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明亮的一天

米南從自己的小床上爬起來，陽光透過窗簾，斑斑點點撒了一些在他眼前。

這個床永遠都是那么硬，我好像永遠都找不到適合自己的床。

每個周一都是那么的無趣，就像剛剛過去的周末一樣。

米南呆坐著，思緒混亂，因為剛剛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里的陽光也如同闖入眼前的這幾縷霸氣的朝陽那么明亮。只是回想起來過于明亮了一些，有些亮的發紅。

米南記起來，自己在這種亮的發紅的陽光的指引下，走到了一處山腳，夢里的他很興奮，好像要辦成一件非常要緊的大事。

我應該是燒掉了這座山吧。米南坐在床上喃喃自語，不確定是不是夢里的真實。

我好像。

米南在努力的搜索夢里的回憶，他零星的記住了幾個片段，比如說整座山的火紅，熾熱的灼燒感，還有好多好多的頭骨。

以及，樹和皮膚燒焦的卡卡聲還有一種讓人著迷的肉的香氣。

米南記住了這場夢里的一種感覺，是在他舉起手里的火把燒毀這座山的時候，那種讓他現在想起都興奮的抽離感。

夢里他甚至笑出了聲。這是他知道的。

因為笑聲讓他有了短暫的出離于夢境的清醒。

米南使勁晃了晃頭。

近期的夢越來越奇怪了。

偷跑進來的幾縷陽光曬的他發暈。

…

該吃藥了

…

今天還要跟一群來自赤道邊緣的老外講一個從來都不想講的ppt。也不知道講這些內容是不是真的有用。

上班去了，這每日每夜沒有盡頭的工作。

第二節：一個夜晚

阿琳坐在公交站臺旁冰涼的不銹鋼椅子上。明明十一月的南方剛剛降溫，寒意已經從不銹鋼椅的反光里慢慢透過褲子又傳到全身各處。

阿琳還在想剛剛搭乘公交時遇到的那個大叔，說著讓人聽不懂的粵語，但從他的表情和語氣來猜測，這個大叔應該是有哪點對她很生氣。

喋喋不休，喋喋不休。

阿琳不想理會，干脆在公交車停下的那一刻就蹦下了車，不忘回頭給大叔一個天大的白眼。

大叔像突然發了癲一樣，在公交車上直跳腳，想下車又不能下車的樣子逗得阿琳直笑。

好嘛，是留在車上被大叔罵，還是再在公交站等下一班車，總是要選擇一個的吧。

阿琳無趣的坐在椅子上悠蕩著雙腳，看著這雙小巧的腳安在她的身體上，心里有一種靈魂和身體被隔離的莫名其妙的無奈感。

記憶已經三十二歲。

身體偏偏只有七歲。

阿琳喃喃自語。陷入沉思。

三十二年前的一個冬夜。

睡夢中的阿琳被媽媽尖叫聲炸醒，脖間瞬時的涼意和暖意的轉換讓她恍惚，刺眼的白熾燈光照的她暈頭轉向，嘴里突然涌出來的血腥味讓她似乎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么。

一個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站在她身邊，燈的顏色撒在了那男人的背后，她看不清男人的臉，只是手里的刀讓阿琳感受到了他的猙獰。

