:譚副站長。
譚復川點了個頭剛要走開,忽然轉頭叫住了路長娟。
譚復川:哎路長娟。
路長娟緊張了一下:譚副站長,您有事?
譚復川站在路長娟面前,盯著她看了一下,路長娟便開始緊張,這個姓譚的對路長娟來說是個魔鬼,她從來沒這么近距離的站在他面前。
譚復川: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路長娟笑著:沒事啊,我能出什么事?
譚復川:你眼睛腫成這樣,哭了一晚上才能腫成這樣。
路長娟:沒事。
譚復川沒說話。
路長娟:昨晚上去看陳虎,和他吵架了。
譚復川:為什么?
路長娟:他急著跟我說要娶我,可是……他現在都這樣了,我叔叔是不可能讓我嫁他的,我說不服他,他就急了,說我看中了金條看不中他這個人。
譚復川:陳虎人還不錯。
譚復川莫名的說了這么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潘家,黃昏,潘之讓進門的時候,蘇沈正在廚房給夏展瑛幫忙。聽見門響,蘇沈出了廚房,看見潘之讓進來。
蘇沈幫潘之讓把包放在門口的桌上,又把潘之讓的大衣掛在衣架上。
潘之讓:今天怎么有空回來了?
蘇沈:不回來您就說想我,回來看您吧,又這么問我。
潘之讓笑:回來就好,是吧?
夏展瑛把菜端到桌上:回來的正是時候,快去洗把臉吃飯吧,我看外面這天要變了。
潘之讓進了洗手間,蘇沈從柜子里拿出一瓶酒放在桌上。
街道,陳虎走到刻章店門口的街上,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六點五十分。
陳虎看了一眼刻章店對面的這幢樓,紅磚的樓已經很陳舊了,有些窗子的玻璃已經破碎,風吹著里面的窗簾晃動著。
樓下開著一家照相館,老板坐在門口,百無聊賴的抽著煙,看見陳虎過來,面無表情。
陳虎看了一眼刻章店,轉身進了這幢樓。
樓里,一進來頓時覺得陰暗,一束可憐的光線從頭頂的狹長的玻璃窗進來,照在地面上便成了狹窄的光線。
陳虎左右看了一眼便上了樓。
樓上走廊,走到快到盡頭的地方,陳虎看到門上斑駁的的門牌號顯示著:205.
陳虎看了一眼走廊,推門,門沒鎖,他閃身進了房間,之后把門鎖好。
街道,譚復川開車疾駛而過,風漸大,吹得地上的樹葉亂竄。
譚復川搖上車窗,車子轉過一個路口,停在街邊,他下車,走著進了刻章店的那條馬路。
樓內205房間,譚復川上了樓,徑直朝205房間走去,走到門口推門,門鎖著。
陳虎從貓眼兒看著外面,看到譚復川走到門口。
陳虎悄然把門打開,譚復川的手剛放到門把手上,忽然轉頭,看到走廊另一側,一扇門打開,一個人的身體露出來。
潘家客廳,夏展瑛在廚房收拾著。
潘之讓朝廚房喊著:小西,過來陪爸爸說說話。
夏展瑛:快去吧,你爸就盼著你回來呢。
蘇沈:好。
蘇沈擦了手,出了廚房進了客廳。
潘之讓把開著的窗戶關上,看見蘇沈過來,笑看著她。
潘之讓:起風了,你看外面碼頭上,船都靠不上岸了。
蘇沈:爸,那些船,有您的嗎?
潘之讓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蘇沈。
蘇沈:小時候,您常帶我在碼頭上玩兒,就說我要是喜歡,您就買一條船給我。
潘之讓:可是你長大了,就離開我,離開這個碼頭了,要不我真能送你條船。
蘇沈:爸,您是望龍門的老板,這碼頭上的船還不都得聽您的?
潘之讓離開窗前,坐回到沙發上。
潘之讓:小西,你爸是為黨國效力的,不是江湖上的黑幫,哪能像你想的,這全城都是我一個人的。
蘇沈坐到潘之讓身邊,潘之讓遞過來一杯茶,蘇沈握在手里,喝掉茶水,杯子未離手。
蘇沈:爸,您知道我這次回重慶,您去火車站接我,我最難受的是什么嗎?
潘之讓看著蘇沈,示意她說。
蘇沈:您頭白了,我大了,咱倆再也不能像我在重慶的時候那樣,想吵架就吵,想離家就離了。
潘之讓壓抑著笑了一下。
潘之讓:我等你說這句話,快十年了。
蘇沈看了眼廚房:我媽說,您最近身體不好,情緒好像也不好,您別怪我媽和我說,爸,這次回來,我總覺得您生活得不好,可是您……
潘之讓攔下了蘇沈的話。
潘之讓:小西,我們不在家里說讓你媽媽擔心的話。
潘家廚房,夏展瑛手里握著抹布,水籠頭里的水就那樣流著,她靜靜的站在那里,聽著外面父女倆的對話,臉上的神情全然都是擔憂和不安。
蘇沈進了廚房,伸手關了水籠頭,夏展瑛神情還未來得及收斂,蘇沈看著夏展斂笑著。
蘇沈:媽,我知道您擔心我爸。
夏展瑛:小西,(夏展瑛的眼睛有些紅了)我還擔心你……
夏展瑛的欲言又止,蘇沈是看得出來的。
蘇沈:放心吧,我沒事,您不就是想讓我要個孩子嗎?我們抓緊。
蘇沈在夏展瑛眼前笑著,夏展瑛心里的話便沒辦法說出口。
蘇沈:那我走了?
