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于書棠剛從新年炮聲走出來。
小時候最期待的大節日,怎么到了這個年紀煩得很。
被窩暖和的不像話,外頭也是咆哮如雷。
洗漱完,于書棠這才清醒而來,瞧見連楚和于柯都套上外套,一整個要出門的架勢。
于書棠:“爸媽,你們上哪去?”
連楚一邊換鞋一邊笑臉盈盈,“書棠,我跟你爸要去舅舅家,你自個在家待著記得吃……”
“我要去!”于書棠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連楚和于柯都愣了好一會兒,以前的于書棠一直排斥各種走親戚,也就去陸家會自在一些。
于柯走上前去摸了摸于書棠的額頭:“這也不燙啊……”
“……”于書棠叉腰,“帶我一個帶我一個。”
其實就是不想跟林拯待一起。
無奈之下,于書棠跟著擠進車里。
她把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奶油紫色的長羽絨服,雪地靴、帽子、圍巾、手套。
全副武裝。
連福的家自建于康安鎮里,可以說是這座小鎮最大的宅院了。
連楚說他不喜喧嘩,慣于低調,因為把房子建立在鎮上,和妻子馮陽吵了好幾次架。妻子為連福誕下二女,因為連福時常嗜酒不歸,婚后時常鬧不愉快。
于書棠坐在后座玩手機玩的頭暈目脹,前面的父母聊了一路她硬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直到……
連楚:“你說阿拯這小子也真是,算起來也有十幾年沒回他舅那里了,回回都有理由,回回借口推脫。就說孩子大了不好管……”
于柯一邊開車,嘴里還叼著根棒棒糖,“你就別管了,他一直不喜歡那群人你是知道的,林老爺子也被他氣的不輕?!?/p>
“他我是管不了,你們商業界那些彎彎繞繞我也不懂,照這樣下去,他那接盤的產業遲早跟著他改名換姓?!?/p>
于柯忍俊不禁,“親母子,心有靈犀。”
要不是因為于書棠熟悉二人性格脾氣,她都覺得這些話都帶有“內涵”。
連楚:“什么意思,他還真打算?”
于書棠湊上去插嘴,“林拯為啥不喜歡舅舅家???”
于柯:“沒大沒小的,怎么直呼你哥哥名字?!?/p>
于書棠不慌不忙地拆開一包小魚條,“都是一家人,在乎這點小細節做啥,而且爸,你不覺得我叫他的名字,顯得更親切更和藹可親嘛?”
于柯無奈一笑,要不是手托方向盤,就得一巴掌拍到于書棠的腦袋上。
于書棠:“媽~到底為啥嘛?”
連楚的話卡在喉間,最終還是故作神秘道:“去了你就知道了?!?/p>
康安鎮的路段并不算偏僻,相反,于書棠還怪喜歡這里。
下車后,于書棠幫忙拎著幾袋禮包,大搖大擺地走進連福的院門。
一走進客廳,于書棠整個笑容瞬間僵住。
一大桌子充滿煙味的麻將喧囂,另一桌……
幾個女人坐在那嗑瓜子吃橘子,目光一致攝入于書棠這張陌生的面孔。
幾個小孩子盤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看電視,玩游戲的玩游戲。
這些“分布”都有同一種喧鬧的節奏感——安靜后猛然炸怒。
客套打過招呼后,于書棠就跟著連楚坐到“女人桌”。
一群人沒見過于書棠,所以話題集中轉移向她。
女人一:“連楚,這就是你老公前妻的小孩呀?”
女人二:“我說你是冤大頭了吧,養別人的孩子長這么大,你老公管過阿拯???”
馮陽嘴上留情,實則添油加醋:“只要對她好就行啦,你們真的是把話說那么難聽。”
于書棠不太懂大人之間的“爾虞我詐”,扭頭看著強顏歡笑坐在身旁的連楚。
她正在為于書棠剝橘子,時不時應一句禮貌的話。
自從外婆走后,連楚便一直受氣。
于書棠就納悶了,雙眼水靈靈地盯著馮陽和其他女人。
眼神不帶一絲躲閃。
這讓幾個女人感到不悅。
女人一:“你老公的孩子長得倒是挺標致的,有男朋友沒有哇?”
連楚嘴角的笑意逐步消失,“說什么呢,孩子還小,也才十五歲?!?/p>
準確說今年的五月底就該十六歲了,連楚還是往小了說。
連楚是個溫柔極致的女人,別人不論如何打壓自己,她都做到默不作聲,但若傷及她的至親至愛,她也絕不忍讓。
女人二:“十五歲也不小了,你跟老于不也是訂的娃娃親嘛,現在不也過得不錯。”
女人三:“哎喲好啥子好喲,結婚這么久還帶你住層樓,聽你哥哥說老于不是買過宅子嘛,還帶著你還有阿拯在那受委屈?!?/p>
馮陽:“你們懂什么,那胡說八道的。”她擼起袖口,被室內的暖氣熱的臉上油紅,“人以前不是都說了,離單位近。”
說完,馮陽繼續把目光放到于書棠身上,“你這女兒是不是內向呢,都不愛說話。”
連楚正欲開口,被于書棠搶先,“我不是不愛說話,恐怕我說話你們不愛聽。”
幾個女人對視的目光都像被安裝竊語功能一般,只需那幾個眼神,便彼此會意。
馮陽:“沒關系,女孩子不會說話也沒關系,將來還是得靠男人的嘛,我那遠房表弟跟你差不多大,可外向了,我介紹給你認識一下?!?/p>
于書棠:“多大???”