阿琳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血是熱的。

耳邊是男人的嘶吼和媽媽聽起來像啞巴一樣的尖叫。

野孩子

去死去死去死。

……

阿琳阿琳阿琳求求你放過她

……

媽媽我好痛媽媽。

這到底是怎么了。

滴————

公交車刺耳的鳴笛聲把阿琳從回憶中猛然拽回

阿琳打了個寒戰飛快跑上車

剛剛在窗邊坐穩車子就沖了出去

司機也太急性子了阿琳無奈的想

突然好像什么東西吸引她一樣阿琳不自覺的回頭看了一眼窗外

一個滿頭白發的女人，拄著一根黑的發亮的拐杖，站在她剛剛坐過位置旁邊，眼珠子漆黑像是要把她吞掉一般

老婦人嘴巴張了張好像在對阿琳說什么話

阿琳心漏掉了半拍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

明明車開的很快明明只是不經意的一瞥

她卻對這個老婦人看得仔細

也許是那雙漆黑的眸子過于讓人關注

也許是一種死人感讓她異常熟悉

也許是同類？

也許她也是擁有三十二歲記憶的自己？

阿琳啊阿琳

你不要胡思亂想。

在你從雪夜里爬起來坐在那輛吱吱呀呀的自行車上的那一刻起

你已經死了。

盡管你仍舊清晰記得七歲那年的小腳丫被冰冷的冬天凍的發木的感覺。

但那一刻，你已經死了，連帶著脖間凝固的血塊和媽媽絕望的嘶喊。

你永遠被困在了七歲的北方的冬季。

第三節：尋人啟事

米南坐在辦公室，胡亂敲著鍵盤。眼前密密麻麻的楷體字和透過面前玻璃窗看到的正在維修辦公大廳天花板的大叔的表情一樣心煩意亂。

耳機里單曲循環播放著最新的也是最火的音樂。為什么說是最新最火，因為這是他最近在一些平臺上經常聽到的歌，所以他認為是最新的和最火的。歌曲的語言是聽不懂的。就像米南胡亂敲打的鍵盤一樣。工作是在做著的，腦子是宕機的，也是很神奇。工作竟然能順利的開展了。

米南覺得很累，從今天早晨開始，從那個紅色的夢開始。

米南很長時間都沒有從那個奇怪的夢中走出來，以至于早高峰開車的時候，差點撞到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婦人。幸虧反應的及時，驚魂未定的躲開了，現在回想起來，這位老婦人好像是突然出現一樣，他也不確定，因為當時正在發呆愣神，只是隱約記得車上收音機里播放的是早高峰堵車的新聞，還有穿插著的尋找一位老人的尋人啟事廣告，以及這個老婦人漆黑的雙眸。

也不知怎的，車子飛快躲過的一瞬間，米南跟那個老婦人竟有一種長時間對視的錯覺，米南似乎被老婦人雙眼深深攝住，無法呼吸。他只能憑借本能轉動方向盤，然后躲開這個讓他驚魂未定的災禍。

米南在急剎的瞬間特意看了一眼后視鏡，老婦人竟然淡定的悠悠的拄著拐杖過馬路，頭也沒回，好像剛才并沒有發生什么，并沒有一輛suv擦著她的腳邊飛過。

媽的，這老家伙闖紅燈。沒素質。

米南憤憤的想。

開車的瞬間，收音機里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尋人啟事，還是那個尋找老人的。

“尋人啟示，李桂芳，女，年齡78歲，近日于廣普公交車站走失，走失時身穿白色上衣黑色褲子，拄拐。如有遇到，請撥打以下電話138********，家屬有重謝。”

現在的老年人啊，真是不省心

米南撇撇嘴。

第四節：在海邊

李桂芳，李桂芳！

....

喂喂你怎么都不理人的？

一個半大小子圍在李桂芳身邊，跑來跑去的，邊跑邊把沙灘上稀奇古怪的石子和貝殼往兜里塞，還忙里偷閑的喊著李桂芳的名字。

李桂芳有了片刻的發呆。

女兒今天突然被通知要回單位加班，已經計劃好的假期海邊之行，只能她帶著小外孫一起了。

李桂芳是個無趣的人。到了海灘，小外孫開心的像個小猴子，一直叫嚷著要去挖沙子撿石子，她也只是把他領到一個人比較少離海邊遠一些的地方，給了他一把小鏟子和一個小兜，然后任他在身邊瘋跑瘋跳，而自己只是站在沙灘上，拄著拐杖，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格格不入。