夏展瑛看了一眼外面的天:這么晚了,讓你爸送你吧。
蘇沈:行。
蘇沈出了廚房,夏展瑛站在她身后,看著這個離開自己多年,帶著一個重大的諾言長大的女兒。
205號房間,譚復川坐在一把陳舊的椅子上,椅子一動便咯吱一聲,這聲音在譚復川和陳虎兩個人之間便顯得滑稽,陳虎渾身緊張的站在那兒,椅子一響,他就提一口氣兒,像是刑場上咯吱一聲的鍘刀抬起的聲音。
譚復川看著陳虎,皺著眉頭,他低頭擺弄著手里的打火機,讓打火機各種姿勢在手里翻轉著。
陳虎不知如何是好,盯著譚復川手里的打火機。
譚復川抬眼看了一眼陳虎。
陳虎:譚副站長,我是沒想好怎么和你說。
譚復川:有什么沒想好的?
陳虎:我沒看清那個人。
譚復川:那你怎么知道有個人把他給帶走了?
陳虎:那個人不知道從哪兒伸出個胳膊,拉了他一下,然后兩個人就都消失了。
譚復川:那就說說那只胳膊。
陳虎:這……
譚復川看著陳虎的眼神越來越冷,陳虎從來沒這么緊張過,他甚至有點兒后悔答應接受這個計劃。
陳虎:就一只胳膊……
譚復川:一只胳膊,胖還是瘦,什么顏色的衣服,是不是有力量,手指粗還是細?
陳虎頓時被譚復川的問題問傻了。
陳虎:一只胳膊怎么能看出這些呢?好像是……灰色的衣服。
譚復川:陳虎,你最厲害的就是在城里八面玲瓏認識很多有用的人,可是你最沒用的是什么,是你腦子不夠用。憑一只胳膊就能找著一個人你明不明白?
陳虎沒言語。
譚復川:你接著跟吧,我想辦法找人配合你。
陳虎:好。
譚復川:還有件事兒,我得問問你。
陳虎更加緊張,他不知道怎么好好的一個立功受獎的機會,變成現在他恨不得一夜之間放手,連望龍門也不敢回去的懼怕。
陳虎:譚……譚副站長,還有什么事兒?
譚復川笑了一下,笑里透冰。
譚復川:最近和路長娟怎么樣啊?
陳虎:這……挺好的。
譚復川:挺好的姑娘,配你陳虎真是有點兒浪費了,別回頭把這么好的姑娘給丟了。
陳虎想炫耀又不知道譚復川是不是給他挖了一個陷阱。
陳虎:不會吧?
譚復川:抓緊把婚求了吧。
陳虎:那個……求了。
譚復川:人家應了嗎?
陳虎:應了。
譚復川:那么痛快?我看最近路長娟也沒了滿走廊大笑的勁頭了,你倆不會吵架了吧?
陳虎:不會,我現在這么忙,哪兒有時間和她吵架?
譚復川頓時收了臉上僅有的那點兒笑意,抬頭冷酷的盯著陳虎。
譚復川:這事兒比那只胳膊重要,說實話,你倆吵沒吵架?
陳虎頓時緊張的:吵、吵過一回。
陳虎不知道譚復川知道了什么,但是他忽然想起和路長娟說過的那些不應該的話,心里直冒汗。
譚復川:為什么呀?
陳虎:求婚求得不太好,她說我越混越沒前途,現在又從望龍門出來,連個像樣的事兒都沒有。我是答應過她,要給她好日子過的,(復又低落的)可是她看中的是眼下。
譚復川:就為了這個?
陳虎:女人嘛,還能為了啥?
譚復川:你怎么哄她的?
陳虎:沒哄好,我也不能告訴她我現在干什么呢,她認定了我沒本事,吵完架就走了。
譚復川:找時間好好哄哄吧。行了,沒事了。
譚復川朝陳虎揮揮手,陳虎猶豫了一下,便轉身出了房間。
嘉陵江邊,潘之讓和蘇沈坐在車里,江水翻涌的聲音傳進車里。
蘇沈:爸,下去走走吧。
潘之讓:風太大了。
蘇沈:沒事兒。
潘之讓:好,那就陪我女兒走走。
兩個人下了車,朝江邊走去。
江面,霧靄沉沉。
潘之讓:小西,你今天回來,是有話想和我說?
蘇沈沉默著,看著夜晚如無際黑洞般的江面,偶有漁火閃爍著。
蘇沈:鑿崖泄奔湍,稱古神禹跡。小時候覺得這句詩特別美,現在這嘉陵江,沒了鑿崖奔湍的氣勢,是個寂寞的地方了。
潘之讓:你長大了,小時候恨不得天天讓我帶你過來,背那首詩覺得詩里講得特別美。現在還是那首詩,品出寂寞了。
蘇沈:爸,您再聽這首詩,覺不出變化嗎?
潘之讓停了一會兒:變得不是詩,是你自己的心。
蘇沈:我寧愿爸爸的心也能變。
潘之讓轉頭看著蘇沈,蘇沈臉上的神情莫測,她轉頭迎上潘之讓的目光,便轉成了微笑和期待。
蘇沈:媽說,您最近特別累。我想問個問題可以嗎?
潘之讓:當然。
蘇沈:是不是譚復川進了望龍門,您就不開心了?
潘之讓:為什么這么說?
