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兩人會有這般反應，左丘渙又補充說：“家父說過，江湖上兩大擅用蠱毒的門派分別是司陵邑和幻龍族。這兩個宗門看似獨立、無關，實際上從巫蠱之術上看，又隱約有些同根同源。那時候幻龍族因協助先皇奪取天下，風頭正盛；而司令邑并沒有像傳說中那樣，應亂世而出，反倒很低調。因著這一點，我并不認同父親的話，也就慢慢淡忘了。但后來我得知一件秘事。”

說道此處，左丘渙遲疑了一下，看了看閑王，又看了看鐘離浩。閑王察覺他欲言又止，直白道：“此處無外人，先生但講無妨。”

鐘離浩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也說：“先生盡管直說。”

鐘離渙嘆口氣道：“前朝末年，蜀地和北疆先后爆發過兩次瘟疫。“

閑王聽聞瘟疫二字，心里就一陣莫名的忐忑，武管事察覺他面色灰白，伸手扶著他坐下。

鐘離渙等閑王坐穩，才又繼續說：“兩場瘟疫都是幻龍族出人救治的，蜀地那場瘟疫直接引發了先皇起事，而北疆那場瘟疫則使得胡人徹底失去了戰力，不得不退回天陰山北。胡人撤走后，幻龍族傾全族之力救治北疆民眾，才將瘟疫遏制，但由于戰亂延誤了時機，當時北源人聚居之地，尸橫遍野，很多瀕死之人受不得病痛，紛紛在百鬼林上吊自盡，這也正是”百鬼林“名字的由來。“

鐘離浩有些不明白，問道：“先生講這些往事何意，這和巫蠱之術沒有關系呀。“

閑王卻敏感的察覺到了其中的陰謀。

左丘渙搖搖頭：“這兩場瘟疫被大良朝廷說成是天啟和天助，前朝因此傾覆，先皇因此得了天下，幻龍族則因此成了護國神教。“

鐘離浩：“所以呢？“

左丘渙：“鐘離先生莫急，此事極為隱秘，我若不從頭說起，你們未必會信。“

閑王蒼白著臉，問道：“這兩場瘟疫中染病之人的癥狀是最初會覺得周身瘙癢不止，不過一日就全身如蟲咬，肺腑劇痛，次日就會口吐黑血，血中有肉屑狀殘渣，不消三日就死了。“

左丘渙深深的望了一眼閑王，答道：“正是！看來閑王知曉這兩件事。”

閑王沒有答，看了一眼武管事。武管事一臉震驚，也給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鐘離浩感覺所有人都明白了，就他還沒云里霧里的，催促道：“先生莫要再賣關子，快些說完。”

左丘渙繼續：“空山居世代守山、行醫，在得知蜀地爆發疫情時，家父帶我前往救治，但嘗試了多種藥草都無濟于事，家父才驚覺瘟疫并非是尋常疫病，而是一種極為兇殘的巫蠱之毒。奈何空山居無解蠱的辦法，就像司陵邑求助。然而司陵邑的回復卻是：幻龍已至，疫病可解。第二次北源出現同樣瘟疫的時候，父親直接去找了幻龍族，請求施以援手。但幻龍族長拒絕了，理由是需得先攘外方能安內。父親無法，再次向司陵邑求助，這次司令邑派了人來，但也只能避開戰區，先將周邊染病的百姓救下，于大勢無補。兩次救治過程，父親都在旁輔助，才發現兩族解蠱的手法竟出奇的一致。為此家父向司陵族的醫者探詢過，司陵族的回復是：術起同源，歸心不一。”

鐘離浩聽左丘渙講完了，感覺似乎有些陰謀潛藏其中。轉頭發覺閑王的面色甚為難看，于是冷嘲道：“王爺這身子還是少操些閑心的好。“

閑王沒理他，而是問左丘渙：“蜀地和北源相距萬里，氣候也不盡相同，緣何會爆發同樣的蠱毒之災？“

他這一問，把左丘渙和鐘離浩都給問沉默了。鐘離浩終于察覺了其中的詭異之處，不敢置信的看看左丘渙，再看看閑王。這會兒鐘離渙的臉色也一副灰敗相。

鐘離浩自我掙扎了一會兒，還是什么也沒說，慢慢的坐下了。

閑王見左丘渙無意回答，轉而問：“先生可從居長處獲悉疫情的具體救治方式?”

左丘渙：“未曾。家父只是觀形，而為得精髓，所以無法。”

武管事：“如此說來，還是要找司陵邑或者幻龍族才行。”

左丘渙頷首，道：“當年瘟疫只有幻龍族和司陵邑可解，但這婦人所種蠱毒卻未必如此，還得看是何種蠱蟲。”

閑王轉而望向鐘離浩：“鐘離曉可否幫忙解蠱？”

知道鐘離浩不懂蠱毒，可他身后還有個鐘離曉，那可是當年幻龍族少主的貼身女衛，就算不知道怎么解，總還是會知道些線索。如她肯幫忙，好過他們現在大海撈針的尋找，費時費力，毫無效率。

鐘離浩有些猶疑，縱是他，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說服鐘離曉，她對于皇室的仇恨已經深入骨髓。這些年應了長公主的請求，沒有再行刺殺之事，卻也沒有放下仇恨。