李桂芳近期身體的不舒服讓她知道她的生命快要走到了盡頭。她很坦然，內心很平靜。就像眼前這幅泰然的景象一樣，海浪，沙灘，藍天，白云，人群，海鳥還有遠處依稀可以看見影子的船。

她很清楚，這幅只承載了三十二年記憶的皮囊，將要面臨怎樣的結局。

三十二年前，那個冬季。也是這么一片海，只是天空不像是如此的湛藍。

記憶里剛開始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輪船的鳴笛聲也像是需要盡力穿透過棉布的帷帳才能傳入耳中。世界的一切是如此的頓感。

李桂芳浸在冰冷的海水里，任由自己被海浪一遍又一遍的拽到深淵，周而復始。其實李桂芳早就清楚絕望這個詞背后意味著什么，她已經用無數次的希望親手堆砌了這個叫做絕望的墓碑，然后把它立在這片猶如吞人巨獸的深淵里，作為自己已經無法親眼所見的墓志銘。

縱使這樣，她仍舊在思念她的女兒。她不止一次在這冰冷的潮汐涌動中祈禱，希望她的女兒可以活下去，即使這種所謂的希望又增加了那個叫做絕望的墓碑的高度。縱使這樣，她仍舊在祈禱和希望。

李桂芳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活著的還是已經死了，她感受不到死亡痛苦，也感受不到可以被定義為活著的瞬間。她只知道，看似是近在眼前的天空慢慢由淡灰漸變成了一種似血般的鮮紅，鮮紅的顏色一直映在自己的眼底，隨著海浪翻滾，揮之不去。

她伸出手努力想抓住這片鮮紅，就像是一把烈火燃燒了整個天際一樣，在本應該是冰冷的海水里，她竟感受到一種讓人興奮的燥熱。

李桂芳！李！桂！芳！！你在發什么呆！！

小外孫撕破了喉嚨的嗓音把李桂芳拽回了現實。

海浪拍打海岸的聲音即熟悉又陌生。

李桂芳拎起拐杖向小外孫揮了揮。

你自己玩奶奶在這兒陪你。

...

在這兒陪你。

同樣一句話，她在三十二年前的一天也聽過。那時候的她剛剛經歷了一場人生事故，剛從手術臺上下來躺在病床上的她被醫生叮囑一定不要閉眼睡覺，保持清醒，如果口渴讓家人拿棉簽沾著水擦擦嘴唇。

李桂芳真的很困，她無時無刻的想閉上眼睛，可是她一閉上眼睛就會被耳邊儀器的警報聲強行叫醒。

媽，你別睡，你一睡血壓就往下掉，太嚇人了，你睜眼看看我，我在這兒陪你。

桂芳知道，能在手術臺上下來是她九死一生的幸運，她還記得上手術臺前，自己躺在移動的病床上，在去往手術室的電梯中身體抖成篩子的樣子。

女兒是李桂芳的勇氣，是她此生活下去的目標。

李桂芳被一場意外奪去了丈夫，她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常年遭受家暴的她無數次的希望這個曾說過做鬼也不會放過她的男人快點死去，但是真的有這么一天到來，她的內心卻被硬生生的塞滿了無助和絕望。

因為這個男人是她的依靠，縱使身上的傷疤好了又被揭掉，但是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她寧可每日被打，也要賴著這個男人然后茍延殘喘的活下去。