蘇沈:爸,他和您不是一種人。您心里想要的,沒準兒正是他向蔣介石討好立功的機會。
潘之讓:小西,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蘇沈:爸,我們十年沒在一起,我現在是個大人了,我除了聽出來這鑿崖聲不對,還能看出來您好不好。爸,我問句不該問的,您真覺得日本人走了,這座城在國民黨的手里真能變回原來的好樣子嗎?
潘之讓:小西,我希望你離這些遠一點兒,能多遠就多遠。
蘇沈:我是您帶大的,您是望龍門的大當家,我能離多遠?爸,您要是真想像報紙上說的,非想要把這一場內戰打起來,不會天天過得這么辛苦吧?
潘之讓:有些話,我們之間最好永遠都不要說起來。
蘇沈把手放進潘之讓的臂彎,良久,潘之讓用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蘇沈的手。
潘之讓:送你回去吧。
蘇沈:好。
譚復川辦公室的燈亮著,整個走廊,只有他的辦公室透著光線出來。
譚復川的桌子上全都是各種材料,他一份一份的整理著。
譚復川打出一個電話:是這樣,你聽我說……
潘之讓開車送蘇沈回家。
兩個人一直沉默著。
風吹進車里,潘之讓咳嗽著一下。
蘇沈:爸,最近沒聽您說去聽戲。
潘之讓:適同在家里,沒人陪我去了。
蘇沈:過去那么多年,您不是也一個人去聽的嗎?
潘之讓:小西啊,你這嘴是一天比一天厲害了。
蘇沈:爸,您是為了當年那個諾言才對我這么好的嗎?
這句話讓潘之讓猝不及防,對面過來一輛車,大燈晃得潘之讓猛的打了一把輪兒。潘之讓把車停了一下,復又開了起來。
蘇沈:對您來說,我和媽重要,還是您的信仰重要?
潘之讓的手有些抖著,他心里知道,有些話像風吹進車子里的盤旋,你不碰它,可是它在。
而此時的蘇沈,就是想在這個時候用最柔軟的辦法,碰潘之讓最硬的內心。他們分別了十年,落滿灰塵的那段時間在蘇沈心里是傷口,在潘之讓心里,是措手不及的暴雨。
潘之讓:我老了,不想有一天我死了,你都不愿意去我的墓地前再和我說說話。
蘇沈深呼吸了一下,又一下。
潘之讓不再說話,車子穿過暗夜的重慶街頭,駛向蘇沈住的公寓。
公寓,李適同站在窗前,看到潘之讓的車開了過來,停在臺階之下。
李適同披了一件衣服,出了門。
蘇沈從車里出來,看見李適同從臺階上下來。
潘之讓借著車燈的光亮也看到了李適同,他也從車上下來,站在車旁。
李適同走到潘之讓面前。
潘之讓:知道出來接自己的太太,這倒是讓我心里踏實啊。
李適同:爸,上去坐會兒吧。
潘之讓:不用了,有時間和小西一起回去,又不是回來教書,不過就是個考察嘛,怎么會忙成這樣。
李適同:爸,小西說她想回去陪陪媽,我要是回去,她就沒時間好好和媽說話。
蘇沈笑:爸,下次讓他一起回去就是了。
潘之讓:適同,照顧好小西,她出問題,你知道我會怎么收拾你。
蘇沈:好啦,您別總嚇唬他,早點兒回去休息吧,我們也回去了。
潘之讓拍拍蘇沈的肩,轉身上了車。
暗夜,車燈照亮前路,兩個人看著潘之讓離開。
在車里,潘之讓從后視鏡里看著兩個人越來越遠。
譚復川家書房,譚復川坐在書桌前,桌上一張紙上畫著一只胳膊。
譚復川皺著眉頭不停的在這只胳膊上描著,忽然想起什么,打出了一個電話。
譚復川:有事找你,明天上午郊外后山見。
譚復川放下電話,從抽屜里拿出一摞材料,一一打開,鋪在桌面上。
公寓,蘇沈換下衣服從臥室出來,李適同正坐在桌前想著什么。
蘇沈開了唱機,頓時屋子里飄滿音樂聲。
蘇沈進了廚房,把兩只碗刷了出來,燒了一壺水。廚房里的水聲傳到客廳,李適同依然坐在桌前,沒動沒說話。
蘇沈進了臥室,打開箱子,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重新疊好放進去。
蘇沈起身站在窗前,半掩的窗簾之外,星點的有些人家的燈火,街道上暗黑著。
李適同端著一杯咖啡進了臥室,把咖啡放在窗前的桌子上。
蘇沈轉過身,李適同看著她。
李適同:你燒水是為了煮咖啡吧?
蘇沈猛的擁抱住李適同,李適同的手垂著,蘇沈一句話沒說,李適同緩然的抬起手,擁抱住懷里的蘇沈。
李適同知道,蘇沈這次回家一定是經歷了特別大的悲傷,可是她不說,李適同竟然第一次失去了急于問出結果的沖動。
更讓李適同沒想到的卻是,就在他剛剛擁抱住蘇沈的時候,蘇沈在他的懷里竟然緩緩的下滑,李適同猛的把蘇沈抱起來,推開一點看著蘇沈的臉。蘇沈的臉紅著,發燙,整個人像馬上要昏迷的樣子。
李適同嚇了一跳,把蘇沈攔腰抱起,放在床上,手試探的放在蘇沈的頭上。
李適同:蘇沈,你病了,我們去醫院。
蘇沈緊張又無力的搖了一下頭。
李適同:為什么?
