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年之間,庫思多次侵擾喀什邊境,卻并未再有大規模戰役。小七知曉庫思兵如此頻繁侵擾喀什樓還城,只是扎烈的權宜之計,他當前必在招兵買馬。
小七也在著手廣為征兵。她書信一封請旬易帝又增派十萬大軍馳援樓還城。喀什可汗堪塔斯也在這一年中陸陸續續增派十萬兵力到樓還前線。
一年之后,扎烈果然又傾盡舉國之力,親率三十萬大軍向樓還城進發。
小七這邊也已集齊二十萬大軍,日日操練,從不敢懈怠。
小七知道這次大戰,對方人數遠多于己方,且扎烈在前兩次大戰中吃了大虧。她此次若再用計謀,難度定遠遠高于前兩次。唯有日夜勤加操練,不能在數量上取勝,便只能在質量上取勝。
一來,她還命人鍛造質量過硬的鎧甲與武器,并將自身些許法術附于武器之上,令其更加堅固耐用。
二來,將喀什國內所有大炮均放置于樓還城四個城門樓上,敵軍一旦進入射程,便毫不猶豫開炮。
三來,準備火石炸藥無數,敵軍若架起云梯,便直接丟擲將云梯炸毀。
四來,在南城門外樹起一面耗時整整一年鍛造的鐵筑城墻,使城門與城墻可承受扎烈戰艦的炮火攻擊。
五來,將決河之上的拱橋重新搭建,并做加固。在決河中樹起重重鐵絲網,令扎烈無法再由決河進攻樓還城東城門。
六來,派人將樓還之戰中,庫思于四面山體中所挖山洞盡數填滿。
最后,使人日夜尋山,打探敵情。
扎烈此次將營帳直接駐扎在淮水岸邊,與樓還城隔水而望。每日夜里,扎烈都令百余人站崗放哨,謹防小七夜襲。每日白天也令百余人巡山,謹防小七在山上、河里放置魚雷、火石等機關。扎烈此次無比謹慎,他為了不給小七部署的機會,下令大兵駐扎的第二日便立即渡河攻打樓還城!
兩邊大軍都已做了充足準備,此一戰無法偷奸取巧,必將是一場規模空前盛大且無比慘烈的正面交鋒!
第二日,扎烈千余搜軍船由樓還城正南面淮水岸邊悉數下水。庫思國內唯一且最大的戰艦亦投于此戰之中。此戰艦架有四層炮塔,其射程可由淮水直接輻射至樓還南城門。
只聽“砰!砰!砰!”幾聲巨響,隨著庫思戰艦上的炮臺發射三枚炮彈,淮水之戰正式拉開序幕。
見庫思已然開火,小七即刻下令,樓還城南城門樓上的十架炮臺盡數發射。一旦發射完畢,負責填裝炮彈的士兵趕緊抱起炮彈,對炮臺進行下一輪填裝。
轉瞬間,數十枚炮彈便如暴雨一般,打在庫思數以千計的軍船之上。軍船破的破,沉的沉。
而扎烈的軍艦只有一根炮管,根本招架不住南城門的十架火炮。戰艦的炮彈一時半會根本無法將樓還城南城門的銅墻鐵壁攻破。
扎烈見勢頭不對,便下令大部隊即刻登陸。十幾萬的庫思士兵,密密麻麻、陸陸續續地從淮水北岸登陸。他們冒著樓還城的密集如雨的箭矢,與堅硬如鐵、巨大如山的火石攻擊,用盡全力抬著攻城巨錘,一下一下撞擊著樓還城的鋼鐵城門,竟直直將鐵筑的城門撞出一個深深的凹陷。
同時,庫思士兵又架起云梯,如螞蟻一般的士兵不斷沿著云梯向上爬。樓還城士兵便從城門樓上投擲成千上萬顆火石與炸藥,將敵人所筑云梯系數炸毀。只是庫思的士兵實在是多,一波陣亡另一波又攻過來。云梯炸毀了一個,敵人又架起另一個。小七見此,下令弓箭手將普通箭矢換成火箭與炸彈箭,一支穿云箭射出,落到地上之時,便會引發大規模爆炸。霎時間地面上的敵軍死傷無數。
扎烈見戰事逐漸落于下風,便下令大軍立刻撤退。
小七見防御措施初見成效,很是高興。
扎烈與哈達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們回到營地后,食不下咽,不眠不休,徹夜討論起軍情來。
扎烈眉頭緊鎖,燭火微弱的火光投射的陰影在他的臉上跳躍,沉的他的臉上愈發陰沉。他看著地圖上樓還城南城門的位置,惡狠狠地說道:“如今如何攻破樓還城南城墻外的銅墻鐵壁是個難事,這個鐵皮片子太結實,炮彈炸藥皆做無用。正門打不開,光靠架云梯,我軍始終是被動,只有挨打的份!”