她很想把這個發生在她的身上讓人無法理解又似乎很合情合理的事情的原因歸結給她那僅僅七歲的可愛的女兒。

沒了這個男人，女兒可能沒辦法活了吧。最起碼沒飯吃了。

她總是這樣想。

可真的有一天，這個男人被一場無名的大火奪去生命的時候，明明解脫了，卻又無可奈何的墜入了另一個深淵。

她僅花了一天的時間沉溺在悲傷中，跟警察配合完畢整理好丈夫的后事，收拾好包裹，帶著女兒一起來到了這個靠海的城市。

她沒有掉一滴眼淚，盡管內心無比的絕望和恐懼。站在這座靠海城市的火車站臺上，她手里牽著的是她的女兒，她內心深處最溫暖的那片凈土。

媽，那個男人死了是嗎？

李桂芳點點頭，握著女兒的手攥緊了些。她甚至有點擔心女兒會責怪她，為什么沒有守護好這個被媽媽稱為那個男人的人。

那挺好的，媽。最起碼這座城市沒那么冷。你看，冬天的陽光在這里都暖暖的。

女兒指著透過火車站臺灑在火車軌道的一束束光線，沖著李桂芳笑。

李桂芳突然像下定決心一般，牽著女兒轉頭向車站外走去。

明明是相同的火車軌道，女兒看到的是陽光和溫暖，而她卻看到的死亡和解脫。

那個男人死了，我也要帶著女兒一起去了嗎？糊涂啊。

從那一刻起，從那一束冬日的暖陽映入女兒充滿笑意的雙眼的那一刻起，李桂芳知道，她這一生，活下去，是女兒給她的勇氣。

可是。

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在這兒陪你，是她女兒跟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因為在說完這句話的那個夜晚，她的女兒就在這家醫院墜樓身亡。

她那滿眼都灑滿了陽光的女兒啊，就那么扭曲的躺在住院樓樓下的草坪里。腿和手臂被折疊成了違背常理的形狀，在草綠色的背景下，慘白的，血紅的，無聲無息。

李桂芳的心來不及恐懼和絕望，她有一瞬間甚至覺得她的女兒縱使如此躺在這里，仍舊那么的美麗，甚至是妖嬈。

我都努力活下來了，你為什么就走了呢。

警察說你是自己跑到醫院的樓頂的，可你為什么留下我就走了呢。

你能不能不走呢。

你還活著吧。

樓下的那個人不是你對嗎。

...

是我不該活嗎。

我奪走了你的命對嗎。

是嗎。

那我還給你。

李桂芳就是這般走進了這片大海，女兒曾經說過，她喜歡大海，因為海的女兒這個童話故事讓她想去海邊看看王子和公主的世界，所以這也是為什么那個男人死了以后，她一定要來這座靠海的城市的原因。

女兒是不是在海里呢，去做大海的女兒了。

你還在等媽媽對不對，媽媽現在就來找你。

此時的李桂芳仍舊拄著拐杖站在海灘上，像一座雕像。耳邊塞滿了熙熙攘攘人群的吵鬧聲，她的小外孫跑累了，很乖巧的坐在她身邊，時不時的拽一下她的拐杖。

如果沒遇到那個叫做阿琳的小女孩，我早就死了。

因為阿琳，我又茍活了三十二年。

不，不是茍活。

應該是重生，和我的勇氣一起，重生。

第五節：看起來還不錯的自行車

三十二年前，那個血紅的冬夜。

阿琳像狗一樣被扔到了橋洞下，她只能感受到空氣中凜冽的寒冷被她用力的吸到鼻子里，一刀一刀割著肺，生疼。能在此時記得的記憶只有恍惚間聽到咚咚像是什么東西落地的聲音，一下一下敲打著耳膜，她甚至在腦海里幻想是不是有所謂的外星人，乘著宇宙飛船來救她于水火。

她知道她要死了。因為除了胸口被寒氣浸透的刀割一樣的疼痛以外，她無法抬起手臂感受自己大腿甚至頭部。一瞬間從她心底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懼感，似乎現在的她正在被人拆解，像打亂的拼圖玩具一樣。

