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空不停蓄勢的大團大團的黑云終于沒忍住像斷了線的珍珠噼里啪啦的砸下來,大雨來得絲毫不客氣,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韓迅的車就停在邊上,孫倩茹來時的車早回去了,眼看著這雨是要下一段時間了,在這里等著打車還得邊等待邊挨著人數落,孫倩茹心里自然是一百個不愿意。韓迅看出了孫倩茹的困窘,加之剛剛幸虧孫倩茹幫自己解了圍,反正自己也是要往市里去,便邀孫倩茹一起乘車回去。
剛發動好車子,韓迅手機響了,韓迅拿起手機一看是高昊宇打來的,沒好氣地質問高昊宇去哪里了?怎么之前打電話一直打不通?韓迅邊說著話時,心里想著高昊宇這臭小子關鍵時刻找不到人影,不然今天這堆破事何至于自己專程跑一趟?這些心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終究是說不出口上不了臺面的話,畢竟孫倩茹還坐在副駕上。手機那頭高昊宇向韓迅解釋自己已經把施允雅給追到了,韓迅一聽心里的怒氣頓時消了一大半,問他們現在在哪里?隨后高昊宇便發了一個定位過來。
孫倩茹見狀,忙客氣地跟韓迅說把她放在靠近市區的隨便哪個地鐵口就行,她乘公共交通回去。韓迅聽她這么說,未曾想中途放她下車,而是邀請她一起先吃個午飯。正好也到飯點了,雞毛蒜皮地折騰了一上午,大家肚子都餓了,估摸著高昊宇那邊應該也會自行用餐不會等韓迅,況且開車過去還要好一會兒的,就下午再去見他們吧。
用餐期間,孫倩茹因她大姨和男人的一通瞎鬧向韓迅表達了歉意,韓迅示意不怪她。只是好奇像孫倩茹這樣高知的背景下,緣何會有那樣粗俗野蠻的親戚。孫倩茹一下聽出來了韓迅對她的吹捧根本不是在恭維她,而是在變著法地打聽她的成長背景。只是面對這樣一個僅是認識還不太熟的男人卻要直白白地袒露自己的過去,未免有些太過赤裸。不過這時候恰到好處的坦率卻又不失真誠。
孫倩茹邊吃飯邊給韓迅講了個故事:有個小女孩的大姨骨子里是重男輕女的,從小到大并未有多待見她。記得小時候,他們家來了個男孩親戚,剛巧被女孩撞見在偷藏在電視機后面的零花錢,女孩抓住那男孩并大聲質問,男孩一見趕來的大姨立馬賊喊抓賊,大姨未仔細盤問確認立馬就信了,還嗤笑女孩怕不是她做賊心虛被現場抓到瞎編謊話來欺騙她,女孩當時年紀小,語言反駁能力顯然不及成年人,只能咽下這口氣,任由人污蔑。
長輩們覺得女孩終要嫁作他人婦,與他人家共享日后物欲榮辱;而男孩留在自家與自己同吃一鍋飯。因此在女孩的成長過程中不斷地苛責與虐待,以盡可能地減少對女孩的供給來扶持男孩的強大。
由于獲得的養分足夠充沛,男孩理應像大樹一樣健壯地撐起一方天地。只是這棵未來之樹不知道是寄予的希望過大,還是得到的給養過易,卻長得柔柔弱弱,蔫拉巴幾的;成年后更是像爛泥一樣癱軟在地地渴求更多的給養。與之相比,長年經歷風雨,在孤獨與物資貧乏中一路掙扎與隱忍的女孩卻獨自且堅強地成長為了自己的大樹。
然而成年后的大樹還未曾喘息,歇一口氣,就要面對更多的道德綁架。家族中的長輩頤指氣使地要求女孩立刻馬上騰挪出自己的給養反哺男孩。
這次成年后的女孩看清了大家自私偽善的真面目,壓根就沒有什么溫馨的親情值得留戀。在男女孩同為幼苗時,家長押注一樣地選擇了男孩定會出色強大,那么便請高抬貴手,落子無悔。你的強大何需弱小的我來拯救,既已選擇好的強大何需再來吸血日后的逆風翻盤,畢竟在局勢未明朗時,該搶占的好處和上風是一丁點都未落下,此刻又有何臉面屈尊來索要這要求那的?
