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吧?”
醫院的病房里,彌漫著一股壓抑而沉重的氣息。消毒水的味道鉆進海鑫的鼻腔,愈發讓他覺得難受。
大河的面容略顯憔悴,眼神中透著無盡的哀傷與疲憊。他靠在墻邊坐著,長長的腿仿佛一條減速帶一樣礙事地橫在地上,看見海鑫,大河的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半晌,吐出了一句:
“我爹,沒了。”
海鑫的心猛地一揪,他快步走上前,將大河緊緊地摟在懷里,用手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試圖通過這種方式給予他一些安慰與力量。可此時,任何言語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海鑫只能用自己的懷抱傳遞著無聲的支持。
“后事怎么辦?”海鑫問道。
大河蜷起身體,微微顫抖著說道:“后事孫阿姨已經在處理了。不過孫阿姨年紀大了,也不能全丟給她一個人處理。”
他頓了頓,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張了張嘴,語氣中帶著困惑和失落:“我爹,把所有的財產都給了孫阿姨。”
海鑫聽到這話,整個人都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片刻后,他一下子從地上站了起來,情緒激動地說道:“那糖寶怎么辦?你怎么辦?我記得孫阿姨和叔叔沒結婚呢吧,要不要我給你請律師?”在他看來,這樣的財產分配實在是太過突然和不合理,尤其是涉及到糖寶的未來,他不能坐視不管。
大河卻用力地拽住海鑫的手,他靠坐在墻邊,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哽咽著說:“不用。”
海鑫不理解,但家事又不好插手。就只好默默得站在旁邊陪著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河緩緩開口,聲音沙啞而苦澀:“我媽十九歲和我爹在一起,生兒育女,二十余年的夫妻。為什么就抵不過不足五年光景的半路夫妻感情深呢?”他的眼神中帶著深深的迷茫與痛苦。
海鑫稍微停頓了一下,調整了一下呼吸,繼續說道:“或許你爸爸的這個決定背后有著我們暫不了解的隱情,但這絕不能否定你媽媽在他生命中的地位,以及你們這個家庭曾經的美滿。而對于糖寶,你放心,他是那么可愛的一個孩子,無論是從物質上還是精神上,我們一定不會讓他的未來失去保障的。”
見大河漸漸哭出聲,海鑫心里愈發難過。
“明天我要回BJ參加小寧的任職發布會,你要不要帶著兒子和我一起去,就當散心?”
大河一瞬間從悲痛中回過神來,擦了擦眼淚,說:“糖寶還小,坐飛機難免哭鬧。也挺晚了,我去接糖寶回來,別耽誤你明早趕飛機。”
“說什么呢,那也是我兒子。”海鑫說。
“行了,明天對于你家來說很重要。你就不要操心我的事情了。”
大河不由分說地拽著海鑫站了起來,起身就走。
等大河和海鑫到家之后,發現家里早就空無一人。海鑫這才看見寧一發給自己的消息,說帶著糖寶、于思源一起在外邊散步看夜景。
“那,在家歇一會吧。”海鑫想了想,去廚房盛了碗雞湯遞給大河:“在鍋里盛的,別嫌棄。”
大河抬起頭,努力地扯出一個略顯牽強的微笑。他邁開腿,直接跨進了廚房。廚房的瓷磚在腳下有些涼意,他徑直走到餐桌前,拉開椅子坐下:“嫌棄什么,確實也餓了。還有飯嗎?”