所以猶豫了再三，還是勉強回道：

“此事我需要與家師商量一下。王爺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閑王對此回答也不意外，鐘離浩若是直接答應了，他還要懷疑上幾分。眼下只要鐘離浩肯試探的問問，就還有希望。他也覺得鐘離浩怕是請不動鐘離曉，還是要另辟蹊徑，給鐘離曉一個于情于理，都必須出手的理由。

想到這里，他的目光瞟向廚房里忙碌的三個孩子身上，開始暗暗謀劃。嘴上卻換了話題。

閑王：“鐘離先生既然來了，不如在京都多呆些時日，這些日子讓左先生為那婦人好好醫治，觀其年歲，已近半百，或許真的知道些開國秘辛，若能緩解他的病情，或可深入探究。至于解蠱一事，我也會另外想想辦法。你看如何？”

“可以！入伏前我都會留在商津，還望王爺對我等行蹤保密。”鐘離浩這回答應的爽快。一來他本就想在京都留些日子，讓一路舟車勞頓的兩個孩子休整月余，如今收了番薯，停留些時日，也好調查一下這小子的出身，給他些反悔的機會。二來他想看看這瘋了的司陵女身上到底能挖出多少線索來，此人不行，還可以再探宮門，綁個神智清明的司陵女問問，只可惜他們被這瘋女人耽誤了腳程，沒能在入宮前接觸到司陵邑的人。不過也算是因禍得福，不然又要被絞進不知名的混亂里。

見他爽快的答應了，閑王松了口氣，又想起“平海陣“和”拓荒圖”的事，一時腦仁疼。當著左丘渙的面，他又不想過問太多，畢竟他心里隱隱有些不好的猜測。若此時說出來，憑左丘渙的閱歷，估計只會比他想的更深更遠。

“另外，不知鐘離先生此行，可有路過湖州。”平徽與湖州比鄰，不知道鐘離浩從何處出發，原本是要前往何處，若是經過湖州，或許會聽到些疫情的風聲。

鐘離浩不明白閑王為何這么問，回道：“不曾。”想了想又補充道：“平徽往北有北影堂滲透的封雪嶺，向東有弘文館的發源地錢塘，向南有錦衣坊總壇所在的江九州，唯獨平徽甚少江湖勢力，與我等行走是最為穩妥的。閑王對此可有什么疑問？”

閑王笑笑：“我只是聽說湖州一帶似有瘟疫，擔心鐘離先生一家不慎沾染了病疫罷了。”

聞言，鐘離浩和左丘渙都是一愣。左丘渙顯然對此頗為在意，但他還是忍住了沒有在此刻深究。鐘離浩則在驚愕之余，有些緊張的問:

“不知閑王是何時聽說的，如今疫情可否控制住了。”

見他這般驚訝，閑王明白了些許，憑鐘離浩對周邊勢力的了解和此刻緊張的樣子，想來鐘離一家就安置在望湖周邊。只是他并無意深究鐘離一家的藏身之所，更加關心湖州疫情的事情。

閑王：“我也是三日前才聽說，如今疫區沒有傳出任何消息，朝廷尚在秘密調查此事。”

鐘離浩默默算了下行程，盤算著自己途徑平徽時，疫情爆發的時限，心下有了底氣。說道：“我路過平徽時，并未聽說望湖周邊有疫情爆發，想來是波及范圍不大。希望朝廷能及時出手救治百姓吧。”

閑王點頭稱是，又抬頭看了看天，覺得時候差不多了，于是說：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便不再叨擾了，鐘離先生先好生休整，如果有事找我，可按照原來的法子，也可以在你這杏樹頂上掛一盞蓮花燈，我自會前來。”按下心里各種猜測，閑王準備告辭。

武管事隨著閑王的話，從掛兜里掏出一盞折疊的蓮花燈，恭敬的呈給鐘離浩。鐘離浩也沒廢話，伸手接了。

閑王又說：“今后還要勞煩左先生費心治療。需要時，讓武管事安排送您過來就是了。”

左丘渙心說，你都安排完了，現在才假客氣什么。不過他也沒說話，如今他們也是有求于人，況且治病救人，本就是空山居立世之本。他輕微的點點頭，算是應下啦。

見都安排好了，閑王領著人就要走，行至門口時，身后傳來鐘離梓脆甜的聲音：

“謝叔叔不和我們一同吃飯么？”

閑王笑著收住腳步，回身對小跑過來的鐘離梓說：“我還有事，下次有機會再嘗嘗阿梓的廚藝。”

鐘離梓面上帶了些遺憾，又說：“那你下次來的時候帶些牛肉可好，我燒的牛肉湯特別好喝。要是有鮮蝦、螃蟹、鰻魚等上等食材，我還能做出更多好吃的給你嘗嘗，我娘教了我不少菜肴的做法呢。”

閑王：………，這哪里是邀請他吃飯，分明是在討要食材。他回頭看了一眼武管事，武管事一邊憋著笑，一邊說：“明日我就著人送來，保管阿梓姑娘有機會展示自己的廚藝。”

鐘離梓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朝閑王等人行了個禮，美滋滋的跑回廚房和她哥分享戰果去了。

鐘離浩在旁全程視若無睹，面無表情的裝無辜。閑王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試探著問道：“鐘離先生這些年是不是對阿梓的飲食約束了些。”言外之意，你是不是不給孩子買肉吃，不然這丫頭怎么見人就宰。

鐘離浩沒接他這茬，只淡淡回到：“她喜歡烹飪。”

嘖，閑王感覺自己問了也白問，知趣的領著人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