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我常常溺在水中。
身下的手酷似一張魔爪,一點點將我拽入底中。
我睜開眼,卻只能瞧見模糊的透明之中,向我伸出一只手。
記得是一位白襯衫男人,他和我一樣被湖水擺布。
我看不清他的臉,只得把手伸過去。
救我……救救我……
“于書棠!!!”
于書棠從課桌驚醒,滿頭大汗地望著四周同學的目光,許慧戴著眼鏡,短卷發和爆起的額頭青筋瞪著她,“于書棠,你睡得挺沉啊!這節課都快下課了,我講到下課你睡到下課,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我這節課都講了什么你聽見多少?”
于書棠猛地站起身來:“……”
當然,于書棠左耳朵進右耳多出。
她是真的困得不行。
文言文確實深奧,也著實令于書棠覺得枯燥難懂。
她的胳膊還印著書角的牙印。
許慧:“于書棠!!我在跟你說話,你還沒睡醒??”
于書棠頭發及鎖骨下面多一點,濃眉大眼具有攻擊性的長相,神態卻是純真無害的。
于書棠:“呃……老師,我錯了。”
許慧:“你每次都說錯了,哪次改了?”
該死,不會又得叫家長吧?
許慧見于書棠垂著腦袋一臉委屈巴巴的樣子,只得深深長嘆,“算了,讀書是你自己的事情。”她一邊走到講臺上,“回家把今天這篇文言文抄十遍,周五前給我檢查。”
又來?我是高中生!!
算了算了,反正不占理。
“知道了老師。”
下課鈴聲響起。
于書棠撐著小臉,思緒又拉到那場夢里。
毫不夸張地說,這場夢她都快做了一千個了,每逢睡覺必不可少。
教室窗戶被同學推開,夏日炎炎風勁兒不小,吹翻于書棠的日記。
“我叫于書棠。聽我爸說,他原來是想給我叫于棠,含義我到現在都理不清。
我有一位后媽,準確說,是我爸爸的原配妻子,叫連楚,我爸叫于柯,而我的親生母親……也不記得叫什么。聽爸爸說,他跟連楚是自小兩情相悅的娃娃親,門當戶對,因為我親生母親從中作梗,設計鬧了好大一出,連楚就和他分手,并且毫不猶豫答應了某個追求者的求婚,還有了孩子。
好幾年以后,我的母親帶著她肚子里的我回來,找到我爸,說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即便如此,爸爸仍舊沒娶她,興許是報應,她在我出生那天竟難產離世。
而正在我還是個只會哭鬧的小嬰兒時,爸爸把連楚給迎娶進門了。
我從十幾歲起,就把這些故事當成豪門愛恨情仇的故事看,說個幾天幾夜都說不清。
我爸說,我的親生母親當時為了拆散他和連楚,甚至叫了好幾個混混綁架連楚。
不過還好,我的誕生并沒有因為我的母親而受到影響,我家世顯赫,雖不及整個鶴祁市名列前茅的什么太子爺大金樹,但還是被老爸和“后媽”寵成了個驕縱大小姐。
縱使如此……
我也仍舊有著青春里,少女的煩惱和秘密……
現在的煩惱,當然是怎么學也學不進的課文數理。
我還有個奇怪的秘密,這個,留著以后的日記寫吧。
剛小升初的時候,我經常拉著于柯和連楚,讓他倆給我講講當時的豪門內斗。
比如虎豹相爭,兄弟手足、姐妹情深,為了爭家產撕破臉,橫刀奪愛啊……
‘你這小腦袋整天想的什么亂七八糟的。’于柯敲了敲于書棠的腦袋,‘沒收課外書。’
‘哎別啊,我是看電視劇看的!’
連楚是個溫柔到極致的女人,據說他為了跟我爸賭氣才同意了林家的求婚,不過婚后過得并不太好。”
“哎……”
于書棠合上日記,重重地嘆了口長氣。
這些豪門恩怨可真復雜。
她暗自決定,自己以后要嫁,定要嫁個清湯寡水,反正自家不缺錢,她的目光也不長遠。
想著想著,她又被自己這種窩囊的心智給逗笑了。
江挽巖在一旁吃著薯片,盯著于書棠傻笑很久了,“你有病?”
于書棠:“?嚇我一跳。”
“你在傻笑什么?罰抄十遍的課文,你還笑的出來啊?”
