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雅和池佑離開后,便一起開車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允雅的工作室在一條滿是梧桐樹的大街上。清晨的大街,人影稀疏,秋日的梧桐樹葉有些已然泛黃,有些半青半黃,有些已經像是烤箱里烤過的橙紅色,霧里的冷風一吹,樹葉便娉娉裊裊輕輕盈盈地飄蕩下來。工作室門口已有些許落葉,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清脆聲響,聽得人寂靜又療愈。
允雅推開門,順著墻邊的木質階梯往樓上走。她脫去外面藏青色的羊毛大衣,并順手把它掛在衣架上,坐到梳妝臺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手指摩挲著這黛色的眉毛、這相似的眼睛......嘴里不由地發出一聲哀嘆。池佑走到身邊,俯下身來,說道:“待會我來幫你重新畫吧。”允雅笑了笑地拿起已經浸潤卸妝液的卸妝棉,一點點地擦拭,擦拭著這個不屬于自己的面容。每擦一次,便露出妝底下更加精致立體的面容。等她全部擦完,鏡中的她看起來像崔雪,仔細看看又覺得比崔雪更加得楚楚動人。
允雅轉過身來跟池佑說:“今天不上妝了,池佑,你趕緊去事務所吧,我今天上午剛好也有客人約了片,等會客人差不多就要來了,你快走吧,不然又要遲到了。”邊說邊推著池佑下樓,池佑也一臉寵溺的說道:“好好好,答應我,今天別又過了12點后再吃午飯,整天拍片太投入,老是錯過午飯的時間,腸胃怎么吃得消。”池佑看起來又要嘮嘮叨叨地說個不停,允雅趕緊打斷他:“好好好,知道啦,你自己不也是這樣,忙起來飯都顧不上吃,知道啦!不說了,快走吧。”邊說著邊推著池佑上車。池佑笑著說允雅每次都這樣搪塞自己,反正不管怎樣,自己中午肯定會給她打視頻聊天。這時候的二人看起來比昨日多了些俏皮與率真,昨日的心事重重與陰郁倒是一點都看不出來了。
允雅送走了池佑,回店里收拾了一翻,不久客人便來了。來人是一個清清瘦瘦看起來二十四五歲的清秀女孩,穿著一襲素雅的白色連衣裙,烏黑的發尾扎著一條墨綠色的絲綢發帶。女孩長著標志的鵝蛋臉,一雙棕黑色的瞳仁里似乎說話間便能清澈地淌出水來,高高的鼻梁下精致的微笑唇,不說話時也寫滿了笑意。允雅禮貌地和女孩打招呼,女孩叫周瀾,說自己在網上翻看攝影師的作品時,被允雅的作品打動了。她能看懂允雅作品里的情緒,每張照片都有不同的情緒在其中,不是千篇一律沒有靈魂的俊美木偶。
她們先拾階而上到二樓的化妝間,允雅給周瀾畫了一個自然淡雅的妝容,再搭配了一件褐色的抹胸上衣,裙子配的是繡有荷花圖案的棕色一字裙。收拾完畢后帶上道具,二人便開車直奔沁園而去。工作日的沁園沒有周末的喧鬧與熙熙攘攘,多了一絲靜謐與初秋的瑟爽。允雅讓周瀾恣意地說著笑著,聊聊家常,聊聊最近有趣的見聞,她一邊傾聽,一邊抓拍。每當定格住吸引人眼球的情緒照片時,允雅便會情不自禁的贊嘆道:“真美!”每每聽允雅這么說,周瀾一點也不覺得是客套與過譽,從允雅認真真切的眼神中,周瀾看的出那是一個職業攝影師對于自己作品認可的由衷之言。
轉瞬到了中午,拍攝也接近尾聲。她們出了沁園,便在沁園邊上的一個雅致的菜館就餐。等菜期間,允雅給周瀾看了看今天拍攝的底片。周瀾一張張地翻看著,看到喜歡的忙忙跟允雅說,真是拍到自己心坎里了。席間,二人相互聊著日常。聊天中,允雅得知周瀾只身一人在這座城市工作,平時做的是文案編輯的工作,每天面對枯燥乏味的文字,內心一直很向往自由與浪漫。她想像旅拍攝影師那樣,一年到頭輾轉于不同的城市,認識形形色色不盡相同的人,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她們在天地間繪制定格著人們的悲歡喜樂。正說著,池佑打來視頻電話,允雅掛掉了,給他發信息說正在和客人一起用餐,晚點給他回電話。吃完午餐,周瀾便和允雅告別了。允雅見時間還早,便獨自開車去了江邊。
黃黃的江水有些渾濁,一圈一圈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江水退去的時候,岸邊便生成一排排白色的泡沫,泡沫還沒來得及破滅,卻又等來下一圈江水的拍打,于是又生成一排排白色的泡沫。如此循環往復,江水不停,泡沫倒也不停。允雅束了束衣領,清冷的江風吹得她不由地裹緊了身子。她兀自地摸了摸口袋,拿出一盒煙來,從中隨意抽出一根,嫻熟地點燃香煙,一邊吸一邊看著遠方,眉頭緊鎖著,心里一遍遍籌謀盤算著。過不了多久,韓迅應該就會查到自己的所有信息,自己要抓緊部署了。一想到這里,便一刻也不想耽擱了,猛地再吸了一口后,便把煙扔在地上,用腳使勁地捻了捻,然后立馬去開車。
剛好在太陽落下山的那一刻,池佑開車趕到店門口,允雅忙關好店就上了池佑的車。開車途中,池佑說起今天接了一個離婚的訴訟。主訴人是個年輕的女人,帶個剛出生的女孩。因丈夫出軌申請離婚。女人容貌姣好,臉上有些許的雀斑,卻別添了幾番風韻。小女孩應該是剛出生沒多久,肉噗噗圓嘟嘟的小臉見人就笑,一邊笑一邊吮著手指,手指上仿佛蘸滿了甜滋滋的蜜似的。允雅一邊聽池佑說著,心里滿是同情那個素昧平生的女人,該是多么美好的年紀,應該好好地享受愛情的甜蜜與家庭的溫馨的,不料卻如此地遇人不淑,渣男果然都是一個德性。池佑回過頭來說道,他爸媽今天過來了,晚上一起吃個晚餐吧。允雅聽后很是高興,又怪池佑不早告訴她,等會都要見面了,她也沒準備什么禮物。池佑忙安慰她說:“爸媽過來看到你別提有多開心了,他二老也是都到了飯店才打電話過來讓晚上一起聚聚的。我們就直接過去了,別讓他們等太久了!”允雅邊聽著,邊掰開車副駕上的鏡子照了照,雖說今天沒化妝,氣色還不錯。想著一會要見池佑爸媽,心里滿是激動!
