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達低著頭，小聲嘀咕道：

“老師，我…還沒有剖過人…”

白川面色一凌，用手肘推搡道：

“你這手上的動作不是挺利落的，平時燒烤不都是你負責剝皮，不挺積極的嘛！趕緊動手，別在這里磨磨蹭蹭，微微已經準好了，不要浪費時間！”

“什么？！”

阿達扭頭一看，才發現之前見血就昏的賀薇薇居然已經站在了手術臺上，而且居然選了大腦的位置！他的臉瞬間就紅了，之前大言不慚的說不怕，大腦歸他負責的話，現在啪啪打臉。

賀薇薇也扭頭看向白川和阿達，點頭示意她已經準備好。

“快去！我幫你們把控。”

白川催促道。

直到機器人為阿達消完毒，他才有機會詢問賀薇薇：

“你不怕嗎？”

“我們已模擬練習了3578遍，處理了523起意外，這次，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賀薇薇直視阿達的眼睛，既是在鼓勵他，也是鼓勵自己。而她自己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密密的小汗。深吸一口氣，安慰自己：三千多次的練習，怎么可能沒有作用，兩個人在同一具模型上配合了那么久，幾乎已經遇到了所有的錯誤，怎么能在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覺得不行！

“大家都就位了，開始。”

“嘰！”

……

床上躺著的是被紅色海利蟲寄生的元寶，此刻小朋友的的四肢被束縛帶給固定在床上，全身透明赤裸，連血管都看的清清楚楚，將海利蟲的藏身之處全部揭露。除了頭部和心臟分別被阿達和賀薇薇把控著，在身體上的其它關鍵部位，也守著小型的醫療機器人，它們把觸角插入到元寶的皮膚中，隨著血液的流動而輕微晃動。

而之前一直窩在心臟附近、沒有動靜的海利蟲文察覺到危險，正在不耐煩的甩動尾巴，開始變得煩躁，試圖往心臟里鉆，結果卻發現最近的路被堵住了，便開始大力的晃動尾巴，以表不滿，這次直接導致血液流動加速，機器人的觸角猛地被晃動、拉長，徹底的融入到了血液中。見這樣也沒有任何用，紅色的海利蟲放棄了了這條通往心臟的捷徑，而是衍生出一條細細的長絲，迅速的包裹住跳動微弱的心臟。

“這是！”

看到這一意料之外的一幕，阿達一時不知所措，再看向白川和賀薇薇，兩人也是同樣的震驚，這是任何資料上都沒記錄過的海利蟲形態，也就是說…

它們又進化了，在機器的監視之下！

“第三方案。”

白川冷靜指揮。

第三方案是最壞的打算，這不能保證元寶的存活率，但可以保證海利一定活著。阿達、賀薇薇相視一看，點頭，毫不猶豫的將生物微炸彈給摁進大腦和心臟，在小小的爆破聲之后，不出意外，元寶的生命體征急劇下降。

“還有30秒。”

機器人冰冷的播報提示著他們。

而在感受到寄居體活力的流失之后，海利蟲慌了，它開始收回自己的遍布在身體各處的根系，回但最初的原始形態，這無疑是最讓人興奮的事，這樣可以把海利蟲掏出來了！果然在海利蟲成型的一瞬間，一旁守株待兔的小雞形狀的機器人立刻撲上去，一啄就把圓球形的海利蟲給從肉里鉗了出去。

“成了！”

“患者已徹底失去生命體征。”

“搶救！你們倆個下來，位置讓給醫生。”

白川迅速給出指令，小雞也被白川一把抓住，直接用手捏住它的尖嘴，以防海利蟲出逃。

元寶的體溫在迅速下降，因為被爆掉的大腦，看不到他的臉色，但這些新鮮的肉還在跳動，應該是非常痛的。機器人的動作非常迅速，很快拼好了大腦和心臟，其實就是放在一個容器里，讓為它們自己歸位。而醫生做了最冒險的處理，刺激元寶全身的穴位，凡是有節點的地方，都得扎上一針。似乎是有點用處的，元寶掙扎了幾次，不是來自于身體的條件反射，而是他的神經還有活力。

然而…

“宣布死亡。”

這個結果首先通知到了手術臺附近的人，接著就通知到了在門外等候的人，再接著通知到了主控制室。總的來說，白川的手術成功了，他們取到了完整的海利蟲，可以用它來制作藥劑，被感染的人的心可以暫時放一放了，而元寶卻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徹底沒救了？”

劉老頭本就混濁的眼睛像蒙起了一層霧，看著很可憐。眼巴巴的看著身穿白大褂，捂的嚴嚴實實的研究員和醫生。

“您節哀。”

“真的…沒救了，現在醫療那么發達，為什么…”

沒有人再開口，都知道劉老頭沒有說出口的是什么。他是元寶的監護人，能夠進行手術也是取得了他的同意，他相信醫學，相信研究員，相信這個文明已經足夠發達，卻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我們還需要做的更多。”

這句話對于劉老頭來說，相當于徹底的判了元寶的死刑。本來以為在這個醫療如此發達的時代，不會遇到這樣生離死別的場景，沒想到，一樣不會例外。

“薇薇，走了。”

阿達通知道。

“我們明明嘗試過很多次，為什么最后還是這個…結果，明明我們做了很多準備，老師也說了沒有任何問題，讓我…繼續，可是…意外還是來了。”

賀薇薇抱住腦袋蹲下，小聲抽泣，哽咽的爆發著自己不安的情緒。這是她第一次實踐，她以為一切都會順利，即使當時她的手上滿是混滿血水的腦花，提示說還有30秒，她還是相信手術會成功，幸運女神會光顧他們。

阿達也貼著墻蹲下，同樣將頭枕埋在自己的臂彎里來獲得安全感。

“薇薇姐，首先我們要認識到，這次是一個意外，它超出了我們的認知范圍，讓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顯得異常蒼白。你沒有錯，老師也沒錯，這件事的本身也沒有錯，我們一定會做出一個選擇，在元寶和海利蟲只看，怎么選都是對的，但是不選確實錯的。”

薇薇抽泣道：

“心臟爆掉的時候你怎么想？”

“我嗎？什么想法都沒有，當看到心臟被包裹起來之后，很慌，非常慌，覺得手術一定失敗了，人和蟲我們都保不住。但老師卻給出了指令，我基本是條件反射一般去執行的，沒有任何想法，當時只能那樣…”

阿達的說法很真實，賀薇薇也是這樣，即使手再抖，也把爆炸器摁進去了。

“起來吧，不要想這些了，我們還要繼續處理海利蟲，還有那么多被感染的人需要幫助，藥劑也要盡快配置出來才可以。”

阿達率先站起來，沖賀薇薇伸出一只手。

賀薇薇看著這個小自己兩屆的學弟裝成成熟的模樣，安慰自己的樣子，突然就笑了起來，握住阿達的手，借他的力站了起來。

“那個藥劑你有什么想法嗎？”

“還需要再研究一下，不過有了那只紅色海利蟲，應該很快就會有新的突破…”

“也是，希望一切順利。”

兩人并排向前走，前面是老師，是醫生，是和他們一起來到這艘飛船的研究員，他們現在不能這樣消極，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才是他們應該思考和負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