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校園圍墻，陳銘江抬頭看了一眼墻的頂端，又把身子側過來，耳朵透過石墻上的一個小鐵窗聽了一會兒。
這個小鐵窗是方形的一個洞，上面“井”字地嵌了幾個鐵棍，本意是方便透進來一些光，但是自從有人踩著鐵窗翻出去后，就多了一個用處。
而那個第一個發(fā)現(xiàn)可以看出去的人，是鄭子辰，之后李天旭與陳銘江也翻出去買東西，這個位置比較偏，在學校監(jiān)控死角(其實附近20多米沒有監(jiān)控)，又是綠化帶，就成了他們寢室的“神秘打野點”。
不過為了謹慎，他們也好久沒有翻過了。
陳銘江眼睛又往里看了一眼，然后抬腳踩在窗臺上，一用力，人便站了上去。手抓住了一根鐵棍，冰涼的觸感讓他又警惕幾分，然后一點一點爬上去。當陳銘江的右手摸上墻頂時，里面的校園中傳來了腳步聲。
“不好，有人！”陳銘江嚇得差點沒松手往后倒去。
就在那么幾秒鐘，陳銘江的腳卡在了鐵窗上，壞事總是連著來這句話一點也沒錯，但沒有時間想這么多。
這下是不可能直接下去的，但陳銘江在墻上扒著更不行，人家不會把他當一只大點兒的壁虎。
一不做，二不休，陳銘江硬著頭皮手一撐，身體往墻頂而去，腳也順勢解脫出來，然后翻上去，他直接一躺。
陳銘江人就這么躺在了墻頂。
這個位置可謂極其尷尬，但只要不正對著這面墻，他是能被樹擋住的。手電筒的亮光照在墻體上，陳銘江大氣都不敢出，但喉嚨卻偏偏發(fā)癢想咳，他一邊忍住，一邊觀察。
怎么運氣這么差，撞見了保安巡視這邊？平時都不會的呀！
好在沒被發(fā)現(xiàn)，感覺到人走后，陳銘江站起來，一個跳躍就落進草叢，如果上天有眼，就該讓他把氣松完。
“膽兒挺大啊同學，哪個班的？”陳銘江很鎮(zhèn)定地站著，聽著身后的聲音，他的魂已經(jīng)飛沒影了，所以連吃驚都表露不出來。
他的腦中閃過無數(shù)種方法，甚至都想“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回頭給人干暈。但最終還是說著求饒的語句。
“不是哥們兒，不能放我一馬？”
回頭卻看著李天旭倚靠著大樹，嘻皮笑臉地盯著自己。
“好你個陳銘江，大半夜上廁所要翻墻，外面廁所的飯更新鮮是嗎？”陳銘江松了口氣，抬起左手，手腕上綁著個口袋，里面是一盒燒烤。
“嘴饞了。”
李天地伸了個懶腰。
“人還挺機靈，這都沒被發(fā)現(xiàn)。”
但李天旭卻心有靈犀般看了一眼藏在口袋后的一個東西，夜色中的嘴角了句。好兄弟，看破不說破。
“同學們，下課了……”鈴聲響起，陳銘江收起早讀的書，沒有像往常一樣去書桌上趴著，而是走出教室，向對面班級走去。
文科三班
他看看班牌，又看向里面。
少年的目光掃視一圈，卻沒有發(fā)現(xiàn)那名女孩。
“咚。”
陳銘江腦袋被書拍了一下。
“鬼鬼祟祟的，找誰呢？”
蔣廷剛把英語作業(yè)抱去辦公室，回來就看見一個高瘦的身影在門口站著，于是拿英語書拍一下，順便問問在干什么。
“找你。”
少年笑著回頭，黑中帶棕的眸子里滿是笑意，一股陽光之氣。
“干嗎？”蔣廷不解，“要霍香正氣口服液？”
蔣廷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說，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要你個頭。”陳銘江氣不打一處來，“飯卡拿好，別再丟了。”
尾音不知為什么有點溫柔。陳銘江頓了頓，拿出蔣廷的飯卡遞給她。
“居然被你撿到了，還好沒丟。”蔣廷接過飯卡，笑了笑，“謝謝。”
陳銘江點點頭，不過蔣廷又反應過來。
“唉？怎么換了個……”
“之前那個摔壞了。”
蔣廷抬頭盯著陳銘江，少年的眸中仍帶著笑意。
“可是怎么買的？”
“飛出去買的”
“多少錢？”
“送你了，不用問。”
“……”
手中的卡還帶著他的余溫，蔣廷在坐位上看了半天，上課鈴響了都不知道。這讓孫雨欣看不下去了，她把手在蔣廷眼前晃了晃。
“上課了，課代表。”
一轉眼又要考試了，文科三班里的同學哀嚎一片，但三班畢竟是好班，比對面某些班好了不知道多少。