阿琳下一秒的記憶就是一輛聽起來咯吱咯吱的自行車在雪地里吃力的前行。雪被歪歪扭扭的車輪壓成了一條又一條的黑色印跡，像是扭曲蜿蜒的蛇群匍匐在馬路中央。

她的小腳丫被凍得生疼。耳朵也是，不敢碰，媽媽說在北方的冬天耳朵如果被凍透了的話，一碰就能掉下來。

很奇怪，明明剛剛只能在恍惚的記憶里感受到的胸口刀割般的疼痛，現在卻可以逐漸感受到自己的小腳丫和已經僵掉的耳朵。

阿琳努力抬起頭，只能感受到周圍黑漆漆的天還有弱弱的路燈以及馬路上反出來的臟兮兮的被車輪壓過的雪痕。

以及現在的她回想起來還是能記憶深刻的，就是路燈下能勉強看清的嶄新的自行車把手。還有自行車把手上映出來的掛著霜氣的狗頭帽和一雙漆黑的但似乎充滿善意的眼睛。

這是她第一次遇到畢蝴蝶的全部回憶。那時的她，只知道在那個冬夜里她活了下來，只知道眼前這個狗頭帽就是乘著宇宙飛船拯救她于水火的“外星人”。

想來也是可笑，不知道為什么，一個快40歲的男人，名字竟然叫做畢蝴蝶。

那時的她不知道的是，這個她認為的外星人，正是她自己。

“我一次又一次拯救你于水火，一次又一次救贖我自己，在不同的空間和時間。只希望，你可以帶著我的記憶一次又一次的活下去，直到終點。”

第六節畢蝴蝶

我媽說，她懷我的時候，夢到了一只五彩斑斕的蝴蝶，夢里的她正在泳池里游泳，一只五彩斑斕又奇形怪狀的蝴蝶飛到她的鼻尖，貼貼之后就飛走了。

所以，我媽決定，無論生下來的我是男是女，都叫畢蝴蝶。她相信這種所謂的胎夢的緣分。

我是真誠的希望我是個女的，從小到大頂著個女性名字真的是苦惱。但是當受到所謂的命運指使救下那個叫做阿琳的小女孩的時候，她因失血過多而發白的小臉露出的一點微笑就是因為聽到了我的名字的時候，我覺得有這么個名字也還不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媽有點神還是遺傳怎么樣，從能記事兒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腦子里擁有五個不同人的記憶，每一次的夢境都是對記憶的共享，而每一個人都是組成我的一部分。

這件事讓我媽十分苦惱，因為她經歷過我的性別錯亂，行為錯亂，語言錯亂，也經歷過我被醫生診斷為精神分裂癥，自閉癥之類的令人很絕望的事情。其實針對這些所謂的錯亂我對她解釋過很多次，什么分支空間啊，共享世界啊之類的，她不信，只是單純的覺得我腦子有病。

她有一段日子十分強迫的（我甚至懷疑她得了強迫癥）讓我把我腦子里的每一個人都畫出來，如果畫不出來就用文字寫出來，她知道我有點能力可以寫一些東西。我寫了洋洋灑灑十幾頁紙，告訴她，分支空間里有四個人，一個是我，一個叫做阿琳，一個叫做米南，還有一個叫做李桂芳，兩男兩女。共享世界里有一個叫做尾彩的小家伙，我也不知道是男的還是女的，只是覺得是一個小家伙。

她看完之后，眼睛紅紅的，問我什么是分支空間，什么是共享世界。我也是十分的詫異，因為她一直生活在分支空間，為啥她還要追問這些事情。還有那些把我診斷成精神疾病的醫生，他們明明就活在分支空間中卻不自知。不過我還是十分耐心跟她講，按照我自己的理解和邏輯，告訴她分支空間是共享世界的一部分，它組成了共享世界的每一個維度，而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這個維度的一份子，我們通過分支空間的絲線連接，共享生命。

不過盡管我這么耐心了，她還是把我送到了醫院，這次醫生給我看了很多的表格和圖片，讓我畫了一些畫面，最后醫生還是很靠譜的又一次給我診斷成精神分裂癥。

我懷疑過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問題，但是尾彩曾經跟我說過，分支空間是一個夢境和現實交織的世界，每個人都在另一個自己的夢里，我們如此相聚，像是在組建一個破碎的自己。我們彼此相識，相知，相愛。在一個所謂的叫做時間的輪廓下彼此重疊，補充了對方的補充，然后圍成了一個明亮的我，而不知我。而共享世界的我則是完整的我，那里的我經歷了我們全部的經歷，沒有時間維度的限制，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個又一個的事件，沒有老去和死亡。

