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璋!之璋!你別哭。”青墨看到晏之璋痛哭的樣子,小心臟一抽一抽地疼,他無措地抱著晏之璋的小腦袋,眼淚跟著止不住地往下淌。
晏之璋是個非常早慧的孩子,內心敏感對人對事十分細膩,他總習慣將自己的情緒藏起來讓別人看不到。青墨一直都知道晏之璋比他聰明得多,甚至比所有同輩都聰明得多,他習慣了晏之璋自身發出強大的光芒,總覺得他像個小大人一般,也習慣了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他不停地、不停地追趕晏之璋,絲毫不敢懈怠。晏之璋跑得太快了,以至于他都要忘記晏之璋也只是個小孩。
他的世界里滿滿的都是晏之璋,也忘記了晏之璋渴望有阿爺阿娘。此刻小小的他感受到了晏之璋心理的脆弱,他想告訴晏之璋他永遠都在,但他也懵懂地明白了,有些感情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被替代的。
看到晏之璋難過到無法呼吸,青墨也難受到無法呼吸。
一旁的高善義看到兩小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內心五味雜陳。他起身走到兩小只跟前嘆了口氣,彎下腰抱住他們的同時也閉上了眼。他的腦中閃過故人那雙隱忍淚水的紫羅蘭眼眸不舍地望著他那襁褓中還未來得及睜眼的嬰兒鄭重囑托道:“我的璋兒就拜托各位了。”
他又何嘗不懷念故人?
不知過了多久,高善義感覺懷里的嗚咽聲漸漸轉為抽氣聲。
“我阿爺他還好嗎?”晏之璋哭累了,悶聲問道。
“他隨你阿娘一起走了。”高善義柔聲答,他頓了頓,遂接道,“他們很愛你的。只是有時候大人們會有很多迫不得已。”
未婚無子甚至沒有談情說愛過的高善義不太會哄小孩,笨拙地有問必答。他不知道對孩子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此刻的他無比希望余大白那老頭兒在場。
晏之璋擦了擦紅腫的眼睛,在青墨的懷里微微抬起頭來,扯了扯嘴角道:“我沒事了。”
高善義聞言睜開眼,放開了兩小只,退到了之前座位上眼神依然不離兩小只。
青墨不舍得放開晏之璋,依舊保持著抱著他的動作。直到晏之璋輕輕地拍他說:“青墨,我真要喘不上氣了。”他轉而抱著晏之璋的胳膊還是不肯撒手,他將腦門輕輕地抵在晏之璋的肩頭,鼻子還吸溜吸溜的。
晏之璋抬起另一只胳膊摸了摸青墨的頭發。這么多年一直到都是青墨陪著他,他的世界里又何嘗不是只有青墨?他覺得就算全世界都拋棄了他,青墨也不會。他能感受到小小的青墨雖然笨笨的,腦子并不聰明,但會永遠堅定地站在他的身邊。這是青墨長久以來的追逐陪伴帶給他的安全感。
他沒有阿爺阿娘在身邊,但他有不著邊際但又時刻惦記著他的祖父晏簇老頭兒,也有不會養娃但盡心盡力的干娘干爺,更主要的是有智力發育低緩但永遠陪伴他的哥哥青墨。
小小的晏之璋只有七歲,只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了七年而已,但他卻已經有了很多很多愛。他現在知道了他的阿爺阿娘并沒有拋棄他,他覺得他在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必須存在的目標,他想去見一見阿爺阿娘。
如果有一天他見到了心心念念的阿爺阿娘,他一定會大聲地告訴他們:“阿爺阿娘不用擔心,我過得很好。”
想到這里,他斗志昂揚,熱血澎湃,望著高善義問道:“夫子,我阿爺阿娘他們在哪?”
高善義怔了一下,沉默了約有一兩分鐘才吶吶道:“他們在霧洲。”
“霧州?在這里?”晏之璋激動地坐直了身子。
高善義仿若剛剛回神,搖搖頭答道:“不是這里。它在大海的某個地方。”
“大海之中也有一個霧州?”青墨此時也坐直了身子,好奇地問。
這個問題晏之璋也想問,被青墨搶了先也不惱,兩人神采奕奕地盯著高夫子,期待高夫子的解答。
高善義點點頭,思索一瞬,陷入了回憶,緩緩道:
“傳說,它是一座被神厭棄的小島,它被神隨手扔到了大海之中,沒有人知道它具體在哪。只有在大海上迷失了航向的船才會有幾成可能遇到一大片不知從何處起源的濃霧,穿過層層濃霧,迷航之船便會到達傳說中的神棄之地,因此人們將它傳做霧洲。但迷失于大霧中還能生還的船少之又少,千百年來不過二三只返航過。據說霧洲遍地黃金,甚至還有神遺留的寶物,奇怪的是生還的船員們對這段經歷都閉口不談,他們仿佛被人刻意剝奪過神識一般神志不清。
我、大白、淵行、銘花——也就是晏之璋你的阿爺,還有另外兩人同在知定書院研學,我們六人在同一個小組,做研究上古遺跡課題。我們偶然聽得這個被口口相傳的傳說,十分感興趣。我們初步猜測這個所謂的霧洲應該是一片與神相關的上古遺跡。我們先在民間做調查,收集關于這個傳說的所有信息。
有一天,銘花突然異常振奮地跟我們說他得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線索,可靠性接近十成,他需要先驗證一下再告訴我們。
然后他背著我們只身駕船航向了大海。我們是在他出發后的兩天才發現他留給我們的字條。你阿爺啊,是我們之中最強的一個,自負的很,就是這么說干就敢干的人。他可是個土生土長的內陸人,哪里會駕船?哪里會在海洋中生存?”
思及此處,高夫子盯著晏之璋的眼睛,無奈地笑笑,繼續回憶道:
“我們怕他有個什么閃失,急著去尋他。我們五個人租了一條小船按照銘花留下的路線從大周最南端的照舟港一路向南航行,在海上漂了十天十夜,從稠密船只海域漂到無船海域再漂到稠密船只海域,從炎炎酷日漂到了嚴寒凜日,最后抵達了大周最北端的極冬港。整整繞了地球一周,我們沒見過大霧,沒見過島嶼,也沒見過銘花。
我們不信邪,每個人輪流仙力加速,快馬加鞭地又沿著來時路游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就在我們決定回知定書院等銘花回來時,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