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人都走了,閑王才挺直了背脊,起身對左丘渙說:“掌門,請跟我來。”
左丘渙看他相較于剛剛含胸低頭的虛弱樣子不同,一下子又多了生氣,覺得奇怪,但也沒有多話,跟著進了內室。
里面是個小書房,裝飾和布局都很簡單,簡單的點家徒四壁的錯覺,除了一片墻上塞滿了各色話本的書架、一張書案、兩把椅子外,就沒什么物件了。
閑王請他在一側的椅子上坐下,自己才跟著坐下,而后伸出右手放在兩人之間的桌案上,笑著對他說:“本王幼時不慎墜馬,險些殘廢,如今勉強能行走,卻落下了病根,久病不愈,還請掌門幫本王瞧瞧,可還有良藥可醫。”
左丘渙從剛剛開始,就想給這病弱王爺診脈了,醫者仁心,看到病人就想治上一治。既然對方有此意,他也覺得挺順手,那就看看,他伸手搭在閑王的手腕上,閉目靜聽。
然而不肖片刻,他便面露疑色的收回手,望著閑王,問道:“王爺這是何意?”
閑王笑著問:“如何?本王的身體可是藥石罔顧了?”
左丘渙嘴角抽動,心說你這身子倒是沒問題,就是你這腦子應該好好治治。然而開口卻是:“王爺身體康建,并無沉疾。何故要戲耍在下。”
閑王起身朝左丘渙抱拳行禮,左丘渙也不客氣,坐著受了這一禮。
閑王:“掌門莫怪,實在是無奈之舉。和空山居不愿七公主入宮的原因相似,本王生在皇家,奈何才疏學淺、胸無大志,無心參與朝政、也擔不起萬民生計之責,只想尋一隅安樂之地,逍遙度日。”
左丘渙側目不語,誰知道是不是真的,皇室子弟,爭權謀利的把戲和手段多了,像閑王這樣引而不發、裝瘋裝病的也不是沒有過。
閑王又道:“璃妃已為本王診治多年,開的都是治體虛虧空的方子。”說著,從袖中掏出璃妃最近一年開的藥方,遞給左丘渙。
左丘渙接過方子,一眼就認出了左丘沅的字跡,這才又正眼觀察閑王,這么說來,小妹也是知道這閑王裝病,還愿意幫忙遮掩,說明對此人是信任和維護的。既如此,那便信他一時。
見左丘渙面色松動了,閑王才坐回去,繼續說:“掌門久居山野,可能對最近江湖和朝政所知不多,但此物掌門應該認得。”說著又遞出一枚印章。
印章如小拇指粗細,兩指節長,是黑玉制成的四方印章,底部上用古文刻了兩個字“斂風”,三個側面分別刻著算盤、羽毛、長劍,第四面則刻著“慕容”。
這是斂風門門主的信物,左丘渙難掩驚愕。
當今可能沒幾人知道,但像空山居這樣古老的宗門都還記得,斂風門的赫赫威名,那是與幻龍族、司令邑并列的上三門,其門徒之多、分散之廣曾令朝廷畏懼三分。
斂風門,名為跑馬送信的商賈,實為暗殺及江湖信息買賣的神秘組織。江湖傳聞,斂風門內設兩個分堂,聽風堂,是幫眾最多、分布最廣、平實最活躍的堂口,也是江湖中人以為的斂風門的實體,主要負責商賈經營,消息打探。根據地域,以長江為界又分為南堂和北堂。聽風堂還有一個隱堂,隱于仕、隱于林,甚至在他國都埋有暗探;飲風堂則負責買賣消息、探案尋人。但很多人都不知道,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暗殺組織斬風堂也隸屬于斂風門。斬風堂有自己接單的渠道和掌事的堂主,除非所殺之人身份特殊、牽涉甚廣,否則不需要事事向門主匯報。
這印章上的算盤、羽毛和長劍就分別對應著行跑馬送信等商賈之事的聽風堂、行消息買賣的飲風堂和行暗殺行刺之事的斬風堂。“慕容“是創建斂風門的第一任門主的姓氏,多年來斂風門都在慕容氏的經營下。
只是近十年之久,斂風門不知遭遇了何事,一度在江湖上沉寂了。甚至有人曾懷疑斂風門內部分裂,分裂后的新幫派名聲不顯,所以罕有人提及了。漸漸地大家都忘了還有這么一個龐大的宗門曾壟斷了江湖情報網。
現在這印章出現在閑王手上,著實令人震驚和意外,莫不是斂風門沉寂這些年是投效了朝廷不成?
