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嘯,碎裂的鏡片在長廊中飛舞,反射著刺眼的光芒,像利刃般從蓮曦和梅螢身旁掠過。這景象猶如破碎的記憶在空間中肆意飄蕩,每一片鏡片都像是記錄著過去某個痛苦瞬間的碎片,交織著光影和回憶的交響曲。兩人拼命向前奔跑,腳步聲在不斷塌陷的地面上回蕩。那聲音夾雜著危險的震動,仿佛地底深處有某種力量正在蘇醒,要將這一切吞噬。
“不要回頭看!”梅螢緊緊抓住蓮曦的手,聲音里帶著一種少見的急促。平日里沉穩的她,此刻也顯得有些慌亂,仿佛這長廊盡頭藏著某種更為恐怖的命運,而停留的每一秒都可能讓她們無法脫身。
蓮曦的心臟狂跳,她的呼吸急促而不穩。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聽從梅螢的指令,不去看身后。但那種壓迫感卻像一道無形的鎖鏈,緊緊束縛著她的意識。就在她剛要邁入前方微弱光芒的一瞬間,一塊碎片從她的視野中劃過。那碎片仿佛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將她的目光牢牢吸引住。鏡片的反射光中,竟然閃現出母親的身影——跪倒在地,面色蒼白,眼中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痛苦。
“媽媽……”蓮曦的腳步頓時僵住,目光被那片碎片牢牢吸引,內心的情緒如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住,無法掙脫。那是一種割裂感,一種過去與現實交織的錯亂感,讓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前進的步伐。
“你看見的,只是記憶的殘影,”梅螢急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近乎哀求的焦急,“現在不是停下來的時候!快走!”
但蓮曦已經無法挪動腳步,那片鏡片中呈現的畫面變得更加清晰:她的母親跪在一間熟悉的藥房中,雙手顫抖著抱著一張泛黃的紙頁,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不斷滴落。她的身影顯得無比單薄,仿佛整個身體隨時會被寒意侵蝕殆盡。
長廊盡頭,一股強大的力量猛然涌來,伴隨著光芒的爆發,蓮曦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一股巨大的旋風卷起,失去了方向感。耳邊的聲音漸漸遠去,腳下的地面變得堅實。當她抬起頭時,發現自己站在一間陌生卻熟悉的藥房內。
四周的景象清晰而具體:墻上掛滿了母親手繪的草藥圖,墻角堆著泛黃的醫書,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藥香與隱隱的甘苦味。這些細節像是她童年記憶的碎片拼接而成,又帶著一種陌生的沉靜感。中央的木桌上,一盞油燈靜靜燃燒,燈火搖曳,將母親的身影映在墻上。她伏案疾書,眉頭微蹙,似乎全神貫注于手中的工作。
蓮曦的眼睛濕潤了,她感到喉嚨發緊,想喊一聲“媽媽”,卻發不出聲音。她的身體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禁錮在原地,只能靜靜注視著這一切。
“這不是現在的母親。”梅螢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冷靜而低沉,卻帶著幾分柔和的安撫之意。“你看到的是她的記憶,或者說,是她靈魂深處留下的痕跡。”
蓮曦向前邁了一步,腳步輕輕落在地板上,聲音被空氣吞沒。她的目光被母親的身影牢牢吸引住,看著她翻開一頁頁泛黃的古醫書,目光停在那句觸目驚心的警告上:“火魂殘丸雖能救赤炎癥之命,然藥性極寒,需施藥者獻靈魂碎片護其寒毒。否則,服藥者將因寒毒反噬而亡。”
“靈魂碎片……”蓮曦的聲音顫抖,仿佛這幾個字不僅僅是讀到,而是從記憶深處被強行拽出,帶著一種深沉的痛楚。
母親跪坐在藥爐前,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汗水與淚水交織,顯得無比憔悴卻又堅定。爐火中,天火靈質熾烈燃燒,她一一投下珍貴的藥材,動作熟練而迅速。最后一步,她雙手合十,口中念出獻祭靈魂的咒文。
