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空山派一眾人急的好似熱鍋上的螞蟻的時候,左丘鋅終于心力憔悴的翻完了鄔悠悠的箱子。
晚膳過后不久,宮人便把司陵女自帶的行裝給送來了。左丘鋅大大方方的認領了鄔悠悠的箱子,看著她比別人大上兩倍有余的箱子,甚是欣喜,但是打開箱子翻了個底朝天之后,他就無奈了。
箱子里有一年四季的衣服,不知道有幾十套,珠釵耳環等無數,然后是脂粉香囊,還有各種滋補的藥品,甚至連餐具都有了。
從烏悠悠所帶物品的類別之全、數量之多來看,給她裝箱的人要么認為皇宮是個物資匱乏地方,要么認為皇室是群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在這應有盡有的箱子里,卻唯獨少了正常的衣服,甚至連一件素色的衣服都沒有。
就在他對著滿地的雜物感嘆的時候,門外傳來了鄔嵐的敲門聲。他隨口說了句:“進來!”
鄔嵐是來給他送跌打藥的,推門就驚呆了。本來簡潔的臥房里一片狼藉,像是遭了賊一般。左丘鋅坐在狼藉里,垂頭喪氣,更有幾分被打劫了的樣子。
鄔嵐驚詫的問:“你這是……這是在干什么?”
左丘鋅懶得管她怎么想:“你干嘛?”
鄔嵐:“我給你送藥?!闭f完,她就看見了床底下被左丘鋅堆成一小堆的瓶瓶罐罐,顯然也是各種藥物。
左丘鋅:“我自己有!”我缺的是藥么,我缺的是一件正常的衣服。
鄔嵐:“那需要我幫你涂上嗎,看你傷的位置,自己好像不大方便?!彼X得這公主缺的應該不是跌打藥,而是醒腦丸,治治這腦子。
左丘鋅眼里再次浮現出鄙夷的神態,不過這次他很快想起了自己現在是女子扮相。果斷說:“不用了!”
鄔嵐尷尬的抿了抿唇,說:“哦!”
左丘鋅看著鄔嵐手里的藥,忽然靈機一動,決定給她一個討好自己的機會,說道:“嵐姐姐,你要是真覺得抱歉,要不幫我個忙?”
鄔嵐想了想,謹慎的問:“你先說!”
左丘鋅:“幫我把這些整理一下?!薄?/p>
鄔嵐:…………我就多余搭理她??赊D念一想,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幫忙整理一下也沒什么。于是耐著性子點了點頭。
左丘鋅沒想到這么爽快,驚疑的問:“真的?”
鄔嵐再次點點頭:“真的?!?/p>
“太好了,那你收拾吧,我去走走”說完左丘鋅就沖了出去。
留下滿地的狼藉和獨自在狼藉里凌亂的鄔嵐。
次日清晨,各位司陵女按時侯在鞠華亭里,等著劉尚宮。
左丘鋅今日早起,因為他一想到那滿箱子的五顏六色就愁的睡不著,特別是想起自己沐浴完穿著一身水粉色、有著拖地的裙擺和層層罩紗的衣裙走進臥房,鄔嵐臉上怪異的表情,就更加的睡不著了。他花了兩刻鐘,才終于選出一件還算是正常的淡藍色衣服穿在身上,勉強出了門。就迎面遇上正準備來敲門的鄔嵐,鄔嵐見他準時出門,還有些意外,隨后又注意到他的衣服,慧心的笑笑,終是沒有再說什么。