哈達也犯了難,一時半會他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萬一出了餿主意,豈不是雪上加霜,是以他不敢輕易發話,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正當二人一籌莫展之時,有守兵稟告,說帳外有一人求見,只說是有攻破樓還城的妙計獻于可汗。
扎烈本不欲相見,只因上過小七數次當,他現在已無法相信任何庫思以外的人。哈達見此,便張口說道:“可汗不必憂心,微臣在此,定能護可汗周全。來人是敵是友未知,可汗不妨一聽。若其中有詐,可汗不聽他便是。”
扎烈也確實是沒有什么攻城的好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召見了賬外的那名神秘男子。
只見帳簾掀開,一名白衣翩翩的公子飄然而至。他手持折扇,向扎烈欠身行禮,張口說道:“可汗此戰若再如此打下去,三十萬大軍不出七日,便要消耗殆盡了!”
扎烈打量了一番白衣人,說道:“敢問閣下是何人?”
那白衣男子將折扇打開,笑著說:“可汗不必知曉我是誰,可汗只需要知道,我是來幫庫思贏得此戰,便可!”
扎烈不置可否,笑著說:“你有何計,說來聽聽。”
那白衣人笑笑,繼而說道:“可汗可知,銅墻鐵壁最怕何物?”
扎烈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那白衣人又道:“若可汗將那些銅墻鐵壁放火燒會怎樣?”
扎烈恍然大悟,猛然抬頭,驚喜地說道:“鐵片會變得滾燙!”
白衣男子笑著說:“正是,正是!可汗可令大軍圍繞南城墻放火,將銅墻鐵壁燒得滾燙。此時若再引淮水河澆灌,又會如何?”
扎烈眼睛放光,自己怎會沒想到,他驚喜地說道:“會產生大量滾燙的蒸汽!”
白衣男子點點頭,道:“正是!可汗所需要的,便是叫敵軍無法于城墻之上防守,再令人架設云梯攻入城內,將城門打開,此戰便成功一半了。”
扎烈興奮無比,不禁用力拍了一下案幾,高聲說道:“妙啊!敢問道友高姓大名?可愿于本汗軍中效命?”
那白衣男子笑笑,將折扇合上,高深莫測地說道:“可汗客氣了。我與七將軍有私怨。我是為了解私怨而來,并非貪圖軍功。計已獻,告辭了。”說罷白衣男子竟真的直接轉身,出了大帳。扎烈趕忙追出去一看,哪還有什么人影,這人仿佛沒來過似的。扎烈心中很是納悶:“怎的連這七將軍的私敵都如此高深莫測?這白衣飄飄,仙風道骨之人,又到底是何方仙人?”
次日庫思大軍再度由淮水發起猛攻。
扎烈命人將樹木干柴、炸藥火石系數置于南城墻之下,又淋上煤油,再一把點燃。
遮天蔽日的大火燒了整整一日,鋼鐵鑄就的銅墻鐵壁被燒得滾燙。樓換城南城門樓上的士兵被炙熱的火焰燒的退避三舍,投擲的滅火之物對于這鋪天蓋地的大火而言,可謂是杯水車薪。
傍晚時分,扎烈下令引淮水河中的河水,澆灌這燒得通紅的鐵皮城門。又粗又長的水管從淮水河一路延伸,至樓還城南城門。士兵們踩在戰車之上,懷里抱著巨大的水管,源源不斷地河水從水管中傾瀉而出,澆在那通紅的鐵皮城墻上。一時間巨大的蒸汽騰空而起,熏得城門樓上的士兵無法睜開眼,更無法靠近。扎烈命死士身著隔熱服,冒死架設云梯,數以萬計的士兵由云梯而上,與樓還城內士兵展開殊死搏斗。
樓還城守軍不斷地射殺庫思軍中抱著水管給墻皮澆水的人,可一人倒下去,一人又立馬頂上來。那庫思兵好似殺不盡似的,無窮無盡。
小七見庫思敵軍爬上城墻者眾多,便下令弓箭手撤退,擺出刀劍陣,與敵軍展開貼身搏殺。一時間,城墻之上的砍殺聲、哭喊聲、噼里啪啦的燒裂聲一齊奏響,哭聲震天,殺聲震地。
小七揮舞手中利劍,手起劍落之間,一顆人頭便隨之落地。“此生,我殺孽太重。若有懲罰,我無怨無悔。”
小七仿佛化身殺神,頃刻之間便殺紅了雙眼。子琪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小七,這些年她改變了許多。從前的她,總是愿意救贖,總是愿意原諒,總是用她的善良默默感化著別人。而此刻的她,殺伐果決,遇佛殺佛,遇鬼殺鬼。她早已不是那個汪起一眶眼淚救他性命的柔弱女子了。
“這世間瞬息萬變,你或許早已不是昨日的你。而我愿意永遠留在原地等待著你,保護著你。”子琪與小七并肩而戰,他時時刻刻都在護她周全。
浩之揮舞著他那鋒利無比的雙刀。一刀一個,兩刀一雙。殺到盡興之處,揚天長嘯,“你浩之爺爺我又回來啦!”