蘇沈:你說過,不能讓對手看出我們的心事。我病了,我養父就知道我的心事了。
李適同:我現在送你去醫院,相信我,沒事。
李適同抱起蘇沈,出了臥室。
潘之讓的車停在石階之下。
車子關著窗,熄了燈。
潘之讓坐在車里,透過車窗能看到大風中的碼頭,在這個時間里,全然安靜了下來。
潘之讓轉過頭,靠在座椅上,想著那些心事。
在他的腦海里閃現著:
蘇沈:爸,他和您不是一種人。您心里想要的,沒準兒是他向蔣介石討好立功的機會。
潘之讓下了車,上了石階,朝家里走去。
潘之讓:有些話,我們之間最好永遠都不要說起來。
醫院走廊干凈明亮,醫生和護士都悄聲的在走廊里走著。
偶有病人從病房里出來,或被護士送進某個病房。
一名醫生和李適同從檢查室出來。
李適同:嚴重嗎?
醫生:不嚴重。緊張,睡眠不好導致發燒昏迷。
李適同:怎么處理啊?
醫生:護士已經把蘇小姐送到病房了,先打一晚上點滴看看情況,明天早上應該就好起來了。
李適同:好。
醫生:先去看看吧。
兩個人走到一間病房,進去。
醫院大病房,一名護士正在給蘇沈注射點滴,李適同和醫生進來。
護士對李適同:你是蘇小姐的什么人?
李適同:我是他丈夫。
護士:那你跟我來吧。
李適同:什么事?
護士:交錢,取檢查結果。
李適同隨著護士離開病房。
蘇沈昏迷著,手上插著點滴針頭,醫生離開。
說是病房,里面放著十幾張床,病人和家屬就算低聲交談,此起彼伏的聲音也足夠喧鬧。
一個男人躺在另一張病床上,只有他沒有什么人陪在身邊,手上打著點滴,靠在床頭上,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
一會兒,李適同進來,坐到蘇沈的床邊。剛坐下,蘇沈就動了一下,李適同緊張的俯身看著蘇沈,蘇沈睜開眼睛看著李適同。
李適同低聲的:你暈倒了,我們在醫院。
蘇沈想說話,因為沒有力氣,又說不出來。
李適同:先別說話,好一點兒再說。
蘇沈環顧了一下這個病房,人太多。
李適同低聲的:放心吧,這里是我們自己的醫院。
蘇沈疲憊的笑了一下。
病房里很多人都睡著了。
醫院外,陳虎坐在一輛人力車里,在醫院門口停留了一下,離開。
黑夜里,“普安醫院”這四個字若隱若現,不夠清晰。
在陳虎的身后,盧建成經過醫院門口,跟著陳虎離開。
冷清的街道,那輛人力車疾步跑著。
儲備街3號,巷子里安靜。
盧建成進了巷子,左右看了一下,閃身進了3號院子。
從院子里能看到,屋子里只亮著一盞臺燈。
盧建成開門進了屋子。
嚴韋伯從里面房間出來,看著盧建成關好房門,兩個坐了下來。
嚴韋伯把一杯熱水推到盧建成手邊。
盧建成:有些冷了。
嚴韋伯:說說情況。
盧建成:蘇沈和李適同在普安醫院,不確定是蘇沈病了,還是他們遇到什么情況去了那兒。
嚴韋伯:應該是蘇沈病了,那里是我們在重慶最安全的醫院,里面的醫生都是我們自己的同志。他們進入重慶的時候,我交待過,一旦要去醫院,就可以去普安,不能暴露自己身份,但醫院絕對安全。
盧建成:陳虎跟到了普安醫院,沒進去,之后離開了。陳虎最近跟李適同非常緊,要出問題。
嚴韋伯:我已經向上級匯報了這個情況,下午收到指示,抓捕陳虎,打亂望龍門的計劃,想辦法讓陳虎說出實情。
盧建成:交給我吧。
嚴韋伯:好,我派人配合你,明天行動。
盧建成:是。
醫院病房,夜,內
蘇沈看起來好了一點兒,李適同正在看體溫計。
蘇沈:沒事兒吧,我覺得不難受了。
李適同:嗯,溫度下來了。
蘇沈看了一眼周圍,又看了一下李適同。
李適同俯下身。
蘇沈:這里真安全?
李適同:放心吧。
蘇沈:那我問你一件事,路長娟把你救了,不會被發現吧……
李適同輕輕按了一下蘇沈的胳膊,蘇沈沒再接著說話。
直到天亮,蘇沈和李適同一眼未合,蘇沈是因為生病的痛苦,李適同敏感的覺得病房里有不一樣的氣味。
夜晚過后,依然是灰暗而慣常的新一天。
李適同和蘇沈坐的人力車在公寓的臺階下停下來,兩個人下來,上了臺階。
望龍門,日,外
譚復川從樓里出來,上了車,駛出院子。
公寓,李適同從廚房端了一杯水出來,把水和手里的藥遞給靠在沙發上的蘇沈。
李適同:先把藥吃了。
蘇沈接過來,吃了藥。李適同把水杯放在桌上,坐到蘇沈身邊。
李適同:你真的沒問題嗎?肯定好了?
李適同抬手想摸一下蘇沈的額頭,抬到一半兒放下。
李適同:還燒嗎?
蘇沈笑看著李適同:自己太太還燒不燒,你能不知道?
李適同伸手摸著蘇沈的額頭,皺著眉頭放下手。
李適同:還是有點兒啊。
蘇沈:你不是說普安是最安全的醫院嗎?可是我看你在病房里的樣子,明顯一副不能說話,聞到什么特殊氣味兒的感覺。
李適同:我是有點兒覺得不對,可是又沒發現可疑的人。我們回重慶的時候,老嚴交待如果我們要看病,可以到普安。
蘇沈:哪兒不對?