今日大家都穿了自己從司陵邑帶來的衣服,稍稍一看,便能從衣著上看出些許各自的性情。比如鄔周舒,一身窄袖、束身的寶藍色衣裙,干凈利落,腰間系著一條藏藍色腰帶,上面用銀線繡著祥云,腰間墜了一塊白色鈺決,銀絲的穗子伴著步伐輕晃,在陽光下閃爍的炫目。她本就生的明艷,五官輪廓清晰,看人時隱隱帶著上位者的傲氣。配上這一身衣服,更顯出幾分鋒芒。鄔嵐則穿了條乳白色交頸寬袖的長裙,領口、袖口和裙擺處都用棕色棉線縫著如意扣,衣服質地看著像棉麻,卻用絲線裝飾了些暗紋。腰間系了條棕色鹿皮寬腰帶,墜著2條雪白的毛茸茸的不知什么動物的尾,隨意中藏了幾分野性,其他人也各有千秋。左丘鋅把所有人檢視了一遍,心里默默給幾個人打了分。論姿色,其實鄔瑜然最漂亮;論氣魄,自然是鄔周舒最盛氣凌人,論氣質,鄔江璐溫婉端莊、鄔樂琳超然若仙,鄔雨嫣柔媚可人。鄔嵐雖看似質樸淡然,實則野性恣意,有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就像丹鵠一樣,浮在水中時姿態優雅,翱翔于天空時又恣意張揚,如遇到侵擾,就會伸長了脖頸振翅反擊。
劉尚宮很快就到了,叫宮女給各人發了繪畫用的紙張用具,說了規則,便靜靜的坐在講桌邊候著。
規則很簡單,就是讓十個人,兩兩一組,在一個時辰之內給對方畫一幅肖像。于是按照座次,左丘鋅又自然的和鄔嵐分到了一組,鄔周舒和鄔瑜然一組。
左丘鋅拿著筆,偷眼看別人,各個胸有丘壑,信手拈來的樣子。他自小只被教了寫字讀書,還是在左丘渙的棍棒加持下。繪畫,那是斷然不會的,甚至看也是有限的幾幅,就是掛在空山派祠堂里各位師祖的畫像了。簡筆畫他倒是還看了好幾本,各種形態、姿勢的都看過,師兄弟之間偷偷傳閱,不敢讓師傅知道的那種。
但他左丘鋅也不是那么容易認輸的人,凡事不試試怎么知道自己就不行了。況且只說畫像,又沒說是彩繪還是線描,傳神不就得了。
做完心里建設之后,他便也煞有介事的開始對著鄔嵐作畫。
鄔嵐一邊畫,一邊時不時的看他一眼,那眼神里有斟酌,也有審慎,反復幾次后,左丘鋅就有點心虛了。自己畢竟是個冒牌的,被這么盯著看,從頭到腳的摹刻,總還是有些風險的。這還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性別的問題,他雖然穿著女裝,但對自己是個男人的認知還是清楚堅定的,所以面對一個美女的審視,多少還是有些矜持的害羞。兩者相加,臉就不自覺的開始泛紅,心跳也快了半拍,不肖一刻鐘,額頭就細細密密的滲出汗水來。
鄔嵐沒發現左丘鋅忽然的害羞,她認真回憶著初遇時那個俏皮、淘氣、話癆的七公主,想復現孩童時的模樣,來試探左丘鋅的反應。
所以她一面看著眼前的人,一面想著記憶里的人,一絲不茍、心無旁騖。
武管事把今日收到的密函一一呈給閑王過目,閑王接過密函沒有急著展開,而是淡淡的問:“盜尸的事情查的怎么樣了?”
武管事面露憂色:“驛館中自絕的三人都是百影堂的人;死于城門外的尚未查出;另外尸身燒毀嚴重,面目已經看不清了,只可以確認是個年輕女子,中毒而亡,至于毒藥出處,暫時沒查到。不過,影子丟在城門口的琉璃瓶可能和此毒有關。”
閑王:“百影堂,久居塞外,為何要參合司陵女入宮的事兒?!?/p>
武管事:“目前看來,或許是想謀取司陵邑的密寶,他們擅長易容,可能沒想到這么容易就被發現了吧。李軍懷疑是趁山匪作亂混進來的,但姑娘們說是前一晚。”
閑王對武管事的推測未置可否,又問:“山匪可還有活口?”