雖然樓還戰士拼死搏殺,但南城門仍被幸存下來的庫思士兵打開。城門一開,數以萬計的士兵頃刻攻入城內,燒殺劫掠,無惡不作。
小七在交戰之前已下令百姓疏散。但一些無處可去的百姓仍留于城中。一時間樓還城內又火光沖天,哀嚎哭喊之聲響徹云霄。
小七下令,樓還士兵保護百姓為第一要務。樓還鐵騎于戰馬之上發起總攻,于敵人刀劍之下將百姓解救;弓箭手埋伏于酒樓、客棧二樓,民宅均變為戰壕,霎時間萬箭齊發;鐵騎將百姓救于盾牌陣之中,盾牌陣后便是北城門,士兵們一路護送百姓至北城門遁走。
小七身中數刀,子琪與浩之也身中數刀。子琪用法術勉力支撐,又為小七抵擋數刀。可浩之并未修得大成,已是強弩之末。小七見浩之已支撐不住,便命人將浩之先行護送出城。
大戰持續了三天三夜。扎烈遠在軍艦之上,發號施令,指揮戰爭。他不斷令人點火發射火炮,一座又一座房屋被炸毀,一條又一條道路被攻占。樓還城內已化為人間煉獄,糧食牲畜被燒毀,殘肢斷臂堆積如山。
戰爭雖然慘烈無比,但小七近一年的努力沒有白費。樓還的士兵訓練有素,且武器裝備遠遠優于庫思士兵。加上上一次戰役中,樓還守軍用火箭炸藥殲滅敵軍數萬人。是以,雖然此次戰役樓還守軍人數仍少于庫思士兵,但終究還是守住了廢墟一樣的樓還。城中敵軍被盡數殲滅,幸存下來的,也都做了俘虜。
樓還城內庫思士兵已殲滅殆盡之時,小七下令,向淮河扎烈所在處,發起總攻!
十數萬的樓還士兵沖出城外,先是將敵軍戰艦、戰船、木筏之上的敵人悉數殲滅。又搭乘敵軍軍船渡河而去,將敵軍駐扎于淮水對岸的大本營搗毀。
扎烈被瓦坎齊護送著先行離開。哈達率領大本營中剩余的千余人守軍做最后的抵抗。
小七率領一眾戰士追擊哈達至山間深處。見前方已無去路,哈達放棄逃生,與小七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小七沖著哈達遙遙喊話:“哈達將軍,我旬國國君亦為愛才、惜才之人。先前將軍放我一命之恩,小七銘感于心。哈達將軍若肯降,我愿為將軍作保!”
哈達哈哈一笑,不屑一顧地喊道:“大丈夫死又何懼?廢話少說,殺啊!”說罷便率領僅剩的戰士殺向小七。
小七手持寶劍于萬軍叢中穿堂而過,直直向著哈達而來。沒有半分遲疑,手起,劍閃,頭落。
小七早已沒有那些毫無意義的婦人之仁了。若此時放了敵軍將領而去,待庫思卷土重來之事,此人仍是喀什的心腹大患!
小七手持哈達的人頭沖著敵軍喊道:“庫思可汗已逃,將軍已死!你等若降,繳械不殺!”