當女孩也秉持著捍衛自己的權益原則時,拿他們的矛攻擊他們的盾時,那些人卻不樂意了。這是哪來的道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有時候簡直沒法想象倚老賣老的人雙標起來有多厚顏無恥。
當女孩跟他們談原則時,他們談感情。控訴生育女孩多么辛苦遭罪,那么難道生育男孩不辛苦受累嗎?為什么又要雙標?更何況生是欲、養是德、托舉才是恩。既然享受了欲望,就要承擔起孕育的結果,并負責任地撫養長大,這有什么好抱怨辛苦的?如果否定了生養不是件快樂的事情,那么縱欲時請也堅定地承認那是件極為痛苦之事。否則,恐遭雙標之嫌?
令人費解的是,他們生生捏造著自私偏狹的成長環境,卻又生生希望長大后的女孩具備著博愛無私的偉光正個人屬性來回報他們。如果貧瘠的土壤里都能結出真善美的果實,那讓一樣能結出碩果的優良土壤情何以堪呢?既然提供的環境有異,那就放平心態接受結果的差別。以極少的付出苛求巨額的回報到底是認知的局限,還是人性貪婪的欲壑難填?
韓迅不無驚訝地細細聽完孫倩茹的此番論述,餐盤里的食物都沒怎么撥動,不是食物不可口,而是孫倩茹講的故事太引人入勝,他竟有點擔憂騰出嘴來進食就會耽誤腦子跟著思辨的節奏。韓迅若有所思地回味著,直到孫倩茹喊他,他才回過神來。
孫倩茹見韓迅愣了許久,有些難為情的解釋道一點拙劣的小故事讓韓迅見笑了。韓迅聽完放下手中的茶杯,擺擺手示意孫倩茹過謙了,并笑著說:“你有故事,我有酒,下次我們要再約飯!”孫倩茹聽了赧然一笑,二人邊說說笑笑邊悠哉悠哉地吃著飯。
飯后,韓迅將孫倩茹送回了第一現場辦公大樓后,便開車去往上午高昊宇發送的位置。
韓迅一路向南面駛去,車子開了許久。靠近目的地二三十里的路上荒無人煙,連路都是塵土飛揚的沙石路,韓迅搞不懂高昊宇干嘛非得把人攔在這種地方,心里暗忖不會高昊宇那小子綁架了施允雅吧?
車子開到了一座大山面前,沿著山體又繼續行駛了約摸五公里左右,一個一百一十度的轉彎后,一座粗眼一看略顯精致類似于學校的院落坐落于山腳下,院落門口停著一輛車,韓迅駛到跟前,一看正是高昊宇開出來的車,便立馬停好車下車,一邊撥打高昊宇的電話一邊半信半疑地敲門,興許是山里的信號弱,韓迅一連撥了兩通都沒有撥打出去,敲門也沒人應聲。韓迅輕輕地推了下門,門并未上鎖,便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院門外安安靜靜的一點人聲都沒有,能聽到的是風吹樹葉簌簌的聲響和間歇鳴叫的鳥啼聲;然而走到門內,里面卻是異常的熱鬧,遠遠就聽見男男女女的說話聲、吵鬧聲、笑聲。讓韓迅著實沒想到的是,這院門隔音效果竟如此好得出奇。
韓迅循著人聲找了過去,那是靠左邊院墻的第二個房間發出的。韓迅剛走到后門口,高昊宇立馬就看到了他,便從后門悄悄把韓迅迎了進來。韓迅進來倒是沒看到施允雅在哪里?眼前全是清一色的長相俊俏的男孩女孩站在后面,個頭有高有矮,年齡小的看起來約摸五六歲,還是稚童;大的估摸著十五六歲的年紀,青澀中帶著點稚氣未脫,這里面女孩子們長得明眸皓齒,男孩子也個個眉清目秀的,連韓迅自己都感覺自己這張還算俊朗的臉龐快被眼前這群孩子的容顏給比下去了。