于書棠挑挑眉,滿不在乎地,“那你幫我寫幾遍。”
江挽巖沒一絲猶豫:“滾蛋。”
江挽巖是于書棠開學軍訓后認識的,原來是初中老同學黎佳常常說,“我覺得你和那江挽巖肯定玩得來,你和她都愛玩游戲,還都是同一款手游。”
于書棠這個人也不會收斂,國慶假后早早來了學校。
那天陰天,還有些悶熱,江挽巖因為暈車,手里又拎著一箱牛奶,走進校門就想吐。
“哈?機會來了。”于書棠拿著瓶水遞給江挽巖,還主動幫她提東西,主動找話題。
江挽巖原來是很懵的,姑娘比較慢熱,不似于書棠那股好像校霸來了都能打成一片的樣子。
江挽巖和于書棠的氣質恰恰相反,她比于書棠要高半個腦袋,淡顏中透露著清冷倔強。
當天,于書棠主動說想和江挽巖單挑那款手游,打了快一個小時還沒分出勝負。
最終還是平手。
這不,才半學期,兩個人一丘之貉。
于書棠下意識地從江挽巖薯片袋子里掏,江挽巖也順著她的動作把薯片往下拉。
江挽巖:“又做那個夢了嗎?”
于書棠沒有否認,“嗯。”
江挽巖:“你要不,拿個桃樹枝放你臥室窗戶邊試試。”
“……”于書棠扯扯右唇角,“驅鬼呢?大姐。”
江挽巖笑了笑,“你上次不是去看醫生了嗎,醫生怎么說的?”
于書棠又撐著臉:“她說我精神好得很,還叫我好好學習,少看點小說電視劇。”
“哈哈哈……”
“笑什么啊?”
“……”
體育課時,于書棠被許慧叫去辦公室,是連楚來了。
“媽?”
連楚點頭對許慧客氣幾句隨后看向于書棠。
于書棠肯定是心想:“該死,肯定又是告狀說我上課打瞌睡的事。”
好吧,何止是打瞌睡,那是把課桌當床睡了。
連楚摟著于書棠的肩膀朝外走廊走去,“書棠,媽媽有件事想跟你說。”
什么事一定要跑到學校來跟我說?
看來不是被告狀了。
是被搞了。
我要被退學了嗎?
難道是跟我爸吵架了?
還是我親媽復活了?
連楚穿著黃色碎花裙,肩跨米白色包包,柔順的長直發隨風飄逸,額頭熱得出了些汗。
哎,不得不說,真是個溫婉絕頂的美人!
于書棠心想要是遺傳了連楚的基因,她能更狂。
可惜了,沒有那副小白花的五官,就只能從神態入手。
于書棠呆呆的,“媽,什么事你還專門跑學校一趟?是不是我爸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幫你欺負回去。”
連楚剛才還緊張兮兮的神情立馬被逗樂了,“你這小丫頭,胡說八道什么,媽媽是有正事告訴你。”
“正事?啥事啊?”
連楚:“你還記不記得,爸媽以前跟你說,你有個哥哥,就是媽媽的兒子,一直在國外念書,比你大八歲,一直沒安排你倆見過面。”
原來是林家和連楚的兒子。
早些時候略有耳聞,不過具體不知道人品樣貌,只知道是個優秀到有些恐怖的知識分子,還專愛科研。
于書棠眨眨眼,仍做出那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哥哥?他回來,那當然是好事呀,媽,你怎么看著愁眉苦臉的?”
連楚揉了揉于書棠的腦袋,“我怕你不高興呀……”
于書棠是有些不解的,“你不是我一個人的媽媽,哥哥也是你的孩子,我干嘛要把你占為己有,而且這也是他的家,他想回就回,無需經過我的同意呀。”
這句話剛從于書棠嘴里說出來后,她是有些后悔的。
她在于柯和連楚其他人心里,一直都是蠻橫傲慢,甚至會強詞奪理無法無天的小丫頭。沒想到這種成熟大度的話能從十五歲的于書棠嘴里脫口而出。
于書棠比別人早上學一年,還總有人覺得她年紀小,不明事理也很正常。
可只有于書棠自己知道,自己早熟的很。
加上她內心深處的秘密就是……
她有一段超乎認知的記憶。
頭腦中,總有一份若有若無的潛意識。
也就是別人所不能相信的多維空間。
她非常清楚且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曾經以另外一種身份在另一個世界存活著,也許這是導致那場溺水夢的真正罪魁禍首。
很離譜,很不可思議。
但沒辦法,只有身臨其境之人才能深刻感受。
她保證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件事,這點自覺還是有的。
要是被當成瘋子關進精神病院,豈不又得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