李適同:你昨晚發燒,挺厲害的,還有可能把病房里的情況完整的復原嗎?
蘇沈:從晚上十一點開始的病房,我能復原。
李適同:你現在身體行嗎?
蘇沈笑了一下:李適同,你現在特別像結了婚的丈夫的樣子了。
李適同沒接蘇沈的話。
蘇沈起身,坐到桌旁,拿出紙筆開始復原畫病房。
重慶郊外后山,陰云壓頂,仿如有場大變故的前奏。
譚復川的車沖上后山,停下來的時候,正看到蔡漢庭站在前面。
譚復川下了車,站在蔡漢庭身邊。
譚復川:過來看。
蔡漢庭跟著譚復川走到他的車旁邊,譚復川從車里拿出地圖,鋪在車前蓋上。
譚復川:我這幾天把所有的材料都分析了一遍,你看這上面,這幾個我標注的地點,有新的蚯蚓出現,這個人我懷疑和李適同有關。
蔡漢庭:我去查。
譚復川:許小川死后,大戲院倉庫曾經出現過一個人的身影。我派人和李適同接觸過,他和……他在上海的生活我一直都覺得有問題,望龍門在上海的人在調查他的時候,意外死亡。
蔡漢庭:我們現在就可以讓李適同消失。
譚復川:不行!
蔡漢庭:可是這么放著他很危險。
譚復川:先查他背后的這個人吧。一旦動了李適同,那些蚯蚓就會自動鉆到地底下,一條都摸不著影兒了。我們不是來重慶絞共的,是要徹底讓那條進到重慶的危險蚯蚓消失,確保老板的作戰計劃成功執行。
望龍門走廊,潘之讓從辦公室出來,穿過走廊,走到譚復川辦公室門前,敲了下門,發現門鎖著。
潘之讓轉身正遇上湯立峰。
潘之讓:看見譚副站長了嗎?
湯立峰:看見他出去了,開車走的。
潘之讓:知道了。
公寓,李適同仔細的看著蘇沈畫出來的普安醫院病房復原圖。
李適同拿筆在兩個人的位置上畫下標注。
蘇沈坐在李適同對面,李適同把那張紙放在蘇沈面前。
李適同:就是這兩個人,我總是覺得他們有問題。這個人(李適同指著其中一個人)他是凌晨四點離開的,另外這個人,好像是我們準備離開病房的時候,收拾東西的時候離開的。
蘇沈指著這張圖:這個人,有個男人幫他去交過錢,之后就再也沒什么人出現在他身邊,他穿著西裝,但是特別破舊,手指骨結突出,像是碼頭上的纖夫。
李適同:另外一個人呢?
蘇沈:一直躺在病床上,他打了兩瓶點滴,一直打到我們要走的時候才打完。他沒脫鞋躺在床上,好像一直在睡著,可是我總感覺他沒睡。
李適同:你發現什么了?
蘇沈:我睡不著的時候,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發現他閉著眼睛的時候,眼皮一直在動。可是普安不是我們自己的醫院嗎?
李適同皺著眉頭:不行,得把你畫的這個復原圖,迅速交給老嚴,讓他想辦法查一下這兩個人。
蘇沈:陳虎盯上你了,老嚴那兒不能去,這情報怎么送出去?
李適同:有辦法。
潘之讓進了一間旅館,徑直上了樓,進了一個房間。
房間里,站著一個,便是普安醫院蘇沈病房里那個男人,叫孟西方。
孟西方看見潘之讓進來,迎了上去。
潘之讓:什么事兒這么急著見我?不是說好,如果我不找你,今后不管有任何事別找我嗎?
孟西方:老板,您教會我怎么賺的錢,我這有重要的消息,不能裝著不知道。
潘之讓:什么重要的消息?
孟西方:我今天傷風,去普安醫院打針,意外聽到一個消息,我聽他們說起路長娟,路長娟不是您手底下的人嗎?
潘之讓:路長娟,他們說路長娟什么?
孟西方:說路長娟把他們救了,沒準兒會有危險。
潘之讓壓著內心的震驚,臉上神情未動。
孟西方:我后來去查了那個病人的名字,叫蘇沈。
潘之讓:蘇沈?
孟西言:沒錯。
潘之讓:我知道了。
潘之讓從包里拿出一卷錢放到桌上,孟西方收了起來。
孟西方:多謝老板。
潘之讓:你先走吧,這件事……
孟西方:不管多少錢,不管是誰,絕不說出口。
潘之讓揮了下手,孟西方離開。
潘之讓坐在陳舊的椅子上,想著這件事,良久,才離開。
各條街道,開始有點燈的人出現,很多。
盧建成住處,盧建成從外面回來,忽然發現在他住處的外面,多了一些陌生的人。他裝作沒注意,穿過院子,進了房間。
街道,蘇沈經過這條街道,街角本來是有一個郵筒,蘇沈經過這里的時候,卻發現沒有了。蘇沈站在街角,四處看著,她知道出問題了,只停留了一會兒便離開。
盧建成住處,盧建成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之后把后窗打開,跳了出去。
后山,這是一片幾近荒蕪的山,幾株樹看似茂盛,卻枝葉枯黃,整片山明顯有被戰機轟炸過的痕跡,土地焦黑,遍無人跡。
盧建成站在后山,環顧著這片無人顧及荒蕪了的地方。
盧建成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的住處方向,頓時那片地方清晰的呈現在他的眼前。巷子里,點燈的人藏在盧建成住處對面一個隱蔽的廢棄的院子里,一個人有槍,一個人腰上別著一把匕首。而在另一個院子頂,竟然趴著一個狙擊手,院子上立著一道密實的墻砌的欄桿,盧建成若不出現在這后山上,卻也看不到對手已經把他盯得這么嚴密了。
巷子里有車開過,順著車的方向,可以看到東華觀。
盧建成笑了一下。
盧建成自語著:來吧,有本事就跟我斗。
起風,吹得枯葉和風沙卷起來,繞過盧建成的周身,吹向遠處。整個巷子,頓時籠罩在一片昏黃里。
望龍門潘之讓辦公室,門半開著,譚復川剛要敲門,潘之讓抬頭朝他招了下手。
潘之讓:進來吧。
譚復川進來,站在潘之讓的桌子對面。
潘之讓起身,繞過桌子看著譚復川。
潘之讓:鉆哪兒去了?這么臟?