上次考試排名，文科五班的排名僅高于理科十八班、文科十六班和文科十三班，在三十六個班里排名倒數(shù)第四，最高分僅五百一十一分。
所以當三班的同學聽見五班的聲嘶力竭的聲音時，都大笑起來，文科三班始終是年級前五的班級。
孫雨欣叫了一聲同桌的蔣廷，蔣廷疑惑地抬頭，就看見孫雨欣的臉上滿是苦澀。
“英語課代表廷廷，我英語能上一百三十嗎？我看你次次一百四十，眼紅啊……”蔣廷合上筆帽，眼含笑意。
“雨兒，你不如擔心一下你語文能否上一百一十分。”
“可我覺得一百分已經(jīng)很高了……”
“我考一百二十都嫌少。”
“那……”
孫雨欣啞火，語文拿高分真的很難，她不甘道：“真不知道那幾個一百四十二三的同學怎么考的。“你去問問嘍。”
孫雨欣一不做，二不休，從書肚里翻出一張年級語文單科排行榜。
蔣廷莞爾。
“你還有這個？”
“看吧你就。”
二人的目光落在這張榜單上。
年級語文單科排行榜(高二)
第一名：文科一班梁子妍分數(shù)：一百四十五
“不熟……”孫雨欣直接排除。
“下一個”
第二名：文科六班何肆宇分數(shù)：一百四十四
“這好像是那個校草來著……”
萍廷笑了。
“下一個吧。”
第三名：文科五班陳銘江分數(shù)：一百四十二
蔣廷盯著這個名字，孫雨欣也想了起來。
“這個人和你好像很熟來著……”
蔣廷沒有回答，她的思緒回到飯卡上。
“這樣啊……”
陳銘江一邊吃飯，一邊點頭，目光落在孫雨欣和蔣延身上。孫雨欣的相貌不差，腦后梳了個雙馬尾，看起來挺可愛的，甚至給人種小朋友的感覺。
“大神，可以教我嗎？”孫雨欣一臉祈求。
“我沒什么問題，就是我也得復習其它學科，而且語文速成很難，積累很重要，而且你上次的一百分應該也是運氣，實際很難上九十。”
陳銘江把筷子放下，看向蔣廷，有些遲疑地問了一句。“你來嗎？”
陳銘江偏科嚴重，實際成績不如眼前二位，但他還是想問一下。
蔣廷一愣，抬起頭，把發(fā)絲別到耳朵后面，然后思考了一會兒。
“我也試試吧。”
陳銘江笑了笑，孫雨欣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蔣廷，心想：不是說自己算了嗎？
“那我把我的筆記本給你們。”
孫雨欣脫口而出：“一本？”
“五本，兩本基礎，三本理解。”
蔣廷直接頭腦風暴，心想平時沒見你學習這么認真啊？果然只認真學文是嗎？
孫雨欣的小腦一萎，沒說話，引得陳銘江一笑。
“語文比理科更考驗記憶啊。”
時間來到周五下午，陳銘江收拾完宿舍的東西就回到了班上，班主任余偉要講放假事宜。
余偉身材高胖，肚腩鼓得挺大，配上一頭“地中海”，仍然一副五十歲發(fā)福大叔的標準形象，雖然面容和藹，但卻是一個十足的做事死板認真的魔鬼。
很難理解為什么有這樣一個班主任五班成績還這么差。
余偉站上講臺，嚴肅地看了一眼手機。
“我講兩句.”
“不是吧？兩句！？這特么至少要講半個多小時啊！”
聽著同桌沈榆的抱怨，陳銘江已經(jīng)做好了被拖堂的準備。
“他這哪是放學，他這是發(fā)動二戰(zhàn)，考試一完就成甲級戰(zhàn)犯。
沈榆“撲哧”一笑，她豎個大姆指給陳銘江。
“您這是已經(jīng)做好了戰(zhàn)敗的打算了。”
“別講了！”前桌的紀委孟雅警告，“再講就給你偉哥前面去！”
李天旭無語：“你扔得飛體委小江嗎？人家都國二運動員了。”
“先扔你！”孟雅惡狠狠地盯向李天旭。
“I'msorry”好漢不吃眼前虧，李天旭心想。
余偉就像個天生的演講家，一件事情，他能講出起因、經(jīng)過、結果，直接原因、根本原因、意義、性質、作用、影響等。
陳銘江曾說過余偉絕對是被教數(shù)學耽誤的史學家，動不動就民族大義，上下五千年都能拿出來說：
“考試不好是不努力的表現(xiàn)……”
“在性質上就不是學生……”
“這次考試……”
陳銘江沒繃住。
“他能給咱寫本史書。”
“五班上下十萬年？”李天旭回話，被孟雅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