我倒是挺希望就這樣在懷疑和自我懷疑中平淡的過完這一生的。安穩老去，不求過去和將來。

可是這段時間夢里的場景卻又越來越不讓人省心。

我有幾次試探性的問了問尾彩，想問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誰放火燒了那座山，山上哪些骷髏頭又是怎么回事。不知怎的，每次都有求必應的尾彩一遇到我問這件事就好像斷了線一樣，遲遲都沒有回音。

我倒也并不驚訝，畢竟尾彩總是喜歡搞一些我不能理解的事情，比如說當我在實驗室里忙著的時候，他會突然跳出來，問我今晚想吃些什么，要不要吃點螃蟹之類的。再比如說，我在騎著自行車回家的時候，他又會跳出來，跟我透露最近在看的電視劇的結局。我真的煩透他了。雖然我感受不到他是男還是女，但這種賤賤的讓人煩的勁兒，我總感覺他是個還沒有女朋友約束的小伙子。

暫且不說那座山的事情，就剛剛我夢到了阿琳被她老爸用刀抹了脖子還扔到了一個橋洞里。

那橋我認識。

就尾彩跟我透露電視劇結局的那段時間，我在劇里見過那座橋。男女主人公在那接吻的時候，那座橋突然塌了。我都覺得好笑，這編劇也是敢想敢拍，接吻的浪漫都可以被他弄成災難現場。尾彩當時還賤兮兮的跟我說，電視劇的結局就是男主被橋上掉落的彩虹燈砸死哦。

其實我并不想阿琳真的死去。我知道她的死去對她來說是一場生命的終結，對于我們共同存在的分支空間來說，無非就是少了一層夢境和記憶罷了。對于尾彩來講，無非就是他的共享世界里的故事完成了一個悲傷的結局。好像這一切對于我們來說并沒有失去或者改變什么。

但是我并不想阿琳真的死去。

夢醒來，我總能一遍又一遍的回憶起她那雙眼睛。無助又讓人心痛。

一遍又一遍。

我突然有了一種想嘗試去救贖她的沖動。縱使她的一切對于我來說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是我還是在網上搜索了那座橋和彩虹燈。

很好找，因為當時劇播出來的時候一眾網友吐槽這個結局爛尾，還有很多好事的人去那座塌橋打卡拍照，順帶再吐槽一嘴編劇的無厘頭。

下雪了，漫天的雪花。

那座彩虹橋，就在我的城市。而我卻不知道。

我突然覺得這是一種宿命，一種我從未感受過的神奇。我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分支空間的彼此是可以在一個固定時間相互見面并可能成為朋友。

同樣，我并不知道，這樣做的代價。

如果知道，我寧愿就這么放手讓她死去，我寧愿如此。

可這又怎么辦呢。

靜靜飄散的雪夜，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被拋在橋洞下幾乎被凍僵的小女孩。橋上的彩虹燈閃著五顏六色的光，卻沒有一點照在這女孩的身上。

縱使我能清楚的感受到，當我騎著那輛前幾天剛買的自行車在雪地里狂奔的時候，天邊的云彩從烏色逐漸轉成了鮮紅。我也能聽到尾彩在我腦子里大喊，瘋子。我甚至覺得無比的怪異，明明網上的照片都拍到這座彩虹橋已經塌掉了，可在我面前的仍舊是閃著五彩斑斕的顏色。

后來我才知道。漫天的鮮紅是時空的扭轉，錯位的扭轉讓兩個彼此無法重疊的夢，在這個雪夜里，交織、融合。

“瘋子，虧你能想的出來。”

第七節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