一瞬間,母親的身體猛然僵住,一縷藍色的靈魂光芒從她的胸口涌出,像輕煙般飄入藥爐。靈魂撕裂的痛苦讓她渾身顫抖,手指深深扣入地面,呼吸如瀕死般急促。她咬緊牙關,額頭布滿冷汗,卻依舊忍受著這一切。她知道,這是唯一的辦法,為了那顆即將煉成的藥丸,也為了懷中的女兒。
“只要她活著……”母親的聲音微弱,幾乎要被寒冷的空氣吞噬,“一切都值得。”
蓮曦的心像被狠狠揪住,她感到胸口涌動著一股難以承受的悲傷。從未想過,她的生命竟是以母親靈魂的一部分為代價換來的。畫面繼續展現,母親喂下藥丸,懷中的嬰兒肌膚逐漸恢復了溫度,虛弱的哭聲變得強韌而有力。母親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釋然的微笑,緊接著身體癱倒在地,雙手依然緊緊護住襁褓中的蓮曦。
那一刻,蓮曦的世界被一種陌生而熾烈的情感徹底吞沒。她感到內心深處有一道封閉已久的大門被打開,涌入的,是母親曾經歷過的決絕與痛苦。靈魂碎片的力量仿佛化作一道洪流,將她整個人席卷而入——那不是冷眼旁觀,而是真切地置身其中,此刻,母親的靈魂在她體內覺醒,而她,就是母親。她感受到靈魂撕裂的劇痛,那種痛楚深入骨髓,似要將身體和意志撕成碎片;她更感受到內心深處的那份決心——無論代價如何,她都愿意付出,只為了讓懷中的嬰兒活下來。痛苦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就在她快要被這份記憶徹底吞沒時,一股強烈的力量從她的頭頂涌入,像是一道燃燒的火焰,迅速驅散了記憶深處的寒意。她猛然睜開眼睛,視線重新聚焦在眼前的世界中,她發現自己正躺在診所的床上。梅螢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額角滲出汗水,神情疲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醒過來了。”梅螢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些許輕微的顫抖。“我說過,不能因為貪戀過去而墜入記憶深淵,你現在明白了吧?”
蓮曦看著梅螢,腦海中回蕩著方才的畫面。那份痛楚與決絕深深鐫刻在她的靈魂之中,仿佛烙印一般無法抹去。她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剛才……我真的感受到她的全部了嗎?那些痛苦,真的就這么深?”
梅螢點了點頭,語氣罕見地柔和了一些。“是的,那是她留在靈魂碎片中的意志。我用了喚魂印記,強行將你從記憶深淵中拉回來。但這種方法有次數限,千萬不可再去冒險。”她停頓了一下,目光凌厲,“記住,蓮曦。無論你多么想念她,都不能再陷入這樣的境地。”
蓮曦低下頭,淚水滑過面頰,卻沒有回應。她緊緊握著胸口,那里仿佛還殘留著母親靈魂的溫度,那種痛楚與愛意糾纏的感覺讓她無法釋懷。蓮曦緩緩抬起頭,目光中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光芒。“梅螢,”她開口,聲音不再顫抖,“我明白了她的痛苦和決心。我不能讓她的靈魂永遠殘缺。我會找到方法,哪怕再艱難,也要讓她的靈魂重新完整。”
梅螢微微一愣,隨即皺眉。“靈魂碎片一旦獻祭,便很難復原。更何況,這條路充滿了未知和危險,你確定要這樣做?”
“確定。”蓮曦沒有絲毫猶豫,“如果歸真是接納所有的不完整,用自己的全部去守護一個人,那我也愿意踏上這條歸真之路。”
“你母親之前選擇了她的歸真之路”梅螢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敬意,“現在,你也做出了你的選擇”。歸真,母親在醫書中反復提到這個詞,之前蓮曦以為那只是某種醫理的概念。然而此刻,她隱隱明白了它更深層的含義。歸真,不僅是修復疾病的表象,更是直面內心的缺憾,將那些看似無法愈合的裂痕接納為生命的一部分。“歸真不是完美。”母親的聲音從記憶深處傳來,溫柔卻堅定,“是明知自己不夠完整,卻依然能夠全然接納自己,然后去守護珍視的東西。”
一股溫暖的力量從胸口涌出,蓮曦緩緩抬頭,看到一顆晶瑩剔透的光珠在她面前浮現,散發著柔和的白光。她伸出手,輕輕將它握住,光珠中透出的溫暖仿佛來自母親的靈魂,安撫著她內心的波瀾。
蓮曦的內心感到從未有過的平靜,過去那些委屈的情愫、混亂的情緒和未解的疑問都開始有了答案。她緩緩起身,目光堅定地望向遠方,似乎已經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