海鑫轉身走向冰箱。冰箱門打開的瞬間,一股冷氣撲面而來,海鑫看到里面的剩菜被規整地裝在保鮮盒里,剩飯也被精心地捏成飯團整齊地擺放在一旁。他心中暗自詫異,這精細程度顯然不是自己的弟弟能做出來的事。
隨著微波爐的轉動,冰冷的食物漸漸散發出誘人的香氣。不一會兒,加熱好的飯菜被海鑫端到大河面前,大河微微點頭示意,拿起筷子輕輕點了點,隨后便如饑餓許久般,將剩菜一掃而光。每一口咀嚼都仿佛在宣泄著內心的悲痛與壓力,海鑫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陪伴著。
飯后,大河用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仿佛想要驅散腦海中那團混亂的思緒。
大河深吸一口氣,打破了沉默:“海鑫,你知道嗎?我現在不僅擔心糖寶,更困惑于我爸的內心世界。他在生命的最后階段做出這樣的財產分配,讓我不禁懷疑,這么多年我是否真的了解他。就算孫阿姨對他有陪伴,可我媽呢?我媽陪伴他的時間更長,一起經歷了那么多風雨。我真的不明白他怎么能如此輕易地把一切都給了孫阿姨。”
海鑫輕輕嘆了口氣:“我理解你的感受。但現在我們得冷靜下來,為糖寶的未來好好打算。除了經濟方面,糖寶的心理狀況也很重要。他還小,可能不太理解爺爺的離去和家庭的變故,但這些遲早會對他產生影響。”
大河開始回憶起父親與孫阿姨在一起的時光,那些他曾經選擇性忽視的細節慢慢浮現。他想起父親在生病時,孫阿姨無微不至的照料,那一個個在病床前忙碌的身影,也許在父親生命的最后階段,孫阿姨給予的陪伴和情感支持有著獨特的意義,是他作為兒子未能完全給予的。
大河也意識到,雖然財產分配讓他一時難以接受,但父親的一生并非僅僅由物質財富的分配來定義。他與父親之間的父子情分、那些共同度過的成長歲月以及父親曾經對他的教導與關愛,并不會因為財產的歸屬而消失。
同時,海鑫不斷地在旁提醒他,當下最重要的是關注糖寶的成長與未來。過度糾結于財產分配可能會讓他陷入無盡的痛苦與怨恨之中,反而不利于他為糖寶創造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
“生活還得繼續,與其執著于無法改變的過去,不如將精力放在眼前能把握的事情上。”大河點點頭,仿佛在給自己打氣。
這時候,寧一和于思源牽著糖寶回來了。看見爸爸,糖寶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奶聲奶氣地說:“爸爸,一一叔叔和小三哥哥帶我去看星星了。”
寧一突然感覺哪里不對地回頭問于思源:“為什么我是叔叔,你是哥哥?”
于思源笑得非常開心:“因為我年輕。”
大河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他帶著糖寶來到陽臺,大河輕輕將糖寶攬入懷中,用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輕聲說道:“每一顆天上的星星,都是一個人心底的思念和愛化成的。今天爸爸很想你,就化成了一顆星星。”
糖寶抬起頭,帶著一絲好奇與懵懂問道:“我也想爺爺了。”
大河微微點頭,指著天邊一顆格外明亮的星星說:“你看,那顆最亮的星星就是糖寶對爺爺的想念。糖寶,你知道為什么人的思念會化成星星嗎?”
“不知道。”糖寶搖搖頭。然后把小腦袋靠在大河的懷里。
“因為有時候,我們在想念一個人的時候,不會馬上見到他,所以,星星就會幫我們在天上看著他,守護他。”
“天上的星星,有爺爺想我的那顆嗎?”
“有。”
“有媽媽想我的那顆嗎?”
“有,有很多。”大河的聲音哽咽了一下,“它們會一直守護著糖寶,保佑糖寶健康快樂地長大”
糖寶的小手緊緊拽著大河的衣角,眼神專注地盯著滿天的星星,仿佛在和它們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對話。
夜晚的微風輕輕拂過,吹走了些許悲傷的氣息。大河就這樣抱著糖寶,在陽臺上靜靜地看著星空。
寧一的目光隨意地在手機屏幕上一掃,嘴里低聲地嘟囔了一句:“下播了。”然后他迅速回過頭,對著海鑫說道:“我送于思源回家。”緊接著,還未等身旁的于思源從這突如其來的安排中回過神來,寧一便以極為敏捷的動作,一把將她攬走了。
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于思源,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嗔怪地說道:“你去招人,帶我去做什么呀?”
寧一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仿佛奸計得逞般的笑容,他不緊不慢地說道:“你面子大啊。”頓了頓,他又接著說:“不信咱倆打個賭,我若是獨自一人前去,星夜不一定會應允,可要是咱倆一同前去,星夜肯定會答應的。”
于思源反問道:“我憑什么幫你?”