說罷,庫思的士兵仿佛霜打的茄子,紛紛將武器擲于地上,放棄抵抗,做了戰俘。
此次庫思、喀什淮水之戰,庫思三十萬大軍死傷殆盡。庫思行舉國之兵討伐喀什,竟被屠戮殆盡。如今庫思國內已無兵可用。家家戶戶的壯勞力全部戰死、戰殘。國力衰退三十余年。朝廷不得不減稅、開倉、放糧、放銀。一時間國庫又變得空虛無比。
多重打擊之下,庫思可汗扎烈急火攻心,竟一病不起,不久便一命嗚呼。
即位新可汗下令休戰,愿賠黃金萬兩,割地兩座城池,只求旬國撤兵。庫思保證,二十年內絕不再犯喀什。懇請旬國皇帝廣施恩德,就此撤軍,令庫思、喀什兩國百姓得以休養生息。
而小七一方于淮水之戰中,也損失戰士十五萬。其中喀什國士兵陣亡八萬,旬國士兵陣亡七萬。喀什也再無國力以支持這場勞民傷財的爭斗,便同意了庫思國的求和條件。
歷時三年,旬易十四年秋,喀什與庫思國之間的紛爭總算落下帷幕。小七率領旬國的八萬大軍,凱旋而歸。
旬易帝再次出城迎接。他遙遙見到小七的隊伍,又策馬狂奔至小七身邊。小七再次下馬跪迎,一如三年之前。
旬易帝扶起小七,雙眼浸著熱淚,眼神既充滿了激動又飽含了克制,既充滿了深情又飽含了思念,他緊緊握住小七的手,用沙啞的嗓音,低沉地說道:“小七,你辛苦了。”
小七眼中有淚光閃爍,她何嘗不是思念眼前的人思念的緊呢!她望著旬易帝,動情地說道:“一別三年,圣上一切可還安好?”
旬易帝聲音也有些哽咽:“朕一切安好,你的傷還好嗎?”
小七又道:“都是些小傷,都已大好。圣上不必掛心。”
二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旁若無人。
子琪見狀心如死灰,他的一切顧慮都成了現實。小七與旬易帝似乎早已定情。只是小七現下還是男兒身,旬易帝當真情深至連小七是男是女都不在意么?子琪的拳頭愈攥愈緊,沒有絲毫猶豫,他上前打斷二人的含情脈脈,一本正經地跪拜道:“微臣陸子琪,見過皇上。”
旬易帝這才將小七松開,眼神移至這個身著緋色緞衣的俊朗男子身上。
果真是風度翩翩,一表人才。
旬易帝打量了子琪半晌,朗聲說道:“這位便是救了七將軍數次的驃騎將軍陸子琪!好,好,果真是帥才。浩之又在何處?”
小七趕忙答道:“浩之身受重傷,微臣令其乘坐馬車,于大軍后遙遙跟隨。約再有三日他便到了。”
旬易帝難掩興奮之色,笑聲劃破天際:“哈哈哈!好!朕得你兄弟三人輔助真乃朕之幸,大旬之幸啊!”
說罷便令小七與子琪上馬,隨自己策馬而歸。
入城之后,百姓群情亢奮。齊聲呼喚七將軍萬歲!小七的民望已到達頂峰。
子琪從來不知,原來小七真的已經成為萬眾敬仰的大將軍。小七昂首坐于馬上,微笑著對萬民的呼喚予以回應。他從未見到如此神氣的小七。直到此時此刻,他仿佛讀懂了戰場之上奮勇殺敵的小七,他讀懂了小七為何那邊英勇,為何那般殺伐果決。她背后是這些百姓的信仰,她背負的是萬民的期待,背負的是萬民期待的和平。她沒有變,她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去救贖,同時也在努力實現自己的價值,努力創造屬于自己的和平盛世。
子琪想到此處,心中便釋懷了。小七心有所屬并不可怕,只要小七還是那個小七,自己能夠長長久久陪伴在她身邊,助她實現自己的夢想,便已足夠。
況且,能夠長長久久陪伴她的,必將是自己。
也只能是自己。
時間會給他答案。
旬易帝將小七迎進城后,便先行一步,身著盛裝端坐于皇宮正大光明大殿之上。靜靜等著小七等人的到來。
小七只略作休整,便帶著子琪身著戎裝進殿。
二人走到大殿正中,齊刷刷單膝跪地,雙手抱拳于胸前,那銀白色布滿沙塵的鎧甲咔咔作響,在寂靜一片的大殿上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小七昂首行禮,聲如洪鐘,氣勢如虹般呼道:“喀什、庫思一站中,微臣等人幸不辱命,凱旋而歸!大旬士兵奮勇殺敵,視死如歸。我旬國大軍乃威武之師,勝利之師!我旬國士兵個個都是不怕死的勇士!吾等感念吾皇恩德與圣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旬易帝聽了很是受用,高興地合不攏嘴,他興奮地高聲喊到:“好!說的好!封七將軍一等功,加封親爵、封忠勇候,另封賞黃金千兩。”旬易帝深深望了小七一眼,又繼續說道:“封,陸子琪為征西大將軍,監管吏部,賞黃金百兩。封浩之為驃騎將軍,監管禮部,并封賞白銀千兩。”
子琪與浩之分別獲封將軍。旬易帝還分別恩賜了將軍府,供浩之與子琪二人居住。另配下人隨從無數自是不必說。早在幾日前,府邸與下人都已安排妥當。豐厚的賞賜早已流水般送入三兄弟的府邸。
旬易帝笑容滿臉,看得出著實欣喜。緊接著,他干脆站起身來,高聲說道:“為著今日七將軍凱旋,朕早已命人在御花園中設宴。退朝后,文武百官可盡移步御花園中,與朕與七將軍同慶!”
