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也想過的對吧？

……

比如只有二十年壽命之類的？

……

不都那樣說嗎，人類的聰慧只是因為生命太長了，那些海豚之類的生物之所以做不到統(tǒng)治者的程度，也有生命短暫的緣故吧？

……

真難過。

上學的路上，會經(jīng)過一段山溝，是那種高速路旁種植樹木的高原和平地的落差，像一個安靜的巨人坐落在那。

如果從上面跳下來會怎么樣？我這么想。

我想象著我脊椎折斷的模樣，想象著樹枝插進我身體里的模樣，想象著說不定我的頭會在重力作用下彎折，發(fā)出‘咔擦’的一聲。

我感到淡淡的幸福。

啊啊，會這么想也不奇怪吧。

這樣想著，我吐出了一口氣，今天可真冷啊。

“吉星，快走吧。”媽媽這么說著，又一邊穿上外套，她一直都很怕冷，可能是因為膝蓋有舊疾的緣故，然后我爬上她的電動車，就我們兩個。

這是一段很長的距離，去車站差不多十公里，有半個小時多，風鉆入我的袖子，衣領(lǐng)，褲管，總有辦法讓人瑟瑟發(fā)抖。

路上滿是沉默。

于是終于到了，時間還早，我松了一口氣，這下怎么樣都來得及了。

脫下帽子，我問媽媽要不要戴，看見她的耳朵紅紅的，我就知道她沒顧得上保護自己的耳朵，那雙眼睛霧霧的，在曦光中有點模糊。

我看著她騎車轉(zhuǎn)身離去的身影越來越遠，不小心雙眼失焦一瞬就再也看不見了。沒有光的天空，黑蒙蒙的天空，早晨7點一刻，感覺世界是被車燈叫醒的。

最早的一趟車是七點半發(fā)車，還有十幾分鐘，坐在車座上，投了錢，便無所事事地環(huán)顧起四周來。

“宋吉星，你去這么早啊。”一個略帶沙啞的調(diào)笑的聲音響起，我頓了一瞬，并不是很想抬頭，男孩見我半天沒有反應，也沒有興致地坐在我的后方。

窗外還沒有亮起來，我抬頭看了眼司機座位旁的屏幕，紅色的數(shù)字顯示還差五分鐘。

我索性把書包放到前面，拉開拉鏈，取出我的畫本和一只黑色油性筆，將其擱置在腿上。

其實也沒畫什么，我學不起畫畫，從小到大只憑借某種沖動拿起筆而作畫而已，也許以前并沒有這么熱衷，最多只是在逢年過節(jié)被大人圍著時會被夸一句‘這孩子很有天分啊’那種話。

我哪有什么天分。

可是這竟然成了我從小到大從未間斷過的事。

想到這里，下意識閉上眼睛朝后仰去，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感覺思緒清明不少。

這是個新的本子，從第一頁到后面幾頁，全都畫著一個四只胳膊的生物，無趣的線條堆積成它粗糙的皮膚，眼睛像猴子一樣泛紅，長著細密的棱角，像蒸干了的肉塊。

我叫它‘啊咪嚕咕神’。

“這是什么東西，真惡心。”一只瘦弱蒼白的手快速搶過了我拿著的本子，男孩將它舉起來，笑嘻嘻地嘲諷。

權(quán)悲不知何時又起了戲弄我的心思，

不過無數(shù)次失敗并未打擊到他，只是愈發(fā)強烈了，但我始終不憤怒不悲傷的態(tài)度終究還是讓他的獨唱顯得太寂寞了，一時間氣氛有些僵硬。

“都坐在座位上，時間到了。”

“好嘞。”權(quán)悲應了一聲，沒勁地坐回去了，但并沒把本子還給我，我的靠背被蹬了一腳，他準是把腳搭在未扳過來的扶手上了。

天才開始亮，還有月亮的影子。

坐了差不多半小時，車慢悠悠地停在十字口前的紅綠燈處，車門打開的一瞬間，心里終于踏實了下來，我拿上書包兩步跑下車去。

車還不是很多，要不是因為那件事，我也不會這個時間來學校。

想到這里，還是再走快一點吧。

身后傳來輕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到最后發(fā)出鞋底摩擦水泥地的拖沓聲響，我轉(zhuǎn)頭看向他。

穿著群青色衛(wèi)衣的男孩正雙手塞進褲兜里，不近不遠地跟著我，我一時拿不準他想干什么，半是詫異半是煩躁地開口：“你沒事跟著我干嘛？”

“所以你去學校這么早干什么？”

“我做什么跟你有關(guān)系？”

權(quán)悲沉默了，不過只一瞬，他上前扯住我的領(lǐng)子，用一種低沉的質(zhì)疑的聲音詢問我，那樣子簡直像審判。

“我知道，你是要殺了他們吧？”

“……？”

“你一直都在謀劃這件事對嗎？”他不等我回答，連環(huán)炮一樣的質(zhì)問讓我暈頭轉(zhuǎn)向的。

“我簡直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他定定地站在那，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似乎是要從我臉上看出來什么，審視地打量著我的身體，我有些不適地縮了縮，權(quán)悲隨后像是松了口氣一般，放開我，又恢復成平時那副德行，呵呵地笑了兩聲。

“我尋思你要干什么壞事，真沒勁。”

他一邊說著一邊勒著我的腹部，從肚子向肋骨蔓延的疼痛讓我突然弓起了腰，狼狽地咳嗽起來。

權(quán)悲笑得更厲害了，拍拍手終于撒開了我，我踉蹌著雙膝跪在地上，而他自顧自地轉(zhuǎn)身朝學校走去，腳下一頓，轉(zhuǎn)身將我的畫本扔給我。

黑色的本子靜靜地躺在地上，水泥地的粗糲的砂石把封皮磨出了白色的劃痕，上面正好翻在啊咪咕嚕神的那一頁，強撐著抬頭看去，啊咪咕嚕神的笑容和柔軟的豆莢一樣的黑色眼睛發(fā)出老鼠的精光。

……

紅色的，流著血的雙眼。

（什么？）

不停收縮的身體。

（那是什么……）

折疊的肢體，一個，兩個。

（在哪里？）

……

我似乎聽到了一陣不合時宜的怪異的輕笑。

有什么畫面在我面前閃過，不過我沒來得及細想，爬起來，慢吞吞地從門口進入學校，門衛(wèi)頭也沒抬地開了門，在等待側(cè)門打開的時段內(nèi)，我又想起了那個總是穿著群青色衛(wèi)衣的男孩。

總是使盡解數(shù)來找我麻煩的，吵鬧的，輕浮的，不安好心的，住在我家隔壁的，奇怪的人。

他叫權(quán)悲，聽媽媽說這個名字是他母親隨便起的。

不管了，總之他與我無關(guān)吧？靠近八點十分，我得快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