一下車,進了商場,允雅還是趕緊跑到點心店,挑了幾款口味別致的小蛋糕。然后再和池佑一起去了三樓的飯店包廂。包廂里餐桌上已經點滿了菜,昏黃的燈光下,阿姨燙了一頭時髦梨花卷,穿著黑色高領羊毛針織上衣,脖子上戴著一串渾圓小拇指蓋大小的白色珍珠項鏈,整個人神采奕奕。旁邊的叔叔,穿著黑色夾克衫,滿面春風地看著倆小輩走進來。允雅禮貌地跟叔叔阿姨問好,并遞上了準備的小點心。阿姨見了忙夸允雅有心了,叔叔招呼大家快動筷,嘗嘗這家的菜式怎么樣。席間,阿姨眉飛色舞地講起自己退休后開的餛飩店生意真是好的不得了,叔叔跟池佑說這生意好是蠻好,就是你媽媽太累了。我讓她一天只做一頓,賣賣午餐好了,這樣早上能多睡會,晚上也能早點休息。畢竟我們年紀大了,身子骨比不上年輕人,你媽非要一天賣兩頓,連帶著做晚餐,說晚上整條街上客流量那么大,我們早早打烊了,那剛下班的年輕人豈不是嘗不到她的手藝了。阿姨見叔叔一個勁地吐槽自己,忙拉過腔來:“可不是嘛,池佑,你知道嗎?來我店里吃的年輕人都說媽媽手藝好,我做的雞湯小餛飩,那可是真真正正拿老母雞熬了一整天鮮燉出來的,可不是啥調料包、增鮮劑可以比的,好東西大家一嘗就嘗出來了。別聽你爸瞎說,我樂意忙活著,過兩天天冷了,我打算再出點新品,這樣常吃的老顧客也覺得有新鮮勁。”阿姨邊說邊張羅著允雅多吃點,感嘆才小半年沒見,允雅和池佑看起來都瘦了一圈,詢問他們是不是忙工作不好好吃飯。允雅忙向阿姨解釋道,他們都是有好好吃飯的,只是最近的確工作量有點大,動不動跑來跑去的,運動量大,所以看起來才像瘦了好多。一旁的池佑聽了,給叔叔阿姨各夾了些菜,讓他們不要操心自己和允雅,他們已經不是小時候了,現在都長這么大了,完全有能力好好照顧自己。一提起小時候,叔叔說昨天店里沒啥客人時,還跟阿姨一起聊起他們小時候的事情。阿姨聽了有點黯然神傷,說允雅的爸爸媽媽要是還在的話,看到允雅和池佑都長得這么出眾優秀,一定跟她一樣滿心歡喜的。阿姨邊說著邊擦去眼角的淚,允雅忙安慰道,爸爸媽媽不在的這些年,幸虧有叔叔阿姨幫著照應著,不然她都不知道該怎么度過那些孤獨的歲月。叔叔嘆了口氣,見眾人有些傷感,忙勸說大家吃菜,再不吃菜都涼了,說本來是歡歡喜喜相聚的日子,不想那些心痛的往事了。
飯后,眾人一起坐車來到了池佑允雅的住處。早些年房價還未飛漲時,允雅和池佑一起合資買了這套洋房疊墅。他們買的是中疊,不同于上疊和下疊把起居室做在樓下。他們在樓下安置了一個臥室和單獨的洗漱衛生間。在二樓一樓臥室的上方,回填架空層后安置了起居室,沿著樓梯上來就到了起居室,轉彎向右走便是另一個臥室。二樓樓梯后面是廚房,廚房旁邊是一間干濕分離的衛生間。整個樓上樓下裝修的現代簡約,一眼望去,十分整潔。由于只有兩間臥室,便決定晚上阿姨和允雅睡,叔叔和池佑睡。允雅讓池佑陪著叔叔和阿姨在客廳看電視,自己去把兩間臥室的床單被罩都換下。池佑見允雅進了自己房間,想到桌上還攤著一堆資料,忙也跟著進去。終究是慢了一腳,允雅正在翻看著桌上的資料,資料上是光年公司近期的經營數據,光年公司正是韓迅父親的公司。池佑走過去,從允雅手中把資料接過來,邊整理邊示意她別看了,今天已經夠累了,回頭再跟她慢慢細說資料的事情。說完,二人一起攜手把樓下樓上床上用品全都收拾換新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