小七與子琪趕忙叩首,山呼著:“謝皇上恩典!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御花園中,此次宴請的規格已達頂峰。宮中已有數十年未有過如此規格的宴會。菜點精美,禮儀講究。入席前,先上二對香,茶水和手碟;臺面上有四鮮果、四干果、四看果和四蜜餞;入席后先上冷盤然后熱炒菜、大菜,甜菜依次上桌。擇取時鮮海味,搜尋山珍異獸。全席有冷葷熱肴一百九十六品,點心茶食一百二十四品,計肴饌三百二十品。合用全套粉彩萬壽餐具,配以銀器,富貴華麗。席間還專請名師奏古樂伴宴,沿典雅遺風,禮儀嚴謹莊重,侍膳奉敬周全。
朝中重臣輪流向小七與子琪敬酒,敬酒時那口中的祝語千變萬化,極盡奉承阿諛之態。子琪知小七不善飲酒,不知為小七擋了多少酒。
旬易帝的目光一直鎖在小七身上,流連忘返。此時此刻他才發現,他對眼前之人的思念之情,早已如洪水猛獸將他吞沒。偶爾小七抬眼望向自己,旬易帝捕捉到小七的目光,就想抓住深淵里的一縷陽光一樣,貪婪地沐浴著,享用著。
不,這還不夠。他想把這縷陽光抓在手里,含在口里,放在心里。當他見到小七身邊的子琪不斷在為小七擋酒的時候,他那幽深的目光里,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復雜神色。
人的感情有時候就是這樣敏感。旬易帝與子琪第一次見面,便知對方對小七懷有怎樣的心思。
只見旬易帝突然起身,沖著小七舉起了酒杯,笑容滿臉地說道:“七將軍,朕敬你一杯。這杯酒你若喝不下,可以不喝。但這杯酒總不能還讓征西將軍替你喝吧!”
小七趕忙起身,端起銀光閃閃的酒盞,對旬易帝行禮道:“皇上賜酒,是微臣的榮幸。怎敢令旁人代飲。”
說罷小七端起酒盞,抬起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旬易帝滿意地笑笑,也將杯中酒飲盡。
旬易帝喝完這一杯,又坐回原位,揮了揮手,笑著說:“罷了,朕代你們敬了七將軍這一杯,她已飲盡便罷了,你們莫要再一輪一輪敬她酒了。七將軍征戰勞累,今日,你等莫要讓七將軍吃醉。眾卿家各自盡興即可,朕還有事,就先走了。”說罷旬易帝起身,由宮人們攙扶著,退席而去。臨走之前,俯首在吉祥耳邊交代了幾句,又深深向小七的方向望了一眼,才戀戀不舍而去。
小七這邊終于解脫,可以與子琪一起,用些飯食。只是方才吃了不少酒,小七早有醉態。饒是子琪再海量也好,他為小七擋了太多酒,已然醉的不行了。小七見子琪已難受的趴在桌子上,便想差人先送他回去。
小七揮揮手,招來侍奉的宮人,醉醺醺地說道:“子琪吃醉了,你...你找兩個人過來,再備輛馬車,將他送回將軍府。”
那宮人前腳剛離去,吉祥后腳就過來了。
只見吉祥一路小跑,直跑到小七身邊,俯身在小七耳邊輕聲說道:“七將軍,皇上在清心殿西暖閣等您呢。請您速去。”
雖然吉祥說的很清,子琪醉的很重,但子琪早已修成,耳力非凡。吉祥說的每一個字都被子琪清清楚楚聽到。
小七暈暈乎乎的,只呆滯地說了一聲好,便要起身隨吉祥而去。
小七剛剛起身,突然,子琪伸出手,一把拉住小七的衣袖,他抬起紅彤彤的臉,望著小七,沉聲說道:“不許去!”