譚復川:起風了,這重慶一起風,真叫臟啊,好像還要下雨。
潘之讓:下一場雨就能洗干凈了,不用急。來吧,坐下說。
譚復川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頓時,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線,看到灰塵揚起來。
兩個人坐了下來。
譚復川:您找我?
潘之讓:站里對陳虎的安排,會不會有什么人泄露出去?
譚復川:不會的,至少到目前,還沒有。
潘之讓:我想你是知道陳虎和軍需科的路長娟談戀愛這事兒吧?
譚復川:知道。
潘之讓:路長娟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也是蔡漢庭的侄女,蔡漢庭對路長娟是不夠好,可是也不可能看著她嫁給一個被清出望龍門,沒什么本事的陳虎吧?
譚復川:站長,您知道他們吵架的事了?是不是路長娟過來要個說法了?
潘之讓:我是想說,路長娟和你我,和蔡漢庭不一樣,她心里沒什么信仰,要的就是份穩定的生活,和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的盲目仗義。
譚復川沒聽明白潘之讓的話,但是他知道,必然是路長娟出了問題。
譚復川:站長,路長娟一定是出了什么問題,但是我沒聽明白,您直說,需要我做什么?
潘之讓:這件事越來越復雜了。我得到一個情報,前兩天陳虎跟蹤李適同,那個半路救下李適同的人,或許就是路長娟。
譚復川:路長娟?我和您的判斷是一樣的,她就是個沒腦子沒信仰的女人,怎么可能……
潘之讓:不是說救下一個共產黨,她就是共產黨了。就因為她沒腦子,覺得陳虎欺負了她最好的朋友、我女兒蘇沈的丈夫了,所以她才干了這么件沒腦子的事兒,把李適同救了下來。
譚復川:這件事還真麻煩了,站長您指示,怎么辦?
潘之讓:用不著對路長娟下手,可是也不能讓她再制造麻煩。
譚復川:我想辦法。
潘之讓:好。
望龍門走廊,譚復川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他知道潘之讓開始不信任他了,也許這不信任就來源于上海。但是他什么手段也不能用,只能這樣看似不清不楚波瀾不驚的走下去。這兩只老狐貍,彼此手里握著對方的洗不干凈的黑色證據,就這樣握著。
白象街藍調咖啡館,蘇沈坐在咖啡館3號桌。
侍應上來送上一杯咖啡。
侍應:小姐,這是您點的咖啡。
蘇沈朝侍應點了下頭,侍應放下咖啡離開。蘇沈看到侍應衣服的后背上,沾著一塊咖啡漬,明顯而干澀。
老嚴:進了咖啡館,如果有一個侍應穿著一件后背沾著咖啡漬的衣服,就說明那里安全,可以把情報放在預定位置。
蘇沈喝了一口咖啡,看著窗外的人。
風似乎停了,可是咖啡館窗玻璃上卻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斷續的落下雨滴,大而緩慢,砸在窗上。
蘇沈從包里拿出那份情報,塞進了咖啡桌底下的一個暗槽里。暗槽有些澀,她放進情報之后,臉上裝著平靜的神情,手底下卻要較著勁,把暗槽推進去的時候,木屑一下刺進手指,蘇沈皺了一下眉頭,手指生疼,蘇沈低頭看了一眼手指,血頓時流了出來。
蘇沈忍著疼,剛抬頭想拿桌上的餐巾紙,猛然看見對面坐下來一個人,她慌張了一下,一整杯灑在身上,濕了褲子。
重慶大學校長辦公室,李適同和張洪沅坐在校長辦公室。
李適同的身上帶著雨水打濕在他衣服上的星點。
張洪沅:李教授,上海復旦大學今天來了一封函,是關于重大要為你填寫的考察報告。
李適同:這么快?
