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多禮了，來祖父這兒坐。”

沒讓錢若鴻行禮，老寧國公朝他招招手，讓他直接坐在自己的身邊。

堂屋里這時候點著燈，老寧國公就坐在燈下，暖黃色的燭光照下來，錢若鴻竟恍惚間覺著這人像是個慈眉善目的了。

在心里嘲笑了下自己這想法的荒唐，錢若鴻還是按照規矩行了禮，才在老寧國公爺身邊坐下。

老寧國公爺看著很是拘謹的錢若鴻，搖搖頭，“你這孩子，也太多禮了些。你我是親祖孫，私下相處哪兒用這樣？”

錢若鴻看著老寧國公，露出了個有些靦腆的笑，“不是多禮。您是我的祖父，我打心里敬重您。我是個身有殘缺的，平時沒辦法在您身邊孝敬，也就只能在這些小事上表示一下我的孝心了。”

錢若鴻這話說的真誠，讓人完全看不出是假話，老寧國公的目光也難得柔軟了幾分。

“從前啊，是祖父做得不對，但你要理解祖父的難處。”老寧國公拍了拍錢若鴻的手，語氣溫和，“家中的孩子多，資源是有限的，祖父只能更關注些能撐起家族門楣的，這都是不得已的。”

錢若鴻垂下眼眸，看著老寧國公放在自己雙手上的那只手，再聽一遍這話，他已經沒了最開始的那些感觸。

前世里，他在朝堂上走得比錢若燕更遠時，就已經聽過這話了。

那時，他還曾有些許感動，但如今卻是沒什么感想。

老寧國公對他們這些前途無望的孩子不是關注得少些，而是根本毫無關注，任由他們被人欺辱。

“祖父，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錢若鴻反握住老寧國公的手，再看向他的時候，已經是滿眼儒慕，“傾巢之下，安有完卵？您是咱們府上的當家人，總是要顧著整個國公府的。”

老寧國公點點頭，看著錢若鴻的目光里都帶著滿意之色，“話是這么說，但總歸是我對不住你，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

錢若鴻的神色里就帶上驚惶不安了，連連擺手。

這時有下人送了參湯進來。

不喝參湯，老寧國公覺著自己今天晚上怕是頂不住。

錢若鴻也就顧不得說什么，起身親自伺候了老寧國公爺一次。

“你也不必說什么不委屈的話，祖父都知道的。”手里捧著參湯，老寧國公還是一臉的慈愛，“如今，你大哥怕是不成了，家里的下一輩得有個能頂起門楣的，我看你就不錯。”

這事兒，老寧國公想了不是一天兩天了。

錢若燕和那個花魁的事兒，老寧國公早就知道。他也明里暗里地敲打過錢若燕許多次，讓他不要太過。

只是可惜，錢若燕根本就沒把他的話聽進去，還變本加厲，越來越過分。

從那時候開始，老寧國公就在籌謀了。

“大哥，只是狎妓而已，他……”

錢若鴻此時看著老寧國公的目光很澄澈，還在試圖為他大哥找補。

老寧國公擺擺手，“狎妓事小，他錯就錯在不能控制自己的私欲。私欲太盛，他日后手中握有權力時，就容易被其他人誘惑鑄下大錯。”

老寧國公是想在后輩找個挑大梁的，可不是想給自己找個掘墓人。

要是到了錢若燕鑄下大錯時，他們這一大家子可就哭都沒地方哭去了。

“可我是個腿瘸的，我即便是入仕了，也未必做得成高官的。”

錢若鴻這時候是真想馬上答應的，可剛滿二十歲的自己是自卑怯懦的，他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老寧國公是個很精明的，為了不讓他看出破綻，錢若鴻是只能咬牙裝下去。

“我說了，我很看好你。只要你科考得中，寧國公府就會全力支持你，你無需為以后的事情擔心。”老寧國公很有耐心，他不怕錢若鴻不答應。

去年年初時，昭明帝剛剛下過一道特旨，大意是說身有殘疾者，可入仕為官，與常人無異。廢疾與篤疾者皆不可。

所謂殘疾者，指的是那些瞎了一只眼睛，耳聾，手指、腳趾不完整，或是如同錢若鴻這樣的四肢不全之人。

老寧國公不是很了解自己的這個二孫子是個什么樣的人，但他知道錢若鴻是個有才之人。這樣的人，大多恃才傲物，只要有機會，他們就會想一展才華。

所以，老寧國公確信，錢若鴻會答應的。

“若是祖父信我，孫兒愿意一試。”錢若鴻在老寧國公爺的面前跪了下來，目光中滿是堅定，和對未來的渴望。

“祖母，沒辦法了，為了長生的命，咱們得試試啊。”朝陽苑的堂屋里，劉素璞拉著老太太的手，神情焦急，“大夫的這個法子是危險，可只要成功了，就能讓長生的燒退下來。要是不試，咱們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長生燒死嗎？”

劉長生的高燒是從夜里燒到天亮，找不到病因不說，還怎么都降不下來。

府醫沒辦法，只能提了個很冒險的法子，成了就是退燒活命，不成就是燒著等死。

“老張啊，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干成這事兒？”

李老太太扶著身邊的桌案，是竭力不讓自己倒下。

她的長生啊，不會還是留不住吧？

“最多五成。”

張府醫是很擅長治小兒病的，自打這武安侯府一家上京來，他就一直給劉長生治病。這么多年過去了，他是眼看著劉長生從一個幾歲的病弱孩童長成如今這樣幾乎與常人無異的樣子。

張府醫是真的要把這孩子當成親女兒了，他也不想看著這姑娘去死。

可劉長生今天的這個燒他來得莫名其妙，張府醫他就算是仙人再世，也不能憑空搞出個最穩妥的法子來啊。

這個極其冒險的方子，已經是他能拿出來的最后一個辦法了。

“就試試吧。”一直沒說話的老爺子這時候開了口，“大娘說得對，試試，二娘就還有些活著的希望。”

老太太這時候也點了頭，“行！試！”

她們家長生吉人自有天佑，從前的那么多鬼門關都闖過來了，這個肯定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