小七頓時哭笑不得,她又坐回座位,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子琪的后背,耐心說道:“你喝醉了,先回去休息。不用擔心我,我...我去去...就回。”
子琪當下實在是難受地緊,但他又真的不想放手讓小七去找那虎視眈眈的皇帝。他用殘存的神智,伸出手緊緊抓住小七的衣袖,說什么也不肯松開。
小七無奈,望向吉祥,輕聲說道:“吉祥,你去回稟皇上,我稍后...便去。”
吉祥見狀,心知是征西將軍吃醉了,也沒什么辦法,便點頭告辭。
吉祥一路小跑回到了清心殿西偏殿,將方才種種如實相告旬易帝。旬易帝本在讀書,聞聽此言,他放下書本,拿起一旁的念珠,不住搓捻,臉色也陰沉下來。
不一會兒,來接子琪出宮的宮人們便來了。此時子琪仍拉住小七的衣袖不肯松開。小七只能不斷安撫子琪:“子琪,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喝太多了,快快回去休息吧。”
子琪紅著臉,望著小七,眼神溫柔又霸道,他一用力,將小七拉進自己身旁,對著小七說道:“我走了,你是不是要去找他?”
小七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現在這個場合,這么多人在場,子琪怎的如此不知禮數,心中頓時有些惱火。她有些失去耐心,甩過頭,不去看子琪,生氣說道:“你這是做什么。皇上傳召,我還能不去?你是要我抗旨嗎?”
子琪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戀戀不舍地將小七的衣袖松開,艱難地站起來。站起來的瞬間一時站立不穩,險些跌倒。小七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子琪。
如此近距離接觸,令子琪心跳加快。借著酒精的作用,他竟一把將小七攬入懷中,緊緊抱住她。
在場眾人紛紛側目,熱鬧非凡的宴席霎時間鴉雀無聲。
小七心想壞事,自己有龍陽之癖之事本就傳的沸沸揚揚,如此一幕被這么多人看到,背后不定傳的多難聽!
小七趕忙掙脫子琪的懷抱,一把將他推到兩邊宮人手中,紅著臉吩咐道:“征西將軍吃醉了,快...快將他送出宮。”
說罷,小七再不去理會子琪的糾纏,轉身離席而去。
子琪望著小七離去的眼神中,充滿了落寞、不舍、不甘。他的心痛竟來得比他想象的更為劇烈。這些年,他錯過了太多。如今他只能眼睜睜放小七離開,眼睜睜看著她心中對那人情根深種。
他不甘心!無論如何都不甘心!
因為飲了酒,他一時情難自控。眼淚已在眼眶中打轉。
身旁的宮人們想要攙扶著子琪離去,子琪擺擺手,拒絕了他們的攙扶。子琪一個人在前面踉踉蹌蹌地走著,宮人們在他身后緊緊跟著,緩緩向宮門走去......
小七朝清心殿走去,一路上清風徐來,吹散了她不少的酒氣,她感覺清明了不少。
她來到清心殿西暖閣之時,旬易帝正斜靠在案榻之上閉目養神,手中仍在搓捻著那翠綠翠綠的碧玉念珠。
她一步步走近旬易帝,不知他心中此刻在思索著什么,她不敢出聲攪擾。
“怎么,送走征西將軍了?”旬易帝淡淡出聲。
小七趕忙行禮,結結巴巴說道:“皇上,征西將軍吃醉了,他不是故意延誤時辰的,他......”
旬易帝一把將念珠扔到案幾之上,睜開眼睛,注視著小七,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打斷小七說道:“好了,朕又沒怪罪,你如此心急為征西將軍辯解做什么。看來你與征西將軍關系果真不一般呢。”
小七趕忙跪地,心急如焚,嘴上也打了結,不住地解釋道:“微...微臣不是...子琪他...哦不,征西將軍與微臣相識的早,是微臣的生死之交,微臣,微臣自是拿他當親兄弟一般。”
聞聽此言,旬易帝神色稍稍緩和。他悄然起身,走到小七面前,將小七拉起來,一只手輕拍了一下小七的頭頂,另一只手勾住小七的下巴,望著小七的雙眼,深情地說道:“那朕呢,你當朕是你的什么?”