連楚認為于書棠還真動心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馮陽:“也就大個八九歲咯?!?/p>
于書棠:“太老了?!?/p>
連楚差點當場大笑起來。
馮陽一聽這話就察覺到這丫頭不對勁,又覺得自己很沒面子,“認識一下就當交個朋友,也沒壞處呀對吧,而且咱家里好多人都不認識你呢?!?/p>
于書棠:“原來舅媽是做媒的啊?!”
馮陽笑了笑:“當然不是,做媒能掙幾個錢呀。”
于書棠一本正經地說:“也對,舅媽如果是媒婆,怎么不先把自己那三十歲的大女兒婚事也解決了,還有閑工夫去操心別人家。再者說,你那遠房表弟也快三十了,還找不到對象,實在不行就和你大女兒湊一對咯?”
馮陽被于書棠的“邏輯”給整不會了,惱羞成怒地把目光移向連楚,“連楚,你這女兒也太目無尊長了,你平時就是這么教她講話的?”
于書棠眨巴雙眼,佯裝無辜的神情:“是我的不對,講話沒能俘獲舅媽的心。這樣吧,我讓我同學把她離異帶娃的大舅哥介紹給大表姐,畢竟大齡剩女了,據說脾氣人品也不咋好,有人要就別挑了,你說對吧?”
連楚牽住于書棠的手,“書棠?!笔疽馑諗啃?。
馮陽尋思著今天在場的客人不少,大發雷霆顯得自己斤斤計較,終于把話題轉移了。
飯桌上,于書棠只顧著炫飯。
也不知道怎么,于書棠高中之后就特別愛吃飯,于柯都說她長高了不少。
連楚夾菜時,馮陽的嘴硬是沒控制好嚼了一下,“我說楚楚啊,你跟我說實話,你老公究竟對你怎么樣?”
于柯和那群老爺們在一桌,吃飯喝酒。
怪不得方才連楚給林拯打了個電話讓他來開車。
連楚語氣淡淡,依然溫和不驚,“挺好的呀。”
馮陽擼起袖管,“你就別替他說話了,我都看出來了。過個年連件新衣服都沒給你買,全身上下也沒見你帶個首飾,這叫挺好?”
女人一:“是啊,你看連福對自個老婆多好?!?/p>
女人二:“小陽,你這金戒指多少克的,可不便宜吧?”
這可是問到馮陽心坎里去了,厚嘴唇扒拉口飯,“不貴,不值什么錢,也就三十來萬吧。”
于書棠擦擦嘴角,震驚道:“三十萬?”
馮陽對于書棠的表情感到很滿意,沿話說下去,“是呀,都說了不值什么錢的?!?/p>
于書棠:“這么貴的戒指被你戴出了三十塊的質量,我還以為舅媽戴著玩的?!?/p>
馮陽氣不打一處來,算是低估了這個小丫頭。
她覺得連楚這回把于書棠叫來,就是故意的。
以前逢年過年走到這里,馮陽都要在連楚全身上下找出幾絲優越感才滿意,然而連楚每回淡然溫柔的回應,總讓馮陽覺得索然無味,她便變著法子去攻擊連楚的老公孩子。
女人二:“你這丫頭真是不會講話,太沒素質了。”
于書棠依舊無辜發言,“素質?食不言寢不語,你們都快把飯噴回鍋里了還跟我提素質。我說林拯怎么不想來這呢?!?/p>
馮陽看向連楚:“連楚……”
話還沒開始說,于書棠猜到指定又是那一句。
不過于書棠吃飽了,滿足的緊,貌似剛才往嘴里塞飯都是蓄勢待發。她打斷馮陽的話:“連楚,你就是教育你女兒的!”
就差把陰陽怪氣寫在臉上。
連楚早料到會有這一幕,只顧著笑。
于書棠:“舅媽,我從沒見過這么貴的戒指,能不能取下來讓我仔細看看,我保證,我就看看,不戴。”
也戴不合適。
馮陽的臉色這才緩和一陣,結果發現這戒指壓根取不下來。
其他女人尷尬地一言不發,心想怎么就讓一個小丫頭擺了一道,又不好在這種場面撕破面具。
于書棠的演技可以說是強到,任誰來都能看出來她在演戲的地步?!皨屟?,取不下來就算了吧,小心別把手刮著了?!?/p>
馮陽:“哈哈……過年嘛,不小心吃多了很正常。”
于書棠虛情假意地給馮陽添菜,“不胖不胖,我覺得剛好,珠圓玉潤國泰民安!不過舅媽,我覺得跟你投緣,這才想跟你說句實心話,你別介意啊?!?/p>
馮陽:“什么?”
于書棠低沉聲音,湊到馮陽耳邊,“據說男人在心虛的時候,對老婆出手就越大方?!?/p>
馮陽想起連福一年到頭不回幾次家,不是這忙就是那忙,但若說錢財那還真有求必應。
那會因為什么心虛呢?
婚后的男人會因為什么心虛那不是顯而易見?!
于書棠繼續煽風點火:“而且這枚戒指顯黑且不說,也不合您的手指尺寸吶?!?/p>
馮陽一直喜歡摻和別人的事,倒還真忘了自己家有一茬。
可這種事被一個小丫頭說出來,還是自己最看不上的小人物說出來,她反倒覺得顏面盡失,“吃你的飯。”
于書棠:“我童言無忌,小孩子不懂事,舅媽應該沒那么小肚雞腸,跟我一般見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