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七號
我們從蒙克多撤離,敵軍占領了那里,我們在蒙克多拋下了兩萬個兄弟,其中差點包括我,羅曼替我擋了一刀。
這個該死的,滿嘴渾笑話的大胡子死在了路上,我一直背著他,直到他的傷口鉆出綠色小蟲。
羅曼笑著對我說:如果是冬天就好了,傷口都會凍住,不會這么快發炎的。
你個該死的,永遠閉上了眼睛。
九月八號
我將羅曼埋葬在維也尼雨林黑色的土壤中,威爾哭的像個淚人一樣,我也想哭,但是我不能。
“五小隊沒有娘們,都給我把眼淚擦干凈。”
軍團長用馬鞭指著我罵:“雨果,你這個狗雜碎在干什么!趕緊給我趕路。”
我想揍他,我是說真的。
十月七號
距離我們從蒙克多撤離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威爾掉隊了,他死在一個黃昏,死于饑餓和傷口感染。
這個來自嘉美洲的小伙子,有一種嘉美洲人特有的矯情和瘦弱。羅曼曾經把他悄悄寫的詩拿出來,大聲朗讀,把我們都樂壞了,威爾臉漲得通紅,這個傻小子。
有一句是什么來著:我身上流淌的,是嘉美洲的驕傲,這驕傲不允許我后退和逃跑。
這臭小子。。。
其實,我也是嘉美洲的。
幸好,我寫的詩沒有被他們找到。
威爾,我想對你說,如果你還能聽到的話:你沒有給嘉美洲丟人,雖然你寫的詩沒有我好。
十一月二號
羅曼說的冬天終于來了,我的傷口再沒有受到感染,因為凍住了。冬天并不是一個好天氣,因為更多的人死于寒冷。
第五小隊還剩下我一個。是的只剩下我一個了,原來而三十個人都死在了路上。
我為什么還沒死,我在問自己。
明天,明天,明天
我不知道我死于哪一個明天,和死去的人相比,我現在活的每一天都是賺到的。
我不再悲傷,每天都在死人,或許下一個就是我,我不悲傷,因為我很快就要去陪他們了。
我不知道是活著人更幸福,還是死去的人更幸福,但我知道我們很快會在一起。
十二月九號
冬天來了,我們走到了布魯爾冰原。
幸運的是,我還活著,不幸的是,天氣越來越冷了。
我凍掉了三根腳趾頭,有人比我更嚴重,腳掌都凍掉了。沒人可以帶著他,否則兩人得一塊死。
我們把他一個人留在了布魯爾冰原,并祈禱他能活下去,如果上天足夠善良的話。
但我們知道,老天從不善良。
現在整個軍團還剩下不到一千人,從蒙克多撤離的時候,我們有三萬人。
太多的人死了,死于傷病,寒冷,饑餓。。
軍團長殺了自己的愛馬,他稱為美人豹東西。他那樣的糙漢子,也曾每天給美人豹刷毛。
但現在美人豹死了,軍團長搶過去一條后腿,一邊吃一邊流眼淚。
十二月二十號。
我們本來的目的地是京都,在哪里守衛帝京,對抗敵軍。
但我發現,軍團長帶我們走了一條錯誤的路,我們很久都沒有趕到京都。
是不是軍團長故意的?難道他想帶我們逃跑。
媽的,這個畜生,身上還有沒有一絲身為帝國軍人的尊嚴。
可是真的能逃跑,我……
我想活下去。
一月四號
我們還是沒有趕到帝國的首都,在不停的繞圈子,掉隊的人越來越多,但還是有人活了下來。
軍團長和我們一起步行,魔法師大人殺了他的坐騎科多獸。是那個叫黑爾的家伙。
我曾聽人說過,黑爾在神話中,是雷神的名字。
曾經的黑爾,是我們所有人的朋友,它用它的淚水為我們洗滌傷口,用粗糙的舌頭舔我們的臉。
但現在,它變成了一鍋食物。
所有人拒絕食用黑爾的肉,因為在我們眼里它不是一只野獸,它是一個朋友。
軍團長用鞭子抽打我們:“吃,都給我吃……”
一聲罵,身上便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所有人都在哭,軍團長扭過頭去,他也哭了。