張洪沅:復旦是怕你這個化工才子,考察結束真的留在我們重大。
李適同:能在您張校長手下做化工,是每個人的榮幸,我當然也奢望。
張洪沅:太務虛了,我們說說更實際的問題。
李適同知道張洪沅一定有考察之外的話要說,他更知道張洪沅和潘之讓之間的關系,這中間千絲萬縷,他摸不到底,便不敢自作主張的往里探這危險的一步。
李適同:校長,您說。
張洪沅笑了,起身,給李適同沏上一杯茶。
李適同聞了一下:巖茶,長在最高山峰上的茶。
張洪沅:看來李教授除了懂川劇,滬劇,還懂茶。
李適同:校長,您有話要說,我明白。
張洪沅:我希望你留在重大。
李適同沒說話,他知道張洪沅的這句話后面,埋著太多東西,碰了,亦或是雷,亦或是暗夜的光。
張洪沅:你是不可多得的化工人才,可惜……
張洪沅看著李適同,這個男人神情平靜,看不出任何心思。
張洪沅:可惜了這身本事。
李適同:承蒙校長看重,我的才華不如校長您的贊美,不夠可惜二字。
張洪沅笑了:我和你岳父是多年交識,我想,你應該知道吧。
李適同:岳父和我多次談到張校長您。
張洪沅:他很關心你。
李適同知道這句話是打開了兩個人之間所有的口子。
李適同:我知道,所以給您添了很多麻煩。
張洪沅:李教授,我是怕……你的麻煩會更多。
白象街藍調咖啡館,黃昏,內
譚復川坐在蘇沈對面,不停的瞄著蘇沈的那張臉。
蘇沈:譚先生,你現在這種樣子特別令人討厭你知道嗎?
譚復川笑了一下:我知道。
蘇沈:你來找我?
譚復川:路過,看見你在這兒,慌里慌張的,怕你有事,過來看看。你看,我一如既往的對你好,可是你,從來不明白我的心思。
蘇沈:你過去是個說話少的人,現在你倒是像極了我爸爸手底下的人。
譚復川:未嘗不好。你呢,一個人跑到咖啡館來,怎么了?和李教授吵架了?
蘇沈:等朋友喝咖啡,你有興趣就一起吧。
譚復川:是路長娟吧?
蘇沈:你怎么知道?
譚復川:你在重慶就這么一個要好的朋友,望龍門誰都知道。
蘇沈用桌上的紙巾擦著手上傷口的血,桌子下面,她兩條腿有些緊張的并攏著。
譚復川端起面前的咖啡一口喝掉大半杯,不經意的看著蘇沈。
譚復川:有些東西,就算是藏好了,總還是有人能看見的。蘇沈……
蘇沈最擔心譚復川發現桌子底下的情報,可是她現在沒機會拿出來了。她有些生氣譚復川此時的出現。
譚復川:一會兒見了路長娟,替我和站長多勸勸她,讓她照顧好自己。
蘇沈:她怎么了?
譚復川:看來你們很久沒見了,她和陳虎吵架,看起來不太好。
重慶大學校長辦公室,張洪沅:我替你做了個決定,給復旦大學回了關于你的考察報告的信。我希望你能再留一段時間,對我們重大,和對你,都是有好處的。
張洪沅停了一下,看著李適同。
張洪沅:我想,你也需要留在重慶更多的時間。
李適同完全聽明白了張洪沅的話。
張洪沅:我張洪沅能為你做的,就是這些了。
李適同起身,張洪沅朝他伸出一雙手。
李適同握住張洪沅的手,緊握。
李適同一個字也沒說,他知道,說了,許是也給張洪沅添了日后無法彌補的麻煩。
望龍門,穿過深夜的大樓里的走廊,譚復川朝潘之讓辦公室走去。
走廊里燈光昏暗,照在譚復川的身上,有種冰冷感。
譚復川走到站長辦公室,門開著,潘之讓朝他點了下頭,譚復川進了辦公室。
譚復川:站長,這么晚還不回去?
潘之讓笑了一下:你今天滿臉的心事,我想,你應該會來找我說說。
譚復川坐到沙發上,滿臉心事。
潘之讓:路長娟有問題?
譚復川:路長娟是個沒心沒肺的人,聽說當年是因為您的一句話,她才進了望龍門。可是沒信仰沒方向的人,有時候也會給我們惹麻煩。
潘之讓:你打算怎么處理路長娟這事兒?
譚復川:找她談談吧,可是談了這場話,她也就不自由了。
潘之讓:找個合適的地方談吧,關在樓里,也不太合適。
潘之讓起身,回到桌前的椅子上,從抽屜里拿出一把鑰匙,走過來遞給譚復川。
潘之讓:這個地方比較安全,一會兒我把地址寫給你。
譚復川:好。
潘之讓:還有啊,她畢竟是蔡漢庭的親人,你是不是要和他打個招呼?
譚復川:我先和路長娟談談吧,她不會是叛變,但這種仗義會給我們添麻煩。
潘之讓:處理好。還有什么事?
譚復川:沒有了。
潘之讓:最近見著小西了嗎?
譚復川猶豫了兩秒鐘:見著了。
潘之讓:我就知道你見著她了,有問題嗎?
譚復川:心里不踏實。
潘之讓:復川,老板教出來的人,拿捏是精準的本事,這事兒交給你是我最踏實的,去忙吧。
公寓,蘇沈和李適同躺在床上,沒有人說話,都閉著眼睛,卻誰也睡不著。
李適同眼前的黑暗里,不停的閃回著譚復川家里那些彈珠,上面的數字清晰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蘇沈睜開眼睛看了李適同一眼。
李適同也睜開眼,兩個人對視著。
李適同:那些彈珠上的數字,不是你的生日。
蘇沈頓時精神了,她往李適同面前湊了湊,臉差點兒就碰到李適同的臉上。
蘇沈:那你……
李適同很久沒出現的尷尬神情又出現在他臉上,他想躲一下,但忍住了。
蘇沈忽然反應過來,笑了一下。
窗外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暴雨,打在窗上越來越響。
李適同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看到外面的暴雨。
蘇沈也起來,兩個人站在窗前。
蘇沈:我小時候的重慶,沒這么經常下暴雨。
李適同遞給蘇沈一件外衣:披上吧。
蘇沈披上外衣:你剛才說那些數字不是我的生日?