寧一挑了挑眉,自信滿滿地回應道:“就憑你內心也覺得,星夜跟著我混,要比單純做娛樂主播更有長遠的發展前景。”
看著寧一那爆棚的自信心,于思源不禁被他這副模樣逗得笑出了聲。
此時,凌晨的街道被一層靜謐的夜色所籠罩,寒冷的氣息愈發濃烈。于思源靜靜地坐在車內,透過車窗,遠遠地望著寧一和星夜坐在便利店里,正津津有味地吃著關東煮。那裊裊升騰的熱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于思源望著望著,也被勾起了饞蟲。沒過多久,便看見寧一雙手穩穩地舉著一杯熱氣騰騰的關東煮,步伐輕快地從便利店里走了出來,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笑嘻嘻地對于思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于思源見狀,心中已然明了,不用說,星夜肯定是拒絕了他。
“思源……姐?”
星夜的目光落在身著男裝的于思源身上,語氣中帶著一絲猶疑,似乎不太敢確定眼前之人的身份。直到于思源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星夜的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那笑容如同一束明亮的光,照亮了這寒冷的凌晨。
星夜開心地圍著于思源轉了好幾個圈,嘴里歡快地說道:“思源姐,我去!”那聲音干脆利落,透著一股毫不猶豫的痛快勁兒。
寧一聽到星夜的答復,心中大喜,竟也像個孩子般開心地圍著于思源開始轉圈,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手中舉著關東煮的于思源一臉茫然,哭笑不得。
“你剛剛因為什么有顧慮啊?”于思源繼續追問道。
星夜直言:“我也不太會干助理啊。但我相信思源姐,只要你覺得我行,我就愿意去嘗試。”
寧一聽到星夜的這番話,臉上露出一個“我就說吧”的得意表情,那模樣仿佛在向于思源炫耀自己的先見之明。
“也不怕我把你給賣了?”于思源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而后抬起頭,伸出手指指著寧一,向星夜問道:“所以你知道他是誰么?”
星夜被于思源的問題弄得有些懵了,他撓了撓頭,回答道:“他是大海啊。”
于思源心中暗自嘆了口氣,不用猜也知道,星夜對于寧一的真實身份全然不知。她看著星夜那懵懂的模樣,又問道:“他現在做什么的你知道嗎?”
“不知道。”星夜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
“離開這邊賺的可會少一些啊。”于思源提醒他。
“其實從思源姐走了之后,因為不夠創新,直播效果就不太好了。加上因為大海走了,很多粉絲也跟著走了。我們這幾天的數據,都不如剛開團的時候。而且現在粉絲完全靠自己管理,我們精力和時間有限,就連姜姜都因為維護不及時脫了很多粉絲了。”星夜無奈地說。
就在這時,遇到曉瀧也下來買東西。看見于思源,一路小跑湊到眾人面前,直接把于思源抱緊了懷里。
“姐姐,你回來怎么也不和我說一聲?”
于思源拍了拍曉瀧的肩膀示意他放開自己。故意生氣地說:“是不是忘了員工標準了?被粉絲拍到怎么辦?”
“我不管!”曉瀧滿不在乎地回應著,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那笑容如同一束明亮的光,驅散了周圍的陰霾。
曉瀧的目光轉向寧一,熱情地問道:“海哥,我個人私信里,好多你的粉絲在打探你最近的情況呢。你看你之前直播的時候,流水那么高,明明有著大好的前程,你真的不打算回來了嗎?”
寧一嘴角微微上揚,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輕輕地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我最近在創業。”
“最近經濟大環境并不好,按照常理來說,這種時候利好娛樂業啊,海哥不會是要自立門戶吧?”曉瀧歪著頭,眼中充滿了好奇與疑惑。
“不是的,我做的是……紡織品。材料相關的東西。”寧一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生產企業?”曉瀧驚訝得摸了一下臉,對這個答案感到十分意外。“海哥,你怎么會突然涉足紡織品行業呢?這和咱們之前所在的娛樂領域可是八竿子打不著啊。現在的紡織品市場競爭那么激烈,各種老牌企業林立,海哥你一個新手,要怎么在里面闖出一片天呢?而且這前期的投入肯定不少吧,風險也大,你真的想好了嗎?”