沈榆無聊地玩起垂在本子上的頭發(fā)，她算不上班花，長得卻是很討人喜歡的溫柔型，臉上胖嘟嘟的有點肉，與孫雨欣的可愛很像，但卻沒那么靈動，多了一些文雅。
她把烏黑的長發(fā)扎好，丟了個紙條給陳銘江，陳銘江看了一眼。
我單馬尾扎好沒？
陳銘江看了看，寫上一句：
可以的。
陳銘江站在走廊上，手里拖著行李箱，其它班幾乎走完了，只留下幾個做清潔的，足以見得余偉的廢話之多。
重要的事情詳細講，不重要的反復講。
“蔣廷，地拖好沒？”孫而欣把拖把一放。”
“嗯好了。”蔣廷一笑，
聽著三班里傳來的聲音，陳銘江看了一眼手機后就在五班后門站著，對面正好是三班前門。
蔣廷出來一眼就看見了陳銘江。
夕陽透過走廊窗戶斜射在他身上，高瘦的身形倚靠在門框上，短袖和短褲讓高瘦的感覺更加明顯。少年低頭看著手機，藍牙耳機在耳朵里塞著，嘴角洋溢著微笑，依舊是那么陽光。
蔣廷一頓，眼神不知為什么不肯挪開，腦中閃出一個念頭：在等我？
孫雨欣從她身后關了門走出來，見她站在那，有些懵。
“廷廷？”孫雨欣剛問出來，就看見了陳銘江，有些意外。
蔣廷把“是不是在等我”這句話咽回了肚子里，改成了“干什么呢？”
“偉哥剛把廢話講完，我們耳朵都起繭子了才被放學。”
“戰(zhàn)前演講是這樣的。”
蔣廷表示他們班主任袁燁國差不多，只是話少一些。
陳銘江關掉手機屏幕，表示走吧。
蔣廷和孫雨欣不順路，所以走了沒多久就分開了，只剩下陳銘江與蔣廷一起走。
五月的江城已經(jīng)有些熱了，驕陽從白云中探出頭來，陳銘江看向并肩行走的蔣廷，刺目的陽光把少女盤著的頭發(fā)染得金黃，發(fā)夾上有一個梅花的圖案，張顯出一絲純潔，睫毛在金光中顫了顫，而后隨著眼睛的閉上搭在了眼臉上，一整張側臉美得猶如一張動人的畫卷。
陳銘江的心臟顫抖了一下，似乎慢了一拍。
“太陽有點大啊……”
蔣廷轉過頭，發(fā)現(xiàn)陳銘江盯著自己發(fā)愣，不禁有些疑惑。
“干嗎？”
“你頭發(fā)豎呆毛了。”
蔣廷伸手把那根“呆毛”壓了下去，隨后問了一句：
“你語文年級前三，為什么總分只有三百多分啊？”
“很簡單”陳銘江回過神來，道出原由，“我數(shù)理化和英語都不及格。”
蔣廷一懵。
“你小學和初中理科不是很好的嗎？怎么…”
陳銘江神色一變，眼中的光一下暗淡了下去，但很快又恢復了笑意。
“因為我不想學了。”
輕描淡寫，陳銘江一句話讓蔣廷震驚，但直覺又告訴她，有隱情。
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
“爸媽，我回來了！”蔣廷一到家就放了行李箱，往客廳跑。
“廷廷回來了，桌子上有鴿子湯，快喝吧。”
宋玲淼看見自己的寶貝女兒回來了，高興得不行。
“老公，廷廷回來了，先掛了啊。”
掛了蔣懷遠的電話后，宋玲淼走出廚房，看了眼掛鐘。
“你妹妹補習班也要放學了。”
蔣廷撒起嬌起來。
“媽——怎么第一時間關心妹妹啊。”
“好了，快吃飯了，等爸爸把妹妹接回來。
“好。”
陳銘江推開家門，卻看見有人在家。
“回來了兒子？”
是媽媽。
“你們回來了？在外面工作了一個月了都。”
陳浩君的聲音傳來。
“不工作怎么養(yǎng)活這個家？你一天成績還這么差。”
陳銘江無奈，一回來就這樣。
陳銘江回到房間，推開衣柜想要換下校服。
衣柜里放著兩疊獎狀，是奧數(shù)競賽的獎狀，還有一些物化獎狀，一疊是陳銘江自己的，從小學到初一便戛然而止，另一疊更多，是陳銘江的兩倍，是初中到高中的，上面寫著一個名字——陳銘天。
陳銘江一頓，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上面的灰，視線開始模糊。他回頭看了眼墻上的相框中的兩人——一個與陳銘江長的很像的少年搭著陳銘江的肩，陳銘天和他弟弟陳銘江很像，不過大了五歲，長得也更張揚。
他曾是陳銘江的哥哥，是家長口中的好學生，是老師眼里的好學生，是他心中的偶像，但……
淚“啪嗒一聲”滴在地上，陳銘江趕緊擦了淚，開始更衣，但心里還是默念了這么一句：
哥，你也是我放棄學習的原因，你為什么……你明明能有一個光明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