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望月微微一笑：“溫推官所言甚是。”

卻是沒再說別的話。

溫朔也沒有再看她一眼，進了后廚。

后廚雖有些雜亂，但總體來說還算干凈。一張長桌在廚房中間，旁邊是兩條長凳，長桌上面雜亂地擺著一些碗，盆子里裝著幾只胡餅。

幾眼灶口則早滅了火，其中一口鍋還余下些胡辣湯，另一口鍋小些，裝的似乎是骨頭湯。

靠右邊的墻上是壁櫥，上面堆了好些罐子、面袋和碗。

地上一只木盆里放滿了碗筷。

這是一間十分平常的廚房。

后廚有一扇窗戶，但窗戶糊了窗紗，窗紗有些黑乎乎的，看不清外頭。溫朔側耳聽了聽，外頭的動靜聽得也不大清楚。

他在灶房里待了好一會，走出去時，見大廳里的人目光全都向自己投過來。

他看向崔義舉：“崔家阿叔，從發生命案到如今，可有在場的人趁機走出去？”

崔義舉一怔，這溫推官怎地問自己這些：“稟官爺，這個草民并不清楚?！辈贿^溫推官是挺有禮貌的。

“稟官爺，從發生命案到如今，在場的人除了掌柜的去報官，其他人并沒有離開過?！贝尥侣曇羟宕?。

溫朔瞟了她一眼，卻是轉頭吩咐手下：“姚五，請仵作過來。”

“是！”一個差役應聲，麻利地出門去了。

在場的眾人以為溫朔接下來要有別的舉動，沒想到溫朔卻拖了張凳子，自己坐了下來。

溫推官這是，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除了崔望月，在場的眾人面面相覷。

溫推官又示意旁邊的一個差役：“廖大。”

叫做廖大的差役從挎包里取出筆墨紙硯。

這是要在現場審問。

廖大做好記錄的姿勢，溫朔卻輕輕的用修長的手指敲著桌面，敲了好一會都沒有出聲。

溫推官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胖掌柜看看溫朔，又看看仍舊躺在地上的侄兒，好半響才小心翼翼道：“溫推官，草民的侄兒一直這樣躺著，也不大好，死者為大，您看……”

忽然又有幾個差役進來，為首的生得十分健壯，一臉橫肉，聲如洪鐘：“溫推官，梅家客棧附近我等都走訪過了?！?/p>

“很好?！睖厮伏c頭，“展開說說?！?/p>

“這梅家客棧，原來是掌柜娘子梅娘家的產業，梅家只有一個獨女，便招了張大郎為贅婿。梅家二老過世后，張大郎便將自己的父母接到梅家客棧來養著。過了沒幾年，張大郎的兄長張太郎去世，留下十二歲的獨子張鵬程。張鵬程從十二歲開始，便時不時的來梅家客棧吃飯。便是去年張鵬程進了樞密院做了吏人，也幾乎日日來梅家客棧用飯。”

溫朔看向張大郎：“可是如此？”

張大郎抹了一把汗：“的確如此。”

溫朔的目光移動，落在梅娘臉上：“丈夫的侄子時常來用飯，掌柜娘子可有怨言？”

“民婦自然有怨言。民婦是招他做贅婿，這客棧本就是民婦娘家的產業，與張家一點關系都沒有。他當年將他的父母接過來贍養，民婦并沒有說什么，他還要養他的侄兒，民婦還不能抱怨幾句嗎？更何況，這么些年了，張鵬程是半點都不懂得知恩圖報，他活脫脫就是個白眼狼。若他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民婦心里倒是好受些?！泵纺镆豢跉鈱⒎e了多年的怨氣說出來。

張大郎趕緊道：“鵬程并非不想知恩圖報，他進樞密院，這上上下下都要打點……”說到這里，他像是才意識到面前坐著的是開封府的推官，有些話不能說，又趕緊將嘴巴掩住。

溫朔卻像是沒有注意到，只問道：“張鵬程可還有別的家人？可曾有相熟的好友或是同僚與他一同來過客棧？或是可曾對你說過樞密院的同僚？”

張大郎搖頭：“鵬程除了我們，再也沒有別的親人了。他心思又重，再加上從小又失去父母，這十多年一直寡言少語的。去歲進了樞密院，雖說每日過來用飯，但俱是吃完飯就走了，不曾與草民說過樞密院的同僚?！?/p>

又有差役進門來：“溫推官，顏仵作來了?！?/p>

一個干瘦老頭背著一個大大的皮箱子進來，先給溫朔行禮：“溫推官。”

溫朔道：“有勞顏仵作?！?/p>

顏仵作自去查驗張鵬程的死因。

他動作嫻熟，干活不慌不忙，大家的目光大多落在顏仵作身上。

溫朔目光掃過眾人，卻與崔娘子的對上。

她杏眼盈盈，見他看過來，唇角勾起，似笑非笑，讓人……討厭。

他眼神一冷，轉去別處。

這樣的女子，還真是讓人討厭。

崔望月再一次感受到了溫推官莫名其妙的鄙夷。

顏仵作很快有了結論：“死者乃是中了劇毒所致。劇毒封喉，是以他毒發時喉嚨灼痛，仿佛刀割，他只能緊緊地掐著自己的喉嚨，最后在極度痛苦中死去?！?/p>

溫朔沉聲問：“可知是什么劇毒？”

顏仵作將銀針丟進張鵬程生前吃剩的湯面碗中，看著銀針迅速變色：“很明顯，死者中的是砒霜。”

鼠藥的成分，就有砒霜。

張大郎立即朝妻子發難：“你好狠的心！鵬程不就吃了你十多年的飯，你何至于對他如此！”

梅娘看向溫朔：“溫推官，民婦是冤枉的。民婦買的鼠藥，早就放完了。這放鼠藥的時候，民婦還特地告訴鄰里，民婦放了鼠藥，讓他們小心著些，莫讓小孩子撿來誤食了！”

溫朔看向方才走訪的為首差役：“李七，去問?！?/p>

李七走了出去。

溫朔站起來：“梅娘子，勞駕帶個路，領在下去看，你買來的鼠藥都放在了何處?！?/p>

“哦，好好?！泵纺飸?，臉上有些訕色，“不過民婦放置的地方有些臟，溫推官要小心些。”

溫推官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子弟。

身上穿的官服，散發著一股極淡的名貴香氣。

這香料，普通老百姓可用不起。

老鼠嘛，自然是出現在一些陰暗潮濕的地方。

梅娘將鼠藥放置在好幾處，其中有一處是惡臭難聞的排水口，還有一處是儲存蔬菜的陰涼地窖，這兩處的味道都不大好聞。

放了一段時日，鼠藥已經沒有了。

“放了鼠藥，便死了好幾只老鼠，鼠患沒有那么嚴重之后?！泵纺镎f，“后來民婦便沒有再買鼠藥?！?/p>

“你放置了鼠藥之后，可曾回頭觀察過鼠藥有無減少？”溫朔問。

梅娘說：“沒有。那段日子吧，恰好臨近仲秋節，店里有些忙，又見鼠藥起了作用，民婦便沒有在意?！?/p>

“好?！睖厮伏c頭，“梅娘子請回吧。”

二人回到大廳中，打聽的李七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