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山古鎮，五A級旅游景區，既有漢代墓葬群，又有烈士紀念館，還有現代化的綠化公園。
所以一到春天王宗林的老家尤為熱鬧。
政府機關和學校組織的清明節祭奠活動一波又一波
車水馬龍的比過年還熱鬧。
王宗林忐忑的到了家門口。
大門鎖著，沒人。
他無聊的點燃一支煙，站在門口吐著白霧。
鄰居大嬸認出了王家的二小子，
她滿手的機油，正在幫著丈夫給人家修車，見是王宗林就喊了一聲：“你家鑰匙在哪個門口的破盆底下，你看看！”
王宗林回頭，悻悻的謝了人家，去門口翻開那個被曬得掉了色的紅色塑料盆，下面果然有一串用麻線繩穿起來的鑰匙。
他短暫的驚喜之后，發現根本不知道是哪一把，只好一把一把的試。
正在他試最后一把的時候，王父王母抱著他們的小孫子回來。
“你啥時候回來的？還能找到我們家鑰匙，呵！”
父親那三分譏諷，三分不屑，三分嘲笑的語氣讓王宗林不舒服。
他沒有沉默，接過母親懷里的小侄子換了一副可愛的表情：“哎呀，讓我看看你又沉了沒有？”
說著就把侄子扛在頭頂，逗得小朋友咯咯笑。
“進去吧！”
王母笑著走在前邊。
“就你一人回來的？”
王父繼續審問的口氣。
“嗯”
“她不回來啊？”
“嗯”
王宗林面無表情，還是逗弄著小侄子。
“唉，她來我歡迎，她不來也無所謂。”
王父這無所謂的語氣讓王宗林不舒服，但是他從小就不知道反抗，現在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忍著。
“你別說了，你那樣罵人家，誰還來啊？還說！”
王母在旁邊斥責。
“那還不是她氣的！”
王父依然不依不饒。
王宗林長長舒了一口氣，心里僥幸，幸虧于敏芳沒來，不然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好啦，都是人家氣的！孩子難得來一回，你別找事了！”
王母把孫子攬過來放在房間的墊子上玩耍，去拿她買的水果放在王宗林眼前。
“吃點吧，我剛買的香蕉！”
王宗林對這個家的念想也許也就母親這點溫情了。
“嗯”
他驀然，乖乖的掰下一根香蕉剝了皮塞進嘴里。
王父看王宗林不順眼，
還是不想放過他
“啥時候走啊？”
這生硬挑釁的語氣讓王宗林窒息。
“明天！”
王宗林沒好氣的回答。
“張家那小子剛買了一輛轎子，聽說20多萬，我什么時候也能坐上我兒子買的轎子啊。”
“我哥不是不用還房貸嗎？他怎么不買車？”
王宗林還是面無表情。
“他？不是打牌就是打架，賺的錢不夠吃飯的！”
王母在旁邊搭腔。
“瞎說什么？在家不打牌不喝酒咋交際？老大也是沒辦法！”
王父這護犢子的理由是真充分。
正說著，老大兩口子推開門進來。
“哎呦，宗林回來了！”
老大媳婦穿著大衣，故作姿態的假裝熱情。
“嗯，嫂子！”
王宗林禮貌的回話。
“我們不知道你來，也沒買什么菜，我這就去訂幾個菜吧！”
她那大的像蛤蟆的嘴一張一合，兩個綠豆大小的眼睛一骨碌準沒好事。
“給我二百塊錢！”
說著用手搗鼓老大的腰包。
“我哪有錢啊？”
老大白了一眼，站在那兩手插兜不動靜。
“我昨天給你的五百呢？”
老大媳婦扯開公鴨的嗓子大叫。
“昨天的事百你問昨天啊，我咋知道！”
老大狡黠的瞪著眼睛大喊。
“你是不是又輸了？整天輸錢，遲早這個家讓你敗光！”
老大媳婦說著就動起手來，掄起拳頭就往老大身上打。
老大一邊躲，一邊罵，整個房間瞬間成了戰場。
“好啦，別打了！丟不丟人！”
王父一嗓子讓他們兩口子停了手。
“老大媳婦，給你200，你去買幾個菜，你也別鬧了！”
老大媳婦白了一眼老大，在他身上補了一拳，接過公公手里的錢，瞬間就滿血復活，高高興興的下樓去了。