還好小七喝了很多酒,臉本就很紅。所以讓人瞧不出此刻她的臉究竟有多紅。她只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喉嚨了,結結巴巴地回道:“微微微微臣,微臣當皇上是微臣的,微臣的,主...主子。”
旬易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看著小七說:“哈哈,朕的七將軍竟是如此可愛,真叫人欲罷不能呢。”
說罷竟一把將小七攬入懷中!
小七就這樣被旬易帝靜靜抱著,不敢掙扎,不敢出聲,甚至不敢呼吸了!
過了好一會,旬易帝將小七松開,拉著小七走到案榻邊。他坐下后示意小七坐到他身旁。小七哪里敢,便一直推脫。誰知旬易帝拉住小七用力一拽,竟將小七拽入他的懷中。
他就這樣抱著小七,望著她的眼睛,語重心長地說起了話:“如今你得勝歸來,已是滿朝上下關注的焦點。這樣好,也不好。朕自會護你,只是你也要時刻保持清醒,助朕平息朝堂爭斗。”
時刻保持清醒?現在兩人這種姿勢,讓自己怎么保持清醒。
聽到旬易帝說起這些,小七立刻清醒,掙脫了旬易帝的懷抱,跪倒在地上,鄭重其事說道:“皇上請放心,微臣今日所有,都是皇上所賜。微臣自知皇上心意,定不叫皇上失望!”
旬易帝看著小七緊張的模樣,甚覺可愛。他憋住笑意,輕聲說道:“好了,快起來吧。來,坐過來。”說著旬易帝示意小七坐到他身旁。
小七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情感占了上風,她從善如流地坐到旬易帝身邊。
旬易帝很滿意,歡喜地拉起小七的手。像揉搓念珠一樣,握著小七的手反復摩擦著。
“朕問你,這三年,你...你可思念朕?”
小七的臉自是不必說,紅的好似一顆熟透的番茄。此刻更是紅到了脖子和耳根。聞聽此言,她低垂著的頭此刻仿佛更低了一些,眼瞅著那顆頭都快和肚皮貼到一起去了。
她不敢看任何地方,只看著地面,結結巴巴說道:“微微微...微臣......”
旬易帝越逗她越覺得有趣,他急不可耐地逼問道:“你只回答朕,想還是不想,快說。”
“想。”
那日旬易帝留了小七很久,二人諄諄細語,耳鬢廝磨。旬易帝命人備下了醒酒湯,又命人服侍小七湯浴,換些干凈衣服。
之后,小七將這些年的戰事,與日常,事無巨細講給旬易帝聽。旬易帝聽得十分入迷。時不時還與小七討論起來,時不時也生氣小七太過拼命,屢次將自己的生命置于險地。
直到入夜,旬易帝留小七用了晚膳后,才戀戀不舍地將小七放出宮去。
......
旬易帝的恩寵使兄弟三人一時間風頭無二。
旬易帝令三兄弟分管兵部、吏部、禮部,皆為有意為之。三年來,七將軍不在朝中,王滬、鄒曲、鄧清風三人把持六部,占盡優勢,朝臣們幾乎一邊倒支持王滬。照此下去,莫說宰相之位,即便是旬易帝這個皇位,恐怕用不了多久,也要拱手讓人了。
此次七將軍得勝還朝,又帶了兩名絕不可能為王滬所用的兄弟,甚為七將軍器重,旬易帝沒理由不做扶持。兄弟三人本就軍功在身,旬易帝順勢加封三人,取喜上加喜的好意頭,以對抗王滬一派,可謂名正言順,不容置喙。
新勢力崛起,朝廷黨派一分為二,七將軍府的門檻都要給踏破了。
原先不得勢的,或不受重視的,或厭倦了與王滬為伍的,各路各色,各品各級的朝臣們紛至沓來。
七將軍若閉門謝客,便再去拜訪征西將軍。征西將軍若求不得見,便再去拜訪驃騎將軍。
更有甚者,聯絡了京中數名財閥,竟在位于京師中心的浮塵寺中修建了一座高十米的七將軍雕像,并設香火供奉。自從雕像駐立起來之后,浮塵寺的香火空前旺盛。來給七將軍上香的人數遠遠多于寺中原本供奉的神佛。
有人來祈求國運康泰,有人來祈求父母安康,有人來請求祛病去災,甚至還有人不遠萬里從外地趕來,在小七的雕像前跪求姻緣。
小七聞之,心中自是升起些許得意自滿。她一直渴望得到別人的認可,如今竟得到全天下百姓的認可和愛戴,夙愿得償,自是喜不自勝。至于朝堂上那些意欲投靠自己的朝臣們,小七大多都拒絕了。但饒是如此,仍架不住朝臣們自發地站隊。
王滬看在眼力,急在心里。這些年來,他處心積慮地經營自己的關系網。尤其在小七不在朝中的這三年,他甚至覺得宰相之位馬上便要被自己收入囊中了。誰知王千竟沒尋到一絲一毫機會暗害小七。甚至連那名神秘人都出動了,小七竟還能以如此卓越的軍功凱旋還朝!甚至還帶回兩個有才之士輔佐自己。之前站隊自己的人中,也出現了背叛者,令他顏面掃地。他盤算著,謀劃著,等待著,也焦急著。若此時不急于打壓七將軍,待她勢力鞏固之后,豈非更加難辦。
王滬由此變得夙夜憂嘆,寢食難安。
小七還朝三個月后的這天早朝,鄒曲在王滬的授意下,赫然出列,參奏道:“微臣鄒曲,有本啟奏。臣奏七將軍結黨營私,徇私枉法,大逆不道!”