李適同:譚復川不是許梁,他不可能用這盒彈珠把你重新拉回他身邊。
蘇沈黯然的。
李適同:他是借了對你的舊情,借了這盒彈珠,用這些數字藏著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放在哪兒都危險,不如就放在這盒彈珠里。
蘇沈:那會是什么秘密?
李適同:有可能和我們要找的蔣介石的戰略布署計劃有關。
蘇沈震驚的:真的?
李適同:不確定,而且就算有關系,我們也不知道這串數字的意義。
李適同拉上窗簾:睡吧。
窗外,整個重慶城,被一場暴雨洗刷著。
夜晚的一場暴雨,街道變得濕潤,有些地方積著水,車子經過,濺起來落在旁邊的人身上,和路邊的攤子上。
譚復川的車經過這條街道,停在一個報攤前。他搖下車窗,遞出錢,沖著報攤伙計喊了一嘴。
譚復川:來份早報!
伙計殷勤的遞過來一份報紙,接過譚復川手里的錢。
譚復川漠然的關上車窗,駛離。
公寓外,李適同拎著報紙和早點上了石階,進了公寓樓。
路長娟家,路長娟換好衣服,站在穿衣鏡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沒了過去的快樂。
蔡漢庭從里面房間出來,看了一眼路長娟。
蔡漢庭:我先走了。
路長娟:好。
蔡漢庭離開。
公寓,李適同拿鑰匙開了門進來,把東西放在桌上。
蘇沈把一個信封遞給李適同。
蘇沈:早上你出去了,外面塞進門里的。
李適同從抽屜里拿出一瓶藥水,坐下來,拆開信封,涂在內側,上面的字便顯了出來。
蘇沈:什么指示?
李適同:下午我們去一趟儲備街。
路長娟出了家門,轉出家門前的小路,剛要上街道,看見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轉角處。
車窗搖下來,露出戴著墨鏡的譚復川的臉。
譚復川:路長娟。
路長娟愣了一下:譚副站長?您怎么在這兒?
譚復川:來接你。
路長娟震驚的:接我?
譚復川:先上車。
路長娟猶豫了一下,上了譚復川的車。
望龍門站長辦公室,潘之讓正在打一個電話:好……我們還是在老地方見。
譚復川開車帶著路長娟朝一個陌生的地方而去。
路長娟緊張又疑惑的看著車窗外,這條路并不是開往望龍門的必經之路。
路長娟:譚副站長,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譚復川沒說話,路長娟知道出事了,可是她不知道這件事關乎她,更不知道那個剛離開的叔叔的家,日后會很久回不去了。
譚復川從后視鏡看著路長娟。
車子疾駛過街道,漸漸出了熱鬧的城里,路長娟看著車窗外,像進了郊外。
譚復川的車停在一處單獨的樓房,四周荒涼,沒有人煙。
車子停好,譚復川下車,打開后車門,路長娟下了車,疑惑的看著周圍。
譚復川看著路長娟:進來吧。
路長娟:這是哪兒啊?
譚復川冷著臉沒說話,路長娟有些緊張,跟著譚復川進了樓里。
樓里,這是一幢二層小樓,進了樓就能看出來很久沒有人在這里住過了,四處都是灰塵。
路長娟一進來就看見一樓坐著四個人,她沒見過這四個人。來不及想倒底發生了什么,譚復川便帶著她上了二樓。
譚復川:上樓吧。
路長娟跟著譚復川上去。
二樓,厚厚的深色窗簾拉著,整間屋子黑暗著。
譚復川把窗簾拉開,一陣灰塵抖落起來,光線頓時進了房間。
看得出家具都是值錢的東西。
偌大的屋子,像三個房間打開連起來的樣子。
譚復川看著路長娟:坐吧,我們坐下說。
路長娟:譚副站長,你把我帶到這兒,倒底有什么事啊?
譚復川看著她沒說話。
路長娟坐到沙發上,譚復川拎起旁邊的一塊毛巾,使勁兒撣了撣對面沙發上的灰,也坐了下來。
譚復川看著路長娟:路長娟,你別緊張,帶你來這個地方,是因為這里比較安全。
路長娟:安全?出什么事了?
譚復川:最近見著陳虎了嗎?
路長娟:這兩天沒見著,他出事了?
譚復川:不是。
譚復川:你最后一次見陳虎是什么時候?
路長娟想了一下:去他家,他喝多了那次。
譚復川冷著臉:之后呢?
路長娟深呼吸了一下:之后再也沒見過他。
譚復川:你再想想,最后一次見到陳虎,是什么時候?
路長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可是她不能說那件事。
譚復川:你知道陳虎在做什么嗎?
路長娟委屈又心虛的:現在倒是什么也沒做,可是他說他會做點兒小生意,足夠養我了。
譚復川:路長娟,你來了望龍門之后,是查過你這個人的,清白又簡單,甚至你的信仰都不在對黨國的忠心上。
路長娟急著想辯解。
譚復川朝她擺了下手:不用急著解釋,沒說你不忠誠,只是明白你的信仰不過就是所有女人的信仰,嫁個好人,好好過個安生日子。
路長娟沒再說話。
譚復川:可是路長娟,你干了一件可能讓你今后的日子不太安生的事兒啊。
路長娟:啊?什么事?
譚復川笑了一下:這事兒要是放在你幫了其他人上,我倒是有點兒敬佩你這個女人的膽量了,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