聽著老大媳婦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過了一會，王母氣憤的說：
“你們兩口子演戲來了？你們200都沒有？”
老大目光閃爍，顧左右而言他：
“媽，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打點小錢，你看她那個樣！”
“你們兩口子平時把孩子往我這一扔，各玩各的，現在你弟弟回來，你就空著手來了？”
“媽，我真沒錢！”
老大難為情的說：“
有點錢也讓她藏起來了，她整天正事不干就知道買衣服，我整天兜比臉干凈！”
“唉，你呀，沒出息的樣子，現在連自己都養活不了，你真是氣死我了！”
王母嘆了口氣。
不一會，老大媳婦大搖大擺的回來，手里拎著幾個塑料袋子，袋子里是打包回來的菜。
“現在菜漲價了，200塊錢買不了幾個，弟弟，你就湊活你下吧？”
把油餅放在耗子窩肯定不會留下什么的，就算把油餅拿走，耗子也得摳點。
這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一個炒土豆絲，一個芹菜炒肉，一個皮蛋，一個鴨脖，就這些？200？你在誰家買的？”
老大睜著他那愚蠢的大眼睛盯著他媳婦。
根本看不懂“公鴨”媳婦拼命給他使的眼色。
“大哥，我也不是挑嘴的人，咱們吃吧！”
王宗林不想為了這點小事找不痛快，連忙打圓場。
老大回過味來，叫來他兒子一起吃起來。
王父拿出平時喝剩的半瓶酒，給兩個兒子一人倒一杯。
“你哥也不容易，你哪上了大學又分到好單位，能幫就幫一下你大哥！”
“我.....嗯”
王宗林本想說一說自己的難處，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存心想把自己灌醉。
“老二，你別喝這么猛啊，吃點菜！”
老大說。
“嗯”
王宗林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又是一飲而盡。
他一喝酒就上臉，緋紅的臉頰上一雙彎月眼，長長的睫毛下，深邃的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什么發財的道，你也給你哥指指，你不能光顧自己發財啊！”
“公鴨”嫂子說。
“大嫂，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職工，哪有什么發財的道，如果有就不會沒錢看病了。”
王宗林夾了一口菜放入嘴里說。
“病？誰病了？”
“公鴨”好像發現了新大陸，歪著頭盯著王宗林。
“我啊，你兄弟我需要治病！”
王宗林已經有三分醉意。
“啥毛病？”
“公鴨”還是想知道，不停的問。
見眾人不說話，她好像猜到了什么，老鼠眼一轉，兩眼放光。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們老是要不上孩子的事？沒事，兄弟，你沒有孩子，
就把你侄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不是一樣，反正都是你們老王家的！”
王宗林無語，知道她愛算計，沒想到老家的房子占了不算還在算計他。
不過他轉念一想，還是不計較了
夏種不可語冰。
“嗨，不就是孩子嘛，我現在還年輕，錢慢慢會有的，敏芳也能生，我們以后會有孩子的！”
王宗林給自己畫餅緩解尷尬，故作輕松的樣子實屬少見。
“你一提你媳婦，我想起來了，她咋沒來啊？”
“公鴨”嫂又有問題了。
“她單位忙，沒放假！”王宗林說著又喝了一杯。
“兄弟，吵架了吧？過年也不回婆家不像話，你也不管管？”
“公鴨”嫂猜的不錯，她以為自己很聰明。