武管事:“山匪當場沒抓住,后面禁軍派人去搜了山,倒是抓了幾個,審過了,說是一路跟著司陵女的隊伍,從云山那邊過來的,都是些小人物,什么也不知道。”
閑王點點頭,表示知道:“百影堂為了毀尸滅跡,那另一人又是為了什么呢?”
武管事:“只可能是尸身上藏了什么秘密,所以即使燒毀了,也得帶走?;蛟S如王爺所想,是給司陵女配置平安酒的人?!?/p>
閑王不解:“我聽說,這毒已經在入宮的時候解了?!?/p>
武管事猶疑地說:“未必吧!”
閑王也沉思了片刻,緩緩說:“或者除了毒之外,還有別的什么東西是尸體能告訴我們的?!?/p>
武管事警覺,道:“那我再安排人,仔細查查。連帶著那琉璃瓶里的東西。”
閑王沉默了一會兒,算了算日子,才說:“你先別查了,讓人把尸體和藥水妥善保管好,這事兒還是要請精于此道的人來?!?/p>
武管事一時沒明白:“不知何人精于此道?”,忽又醒悟:“王爺是說空山居?可是,空山居是隱世門派,一般不出云山呀。又怎么會管我們這朝堂之事?!?/p>
閑王笑笑:“這就要說說那不一般的事了?!?/p>
武管事不明,等著閑王說下文。
閑王也不賣關子,饒有興致的說:“我昨天進宮,看見了本應該在空山居隱世的七公主。而且她還混在司陵女的隊伍中。”
武管事:………,這還真是不一般?!安恢榔吖鞔伺e又作何解釋呢?”
閑王搖搖頭,笑著說:“我倒也想知道。不過既然七公主在宮里,想必空山居的人馬上就會來王城了。你讓人留意著,他們一進城,就悄悄把人留下?!?/p>
武管事:“這……,王爺以為此番空山居下山的會是哪一位?”他這么問是想提醒閑王,那可是空山居,是我隨便一個王府管事能夠留的住的?要是弟子輩的還可以商量,要是居長和掌門那一輩的,我是不是得坦言相告,或者搬出您來撐面子。
閑王看透了武管事的心思,答道:“應該是掌門那一輩的帶隊?!币娢涔苁掳櫭?,又安撫道:‘你且放心,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勇孝侯會隨行,你只需報王府的名號,勇孝侯自會帶人過來。’
武管事:“王爺的意思是以您的名義請勇孝侯過府敘舊,過明路?!?/p>
閑王搖頭:“不,他們定是隱藏身份進的城?!?/p>
武管事:“明白了!“
閑王:“還有一事,此番入宮的司陵女里,有前朝太子周天的女兒,而周天現在竟成了司陵邑的族長。”
武管事震驚的瞪大了雙眼,試探著問:“王爺可是懷疑……”懷疑什么不言而喻,這身份、這時機,不能不懷疑。可偏偏這時機、這身份又讓人覺得明顯的不需要懷疑。
閑王猶豫了些許,才嘆了口氣道:“我本覺得能把親生女兒送進宮來,足見周天坦蕩,然而……時機又太巧了些?!?/p>
閑王自己翻來覆去的琢磨,一時也拿不準。
武管事:“要不還是先查查?不過司陵邑行事一直詭秘,我們的人釘不進去,怕是難有突破?!?/p>
閑王:“你找機會探探妃陵的口風,她們或許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意告訴我們?!?/p>
武管事應是。又問閑王如何應對皇上給的查案的差事。閑王不以為然的說:“陛下只叫我查,也沒提要什么時候查完,應該不是真的想讓我查明白,不過是敲山震虎,嚇唬嚇唬那些心思活絡之人。此事不急,慢慢來?!?/p>
左丘鋅廢掉了七張草稿后,終于對自己第八福作品略感滿意的收了筆,卻忽然聽見啪的一聲脆響。
整個鞠華亭的視線都朝聲音處望去,就見鄔水寒霍然起身,拿起鄔怡蒙桌案上的畫像三兩下就給撕了個粉碎,撕完又抬手一揚,撒了鄔怡蒙一臉。然后甩甩袖子,轉身就走,經過劉尚宮,還不忘給她行了個告退禮。
眾人先是被這一幕驚的愣住了。而后才紛紛聚到鄔怡蒙周圍關切的問,出了何事。
鄔怡蒙有些委屈的說:“她嫌我把她畫丑了!”見眾人不語,又指了指鄔水寒桌子上的畫,不服道:”她還不是故意丑化我!”
