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著電三輪,從我家交錯的胡同開到大街上,穿過新鋪的柏油路,一直向前走,到第二個村子的盡頭,是外婆家。
我爸在我小時候說,到了大學不會給我一分錢。我今年大三,幾乎沒有經濟收入來源,還是我爹在供我讀書。我想找個小時工干,也干過,干了一個月,人家把我辭了,結了工錢,1056.老板勸我好好學習,別出去打工了。我微信回復道:好的,姐。之前找兼職的時候,有一個兼職需要交450過門費。我覺得那個兼職條件很好,想干個試試,但是如果我有錢就不會去找兼職了。打電話給老媽,老媽說不用我出去干活掙錢。怕我被人騙。我不怕被騙,因為我是真窮,全身上下湊不出450,不會造成什么大的經濟損失。之后有風聲說那個兼職是騙人的,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真假。
今年高考,不知道別的地方怎么樣,我的高中母校,學弟學妹們依舊發揮那么好。當然,我是那個拖母校后腿的。聽網上說,2024之前的高考是沖一沖,上個一本,2024的高考是沖一沖,上個專科。當然,不是說專科不好,至少這是個大學,只要是大學,都能學東西。只是可能在大多數家長眼里985、211之類的名校給自己的孩子一個順利的未來的可能性更大。今年和去年,山河四省的學子很多報了東北的大學。隨便找個人問問,本地的占一半,剩下的多是山東的、河南的。我聽山東朋友說過一句話,山東太卷了,到東北來考了。河南朋友說,專升本在河南太難考了,在東北考得易如反掌,直接上岸。我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東北人,覺得生在東北實在是一大幸事,不然按我當年的分數只能考家里蹲大學。
我剛到JL市的時候,看著JL市的居民樓,覺得特別高,學校一側能看見幾棟居民樓,也很高。晚上樓頂有紅色的燈一閃一閃。有時候下課吃完晚飯,在學校假山走一走。假山最高的地方可以看見商業街,燈火通明。透過樹杈,鐳射燈一遍一遍掃過天空。居民樓里,一盞一盞燈開始亮起:東北大哥光著膀子站在窗邊,媽媽或者奶奶開始做飯,飯桌上一家四口在吃飯……遠遠望著,就像我已經在過那樣的生活。每一位語文老師都會問“理想職業”,我覺得能在三線或者二線城市里過上那樣的生就可以,只要不犯法,我覺得干什么都沒區別。可能是合租,可能是貸款買房,只要有屬于我的一盞燈能在“那棟樓”里亮起,其它都可以再說。
記得王安憶《眾聲喧嘩》最后一部分寫了一個進城創業的媽媽,最后一幕,她隔著人群與那座城市中的一老一少遙遙相望,我知道她會繼續奔向熱火朝天的未來。
外婆家的星空很美,從天這邊到天那邊,從外婆家的房頂,隱沒到松樹林里。天空被星光染成淡淡的藍色,冬天的時候星星離人很近,抬起頭好像能聞見星星的味道,清冽的香味。外婆離世前半年,媽媽用三輪車拉著我和妹妹回外婆家,外婆躺在床上,她叫我的小名,讓我站到她身邊,牽起我的右手,安靜地看著我。眼中有許多話,眼神像初融河水上泛起的光。她的手細嫩柔軟,像剛出鍋蒸的饅頭。她看著我,什么也沒有說。那年過完年半個月后,她沉睡在家對面的松樹林旁,星空隱沒的地方。河水映著天空,她睡在星河的懷抱里,神色如常。
小學的時候老師教過很多棋,但我只學會了五子棋。有時候用手機微信小程序人機對戰,輸得我學會了耍賴,三個子全連成四個子,讓電腦堵到無處可堵。但是我把所有能下的地方都下了以后,漸漸能贏兩回。有時候覺得自己太窮了,專業知識技能也像沒有一樣,焦慮以后何去何從。但是沒關系。無論以后在哪,城市、鄉村,陌生的地方又或者在家鄉,貧窮或者富足,焦慮或者安逸,未來都是活著的人要奔赴的一場一去不回的約會,人生百態,事情很多,一件一件做完了,路自然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