曉瀧的臉上寫滿了擔憂,他眉頭緊鎖,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憂慮。“海哥,這行供應鏈特別復雜,從原材料采購,到生產加工,再到銷售渠道,每一個環節都有布滿問題,稍有差池就可能全盤皆輸。你剛涉足這個領域,能摸清這里面的門道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安地開始踱步,“而且,現在市場上的紡織品品牌五花八門,消費者的需求也千變萬化。你要如何定位你的產品,才能在眾多競爭對手中脫穎而出呢?萬一生產出來的東西不符合市場口味,大量庫存積壓可怎么辦?這可都是實實在在的資金壓力啊。”
曉瀧的語速不自覺地加快,聲音也略微顫抖,“還有啊,海哥,生產企業得有穩定的工人團隊和高效的管理模式。工人的技術水平參差不齊,培訓成本高不高?管理不善導致的生產效率低下、質量問題又該怎么解決?”
聽著曉瀧滔滔不絕地擔憂,寧一看了一眼于思源,笑了。
“我收回之前的話,他確實是個好苗子。”
于思源伸出手拍了拍曉瀧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下來。
寧一微微挑眉,沉穩地問道:“曉瀧,你既然對紡織品市場的問題看得如此透徹,那不妨說說你的想法,若是你來應對這些問題,會有怎樣的解決辦法?”
曉瀧先是一愣,顯然沒料到寧一會將這個難題拋回給自己,但他很快鎮定下來,稍作思考后緩緩開口:“海哥,在供應鏈方面,我覺得首先得建立一套嚴格的供應商評估體系,多找幾家備選供應商,不能在原材料上被人卡脖子。定期考察他們的生產能力、交貨周期和產品質量,確保每一批原材料都能按時、按質、按量供應。生產環節的話,可以引入一些現代化的管理軟件,實時監控生產進度和質量數據,一旦出現偏差就能及時調整。”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對于市場定位和競爭,前期必須做好充分的市場調研,了解當下流行的面料材質、款式風格以及不同消費群體的需求偏好。可以先從一些小眾但有潛力的細分市場切入,做出特色產品,慢慢積累口碑和品牌知名度。”
曉瀧的眼神逐漸專注起來,仿佛已經置身于解決這些問題的情境之中,“關于工人團隊和管理,招聘時提高技術門檻,同時提供有競爭力的薪酬福利吸引有經驗的工人。入職后開展定期的技能培訓和考核,設立獎勵機制,激勵工人提高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管理上采用扁平化的組織結構,明確各部門職責,減少溝通成本,提高決策效率。海哥,這只是我初步的一些想法,肯定還有很多不足之處……”
“挺好了,理論滿分。”寧一拍拍手,回頭看向了于思源。“能不能借加木用用?”
于思源笑了笑:“最近他可忙,年底事情太多了。你知道的。下周聽方案,我還得安排他親自去。”
寧一秒懂。趕忙回頭開門見山地問曉瀧:“你有興趣加入我的公司嗎?
曉瀧明顯愣住了,他的身體微微一僵,臉上露出些許驚愕的神情。他的視線緩緩地從寧一、于思源以及星夜的臉上一一掃過,似乎在努力從他們的表情中探尋這句話背后的深意,又像是在思考自己該如何回應這個突如其來的邀請。
看出了曉瀧的詫異,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寧一繼續說:“沒關系,你們都想一想。三天內給我消息,七天內能保證上崗就行。作為助理,你們的薪資依據能力定,可能會高過你們現在的,也可能會低很多,但我可以保證,一定會高過同行業同崗位薪資待遇。無論如何,今天發生的事還希望你們可以保密。”
“我倒是不太在乎工資,當初我因為白天要去上學,是姐姐和海哥幫我和大家協調的時間,”曉瀧看了看星夜,也猜到了大概。又回頭看了一眼于思源,問道:“姐姐,也入職了么?”
沒等于思源回答,寧一搶先說:“如果你能讓于思源加入我的團隊,她在職期間,我給你雙薪。”
曉瀧見此,便把目光再次投向于思源,追問道:“姐姐最近在做什么呢?”
于思源輕輕地搖了搖頭,臉上帶著一絲無奈,說道:“我最近在休息。”那語氣和神態仿佛在告訴曉瀧,自己這段時間真的什么都沒忙,就是純粹地在放松身心。
曉瀧立刻會意,臉上馬上綻放出一個極為溫暖的笑容,輕聲說道:“姐姐是應該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