眾人:………,鄔怡蒙畫的如何已經沒法驗證了,但是鄔水寒確實畫得……,怎么說呢,筆觸細膩、用色精準,就是把鄔怡蒙的缺點夸大了些。好好一個溫柔小意的美人兒,就變得寡淡無味了。但你又不能說不像,因為一眼看過去,那還就是鄔怡蒙。
眾人一時無言,只有鄔瑜然安慰了幾句。劉尚宮也表示會給時間她重新畫,她這才憤憤不平的收起要和鄔水寒絕交的說辭。
劉尚宮見眾人基本都畫完了,讓宮女把畫收上來。然后她就發現,就算你計劃的再好,心里準備做的再充分,也總有人不按常理出牌。
先說最正常的一組是鄔周舒和鄔瑜然,兩人將對方的樣貌畫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線條流暢、色彩勻稱、筆觸圓潤,堪比宮內專業的畫師。
相對正常的是鄔江璐和鄔霜冷這組,兩個人明智的避開了鄔怡蒙和鄔水寒之間的矛盾,各自畫自己的畫像,雖然畫工上挑不出問題,卻明顯自我美化了不少。
再后面就有些不明所以了,首先是鄔樂琳和鄔雨嫣這組,鄔雨嫣畫了一只白色的豹子,靜靜的盤臥在枯樹上,瞇著眼,俯瞰著眼前的荒野,那神態安詳,眼神卻犀利。鄔樂琳畫了一只正從山石向草木上爬的蜥蜴,蜥蜴的頭已經和草木融為一色,尾巴還是黑褐色,一雙凸起的眼睛盯著葉子上的一只蝴蝶,滿目貪婪。
劉尚宮看著畫作,問兩人為何把人畫成了野獸。兩個人回答倒是默契,都說畫人畫魂,驅殼不重要,重要的是靈魂為何物。劉尚宮再看看豹子和蜥蜴,不明所以卻只能佯裝懂了,揮揮手讓人把畫收起來。
最后就是鄔嵐和鄔悠悠了,鄔嵐畫了個與鄔悠悠有幾分相似,面容稚氣的十來歲的小女孩。鄔悠悠則干脆只在紙上勾了幾筆,雖然格外粗糙,卻也覺得那就是鄔嵐。
鄔嵐的理由是畫人畫心,她覺得鄔悠悠心里就是這般年歲,所以畫出來就是這樣。鄔悠悠則說畫人畫神,傳神即可,不必計較畫工。
劉尚宮幾乎要被氣笑了,第一次聽說畫個像還能扯出這么多偏門的道理來。面上又不能指責什么,只好客氣的說開了眼界,長了見識,為了避免心梗于此,早早結了課去找皇后告狀去了。
待回了聽雨閣,鄔嵐追著問左丘鋅:“你覺得我畫的如何?可像你小的時候?”
左丘鋅心說你又沒見過我小的時候,就是你見過,我也不能承認呀,小爺那屈辱的十年,怎么能讓你一個外族女子知道。于是直接給否決了:“不像!我小時候英姿颯爽的,豈是你能想象的。”
鄔嵐:……“你怕是搞錯了,英姿颯爽一般用來形容男子?!?/p>
左丘鋅:………,小爺就是男子!但他還沒沖動到自我揭發的地步,只狠狠的瞪了鄔嵐一眼,就回自己房間了。
鄔嵐只當他不滿自己又挑他的錯處,不高興了。只是遺憾,她費勁心思的一招,又沒見任何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