一月十號
靠著黑爾的死亡,我們又撐了四天,掉隊的人越來越多,我們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
終于有人和軍團長吵了起來:你這個孬種,你怕死,就自己逃,讓老子死在戰場上。
我不想說什么,我不想做個逃兵,但我也不想死。
軍團長終于說出了他的目的:憑帝國現在的軍力,根本不可能受得住帝京,我們去也是死路一條,我們只有帶著追兵繞圈子,緩解帝京的壓力。
眾人都沉默了,沒想到軍團長的目的是如此,我們身后是數萬稱為龍侍的怪物,而我們現在只有不到八百人。
這個夠娘養的,是讓我們去送死。
是的,我已經準備好了去死,但我本以為他要帶著我們逃跑。
我已經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這個夠娘養的……
又生生粉碎了我的希望,一腳把我踹進了深淵里,并告訴我:雜碎,你就該在深淵里待著。
二月九號
“在很久很久之前,世界上只有一條龍,那是世界上唯一的一條龍,名字叫亞西伯恩。”魔法師大人靠在一顆枯樹上說。
“在那個時候,包括人類在內,所有生物都是亞西伯恩的仆人,或者,可以稱為奴隸?!?/p>
“后來,亞西伯恩生下格雷格,這是古龍種的祖先。格雷格與鳥類交配,生下巴納,這是古龍亞種。巴納與其他生物交配,生下諾亞,這是新生種的祖先。新生種有與其他生物交配,生下亞龍種。”
我問:“魔法師大人,我們能贏嘛?”
魔法師大人笑笑,用手放在我的頭頂,道:“年輕人,我們戰勝過很多困難,這次也一樣可以戰勝的。”
我低下頭沒有說話,其實想問:“魔法師大人,你的謊言能騙過自己嘛?”
二月二十五號
我們大概又過了半個月,在布魯爾冰原上繞圈子,更多的人死去。
軍團長死在一個黎明,我記得頭一天他還給了我一鞭子,第二天早上他就變成了一塊兒白冰,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看來我是沒有辦法報仇了。
他叫喬治。
這是一個英雄的名字。
紫荊軍團滿員五萬人,走到現在不到三百,我們再也沒有牽制追兵的力氣。
身后鋼牙鐵齒的怪物,對我們失去了興趣,丟下我們轉向帝京。
我們其實已經完成了任務,帝京的困局,并不是依靠我們這三百人便可以解開。
或許我們現在逃脫,四散分開,在這片土地上已經沒有人類后,作為最后一批人類茍延殘喘著,將人類的星火傳遞下去。
所有人看著我,魔法師大人也不例外。
在喬治死后,我成了紫荊軍團的最高長官。
現在,是我拿主意的時候了。
我從他們的眼睛中看到了求生的希望,我知道三百條生命握在我手中。
喬治,你個該死的,你為什么不做完決定在走,要把這幅重擔拋在我身上。
我也想活下去,但我看到了更多的眼睛。
羅曼的,威爾的,喬治的……還有美人豹的,科多獸黑爾的……
羅曼那個大胡子又湊到我面前,笑嘻嘻的道:“嘿,小子,你想當個逃兵嘛,我早看出來了,你就是個孬種?!?/p>
我是個孬種,雖然我不想承認這一點。
但是,已經有太多的人死了,他們的死,不是讓我們茍延殘喘,如野獸一般在山林中茍活。
人活著,總要追求些什么,哪怕這東西,需要用死亡來捍衛。
那么,就讓我們死去吧,為了紫荊軍團五萬具白骨,為了帝國的驕傲,為了我們的榮耀。
威爾那句詩怎么說來著:我身上流淌著嘉美洲的驕傲,這驕傲不允許我撤退和逃跑。
我大手一揮,指向東方:諸位,讓我們送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