左丘渙交回印章,略帶懷疑的問:“王爺總不會要告訴我,您是這斂風門的門主吧。”
“正是!”閑王坦率的承認了。他收會印章,解釋道:“家母慕容瑾,陛下的錦貴妃,在入宮之前,是斂風門第五代繼任門主。因當時門內出了叛亂,家母負傷出逃,被皇上所救,便入宮成了瑾妃。家母失足落涯后,本王幾經輾轉,在舊故的協助下,重新拿回了斂風門門主之位。只是這些年困頓與皇子身份,未在江湖走動,知道此事的人,只有門中個別心腹,您剛剛見過的武管事便是其中之一。“
左丘渙意外的審視閑王,心里剛剛因璃妃放下的警惕又一次升起。他說:“閑王大可不必將此事告知于我,空山居是隱世之門,不問世事,身為斂風門門主,您應該是知道的。”
“空山居避世已久,我自是知曉。可如今璃妃在宮中、七公主也深陷其中,空山居真的能繼續獨善其身么?況且我既想掌門幫忙,自然是要坦然相告的,這樣彼此才能信任。”
看著閑王一臉真誠的樣子,左丘渙半個字都不想信,不過他說的也沒錯,只有互相掌握了對方的秘密,才能更快速的建立信任。只是不知道這閑王這么急于博取空山居的信任是為了什么呢?
“王爺讓我幫忙的事,怕不是小事吧。”
閑王:“目前看還是小事,這謎語解出來之后就不好說了。”
左丘渙:“王爺還是直說吧。”
閑王:“此事與司陵女入宮有關,也關系到七公主的安危。不知道掌門有沒有聽說,司陵女在入宮途中,曾遭遇山匪,此事過后,恐有外人混入,禁軍曾讓司陵女飲下御賜的平安酒驗明正身,這酒有劇毒。”說到此處,閑王看了一眼左丘渙,果然他的臉色陰沉的像冬日寒夜里的湖水。“混入者當場斃命,而司陵女之所以無礙,是因她們自司陵邑出發前就飲下了踐行酒,據說那酒是解藥。此事本來到此算是結束了。然而,在遭遇劫匪的當夜就有兩撥人來盜取尸身,甚至有一伙人盜尸不成,就企圖毀尸滅跡。”說到此處,他停下來看著左丘渙問:“掌門可猜出這些人的目的?”
左丘渙沉吟片刻,說:“現下那尸身何在?”
閑王見他明白了其中關巧,繼續說:“掌門莫急,就在這些事情發生的同時,七公主竟然能安然無恙的混入司陵女,您可知為何?”
左丘渙:“應該是鄔悠悠告訴了他破解飲毒驗身之法。”
閑王點頭:“沒錯,我們這位悠悠姑娘可算得上是七公主的救命恩人,她給了七公主一瓶藥水,飲之可解平安酒之毒。”
左丘渙終于明白了:“現在尸體和藥水都在王爺這里?”
閑王頷首:“沒錯,我命人打劫了第二波盜尸的人,只是可惜沒能留下活口。并且陰差陽錯的拿到了那瓶藥水。請掌門來,就是希望掌門能幫忙驗看這毒藥出自哪里、何人,有無后患。另外鄔悠悠所在的政陵能制出解藥,到底是因為司陵邑臥虎藏龍,還是因為這其中另有陰謀詭計,則需要掌門驗出毒藥后才能進一步探查。”
左丘渙終于明白,為什么這個閑王不直接去找司陵邑,而是拐彎抹角的找上空山居,原來在這位閑王的眼里,司陵邑也不是單純的受害者的身份。
“我只負責驗毒和解毒,其余的事,空山居不會介入。”
閑王:“我本也是這個意思。”
“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王爺一邊說不愿意涉及朝政,一邊卻要探查司陵邑入宮一事。”左丘渙狐疑的問。
“掌門有所不知,我接了皇上的圣旨,負責追查司陵女入宮途中所遇諸事,實屬是被迫的。”閑王搖頭嘆氣的說。
看他浮夸的樣子,左丘渙也懶得探究,想著做為交換條件,各取所需便罷了。
“那王爺盡快把東西送來就是,我會全力在15日內找出線索。”
閑王禮貌的笑著行禮,道:“多謝掌門出手相助,只是此事還是不要讓林侯知道的好,您說呢?”
林若虛是當今皇上謝蒼山年少時的摯友,謝蒼山能登基,少不了林若虛的擁護和支持,而且皇上早逝的瑜妃、大皇子的生母還是林若虛的親妹妹,當初林若虛以治事之名隱居云山,也是受了皇上的命令,暗中保護七公主,但這其中有沒有監視的意味,誰也不好說,君心難測。
見他如此謹慎,左丘渙也不多話,他本也不愿林若虛參合太多,雖然兩個人這些年也算得上摯友,卻不得不說,一個是出身山野的江湖中人,一個是自幼在官場沉浮的世家家主,把酒言歡尚可,一旦涉及到利益沖突,就不好說情分幾何了。往好了說,也是不想林若虛這般年歲了,再入紛爭,不如讓他安度晚年的好。
左丘渙:“好!依王爺所言便是,只是我與林侯同道入王城,未見得能瞞住。”
閑王笑笑:“好說,林侯久未回京,肯定會聯絡舊部,至少也要回家看看。應不會時刻守著空山居一行人。如若問起,您可以說幫我和王府門課治病便是。林侯坦蕩,不會無端猜忌和探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