男孩女孩們穿著整潔未施粉黛一個接一個地坐到幕布前的高腳凳上擺著姿勢拍照,韓迅踮起腳來才看到蹲著專注拍攝的施允雅。韓迅小聲地詢問這是哪里?高昊宇在韓迅耳邊輕聲說道:“這是一座孤兒院。”韓迅聽了瞪大雙眼地不可置信,眼前的這些俊俏的男孩女孩都是孤兒?長得這么漂亮的男孩女孩不會有哪家的父母舍得生生拋棄,難道是遇到地震海嘯等自然災害一下子流離失所的孩子。韓迅剛張口想問出自己的疑慮,高昊宇便把食指放在自己嘴唇中間做了個“噓”的噤聲動作,拉著韓迅走出門外。
到了門外寬敞點的地方,韓迅再也忍不住了,詢問高昊宇他們為什么要到這里來?還有這里是哪里?問完后韓迅不經意地抬頭環視了下四周,院落最右側頂層鑲嵌著碩大鐘表的塔樓瞬間侵入眼眸定格住了韓迅轉動的脖子,韓迅一剎那恍惚了,這個鐘表這個塔樓,分明是崔雪最后一次社交狀態曝光的照片,韓迅和崔雪各自都在社交平臺上開了私密的子賬號,而崔雪子賬戶最后一個動態附著的便是眼前塔樓的照片,韓迅不會看錯,當時看到這張照片時,韓迅一度以為照片顯示的地方大概是國外哪個教堂,沒想到竟然是在國內。那么崔雪也來過這里,她來這里做什么?
韓迅走到塔樓底部,沿著樓梯拾階而上。透明的錐形玻璃屋頂外的天光傾瀉下來照得樓道里很是亮堂。高昊宇一邊跟著一邊向韓迅解釋,早上施允雅奪門而出時,高昊宇跟著追了上去。高昊宇思索著該怎么解釋允雅沒開自己的車,而是上了高昊宇的車能讓韓迅信服地心悅誠服呢?高昊宇謊稱下樓的途中隨即安排了一輛車擋在允雅車前面,施允雅到地庫一看,無奈之下才上了高昊宇的車,原本高昊宇也只是想在外面兜一圈安撫好允雅的情緒再開回去,誰料中途施允雅逼著高昊宇讓出方向盤,于是施允雅一路開車帶高昊宇來到這里。高昊宇這謊說得急促且滴水不漏,中途有所停頓利用爬樓的喘氣銜接得十分自然。韓迅此時注意力完全在塔樓的頂部,果然連懷疑都沒懷疑高昊宇的這套說辭。
塔樓距離地面大約有六層樓房高,韓迅和高昊宇兩個體力健壯的男人花了不到兩分鐘就到達了頂部。韓迅推開玻璃門走到外面的平臺上往后看,能遠眺到孤兒院的后院。
高昊宇說道這里是個偏遠的孤兒院,聽施允雅說平日里是不讓外人進來的,今天施允雅不知哪里知曉了孤兒院的主事們都湊巧出去參會,給允雅和高昊宇開門的是個拄著拐杖穿著得體白發蒼蒼的老嬤嬤,二人看起來似乎之前認識。老嬤嬤領著他們進來便獨自回到后院去了。
“就是那個老嬤嬤嗎?”韓迅指著后院一個不斷進進出出低著頭忙忙碌碌準備餐食的老人問。
“是的,那個老嬤嬤開門的時候一見到施允雅仿若知道允雅的來意,便心照不宣地引我們進來,之后便不見人影,我們進來時,孩子們已在教室里等候著了,我還沒來得及細問,允雅就被孩子們簇擁著忙碌起來。”高昊宇答道。
這時,忙碌中的老嬤嬤抬頭發現了塔樓頂端平臺上佇立的二人。韓迅與老嬤嬤之間對視間瞬間認出了老嬤嬤,這不是在韓家經營管事十余年的管家陳姨嗎?三年前跟韓迅父親韓光易因病請辭歸鄉養老,如今因何緣故出現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