“我那什么管人家，人家就是忙啊。誰也沒資格管！”
王宗林雖然醉了，但是大腦清醒，借著酒勁還能護著媳婦說話。
“唉，你如果娶了李家的那個胖妞就好了，李家富得流油，那樣我和你哥也能沾上你的光！”
“公鴨”嫂說話不嫌事大。
王宗林黑著臉說：“讓我哥娶不是更好，好處都給我哥！”
“公鴨”嫂一聽這話氣得鼻子冒氣，
“你會不會說話啊？讓你哥休了我是嗎？”
“不用休你啊，多娶一個，你不是想沾李家的光嗎？”
王宗林三分醉裝的有七分。
這句話氣得“公鴨”嫂火冒三丈，只見她彈簧似的站起來，指著王宗林的鼻子：“你們王家窮的叮當響，還不是靠我們家接濟？現在還想休了我？”
“哎呀，他醉了，再說他也沒說休你啊！”
王母站起來替王宗林說話，用手扒拉著“公鴨”的手讓她放下。
“你也太小題大作了，不是你先說讓他去李家的胖妞他才這樣說的啊？你閉嘴吧！”
老大依然坐著翻了一個白眼，憤憤的說。
“哎呀，你們，你們王家合起伙來欺負人！”
“公鴨”操著公鴨嗓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她兒子不明所以見到這個景象，嚇得跑過來也坐在地上跟著哭起來。
頓時房間里娘倆的聲音一上一下的交替著像是奏樂。
王老頭不動聲色繼續喝酒，這都是小場面，以前更大的場面他都見過。
“哎呦，你把孩子嚇到了！快別哭了！”
王母皺著眉去拉孩子起來，眼看勸說無果，只坐在凳子上摟著孩子不說話。
末了，
這出哭戲演的沒意思，
公鴨騰得站起來，哭聲戛然而止。
她指著老大的鼻子罵：“你沒用的東西，你賺錢賺不到，老婆孩子都跟著你受氣，還有臉喝酒，走，跟我回家！”
說著就去拉老大的胳膊，
老大額上青筋暴起，早就不想忍了，使勁一甩胳膊，“公鴨”
一個踉蹌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這次她是真哭
邊罵邊哭，鼻子一把淚一把，非要把王家的親戚和鄰居都叫來評理。
老大眼看事情鬧大了，趕緊一溜煙的跑了個沒影。
王父眉尖擰成一個川字，只喝酒不說話。
王母一邊勸一邊哄著孩子。
王宗林晃晃悠悠的回房間攤在床上不說話，沉沉的睡去。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沒有了動靜。
他頭疼欲裂，嗓子干的說不出話，打開門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的往喉嚨里灌。
“知道渴啦？你說你沒事惹那個作精干什么？”
王母聽到動靜從房間里出來。
“她愛算計你又是不是不知道？那樣說話就是沒安好心！我爸說我不還嘴，她憑什么啊？我也不欠她的！”
王宗林沒好氣的說。
“唉，你也知道你哥沒文化，能娶個媳婦也不容易，唉，你就，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了唄！”
王母面露難色，想勸二兒子吃虧又不好開口。
“我吃虧沒問題，但是她不安好心還不讓我說啊？你偏心是不是得有個度啊？”
王宗林心寒，
特別想結束這討厭的對話。
他說完又回了房間重重的關上門，收拾東西。
后來他才知道，就是他那一句話，王父答應把今年賣大蒜的錢給老大家，才換了“公鴨”不鬧騰。
王宗林無語，
失望，
惡心，
他想快點離開，
他覺得上班的每一天都比回家好，
他永遠都不想過年，
因為每次回家過年，“公鴨”都有辦法惡心他，
只有讓她沾夠了便宜才能消停。
他突然覺得虧欠于敏芳很多，很多
心底的自卑與愧疚涌上心頭，
像成了精的藤蔓纏著他的心，讓他無法掙脫，
別提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