旬易帝冷著一張臉看向王滬,見王滬眼眉低垂,一副事不關己的虛偽模樣。旬易帝冷哼一聲,小七還朝還未滿三月,王滬便如此按捺不住了,當真是司馬昭之心。
他向鄒曲問道:“你且說說,七將軍如何結黨營私,徇私枉法,大逆不道了?”
鄒曲聞言說道:“微臣聽聞,民間現在已將七將軍封為神明,百官更是對其予以巴結、奉迎。七將軍府的門檻都要給踏破了!臣聞聽七將軍對欲意站隊之人無不接納,甚至主動招攬門生,并將大臣之子扣押在私府中。名為教導,實為人質。并對拒絕招攬之人施以打擊,被其抄家流放的無辜官員不計其數。且七將軍于京外馬郊場處供養大量府兵,每日操練,不知欲意何為!另外......”
此時旬易帝不耐煩地將鄒曲打斷道:“好了!你說的這些,朕一個字都不信。若你等再敢胡言,朕當以亂黨罪處之!”
鄒曲嚇得趕忙跪在地上噤聲。
王滬撇了一眼旬易帝,心下暗道不好,皇帝竟對七將軍如此信任,恐怕七將軍地位一時難以撼動。
他為了摘清自己,趕忙列陣出席,義正言辭地說道:“微臣亦覺鄒大人此言未免有些言過其實,傳聞不足信。七將軍俠肝義膽,忠勇正義,連市井童謠都傳唱‘大旬有七,輝輝熠熠。他山有仙,尚不如依。蕩寇平亂,浩然正氣。刀槍不入,神佛護體。千歲萬歲,萬心歸一’。此等謫仙般的人兒,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矣!恐怕是皇位都不放在眼里,更是不屑于參與什么結黨營私、徇私枉法之事了。”
王滬說這話便是故意的,他深知自古帝王多疑且怕分權。如今七將軍勢頭如此之勝,他不信旬易帝心里便是半分嫌隙都沒有。
可旬易帝聞聽此言只是淡淡說道:“市井之言罷了,朕自然不會放在心里。王大人可是連童言無忌都入了心了嗎?”
王滬被旬易帝懟的啞口無言,忙回答:“微臣不敢。”
就這樣,小七從頭到尾未發一言,卻得到了旬易帝實打實的庇佑。她心中自然是得意洋洋,喜不自勝。
散朝之時,王滬湊到小七跟前陰陽怪氣道:“現下最得圣上龍心的便是七將軍了。七將軍真是英明神武更勝從前啊!只是七將軍如此煊赫,大約也顧不得功高震主了!”
小七連正眼瞧都沒瞧王滬一眼,輕蔑地說道:“怎么,王大人從前種種數次陷害均未奏效,如此還不能叫王大人死心,竟還要在御前生事。依我看,我功高震主是假,妨礙了你王大人升官發財,才是真吧!只是王大人,你已位極人臣,你還要升到哪里去呢?莫不是大逆不道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王滬沒料到今日的小七竟變得如此急言令色、巧言善辯。果然,這次戰勝之后,一切都不一樣了。若是從前,小七與他們這些朝臣相處最看重謹慎二字,無論如何也不會與人做口舌之爭的。如今七將軍真是志得意滿,竟完全不將自己看在眼里了。
“哪日定要叫你這寵臣失了寵,志得意滿失了志,你才知道厲害!”王滬恨得咬牙切實,暗狠狠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