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王側(cè)坐在軟榻上,閉目不語,剛剛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了,突然到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刺客可能的來處,便又被指了查案的差事。
說起來,最近皇上的行為著實有些反常。自從他墜馬摔得半殘至今,十數(shù)年了,皇上一直放任他消沉、幽居、淡出朝野、不問世事,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閑散王爺。如今卻忽然啟用,先有司陵女的案子在前,又有宮宴行刺案在后。別說他一貫閑散,就是有那前案未解的情況下,也不該再給他派差事。
不過想想好像又有那么一點合理,畢竟這場游園會是皇后提議的,又是南宮碩任職禁衛(wèi)軍統(tǒng)領后的第一次大規(guī)模宴會,而南宮碩怎么上位的又和司陵女入宮途中的各種波折有關,所以左相一派不適宜參與此案的調(diào)查;游園會是長公主奉命操辦的,公孫席一直從旁協(xié)助,如今宮宴上出了問題,長公主一家自然脫不了干系,最輕也是個瀆職,所以公孫一脈也不適合出面;至于其它朝臣,拋開左右相的派系外,雖有那么幾個清明能干的,但畢竟是宮宴,所涉皇族、宗親又不便由外人審查。謝安詢算半個外族,謝安陵尚且年幼,太子作為可能的受益者,脫不開嫌疑,最后還真就只剩下他這么一個閑散人士可堪此任。
只是,這次和司陵女的案子不一樣,后者是可查可不查,似乎緊要卻不急迫。前者卻事涉天子安危,必須從速查辦,慢了、錯了都有可能被扣上同謀、包蔽、懈怠的罪責。但這事此前一點風聲都沒有,要從何查起呢?
正當閑王一籌莫展的時候,鄒果兒從外面走進來,小聲說:“王爺,二皇子已經(jīng)按照您的要求,把參加宮宴的賓客按照家族分別安置在了不同的園子里,讓禁軍看守著。問您接下來要怎么辦。”
閑王想了想,問:“皇上、皇后和太子呢?”
鄒果兒:“按您的吩咐,皇上、皇后、貴妃和璃妃在正殿休息,璃妃和太醫(yī)先后給皇上診過脈了,并無中毒的跡象。現(xiàn)在由林小侯爺和南宮碩帶人護衛(wèi)。太子和南宮家安置在一處,梁尚杰帶人護衛(wèi)。右相和長公主一家安置在錦苑,公孫守自己帶人守著。各院都安排了我們自己人盯著。”
閑王點點頭,又問:“司陵女呢?”
鄒果兒:“被單獨安置在琉園,影子傳話說診過脈了。”
閑王終于抬起頭,環(huán)視了一圈,這屋里只剩下他們主仆2人,外加鄔悠悠和假扮成護衛(wèi)的空山居父子倆。
左丘渙也沒有料到,事情會節(jié)外生枝的發(fā)展成這個樣子,如今他們想偷偷溜走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必須要等此事平復才能脫身。
閑王見沒有外人,便示意鄒果兒繼續(xù)說。
鄒果兒:“影子說,除了七皇子外,包括影子在內(nèi)的其他人皆有中蠱之相。”
閑王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起,看向左丘渙:“蠱蟲既然是下在平安酒里,連鄔悠悠都有中蠱,為何七公主,不,七弟無事?“
左丘渙和其他人一樣,也處在茫然中,他本來還盤算著左丘鋅要是也中了蠱,他就要去闖司陵邑,把那群活死人從墓里挖出來,給左丘鋅解蠱。這下好了,左丘鋅沒中蠱,可為啥他喝了平安酒卻沒有中蠱呢?聽見閑王的問話,他遲疑了片刻,想不通關卡,不知如何回答。
這時左丘壑忽然出聲了,他囁嚅著說:“會不會和我平時拿他試毒有關。”
閑王:……
左丘渙:……
鄔悠悠抬起雙手捂住了自己將要驚呼出聲的嘴。
鄒果兒沒有鄔悠悠那么怯懦,直接問道:“你拿皇子試毒?”
左丘壑意識到自己好像不該說出這個秘密,匆忙解釋:“他體制特殊,一般的毒傷不到性命,所以……“注意到閑王盯著自己的目光,他越說越?jīng)]底氣,急中生智來了句:“你看,這不是可以驅(qū)蠱么。”
眾人:……
閑王暫時無力計較左丘壑拿皇子試毒的原委和罪責,也知道這種驅(qū)蠱的辦法并不能推廣復制,再次寄希望于左丘渙:“掌門近日可有進展?”
左丘渙聽說左丘鋅沒有中蠱,心理剛剛放松一下,被這一問,又提了起來。畢竟司陵女中蠱一事既危及朝堂,也可能挑起江湖紛爭,絕不是什么好事。只是他當前確實毫無頭緒,于是也只好無奈的搖搖頭。
閑王嘆口氣,見鄒果兒皺著眉,似有猶豫,于是問:“還有什么事?”
鄒果兒看看左丘渙父子和鄔悠悠,不顧禮數(shù),上前幾步,附在閑王耳邊低聲說了句什么,閑王眼睛瞬間睜大。
鄒果兒說完,又迅速的退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閑王:“舞姬被關在何處?”
鄒果兒:“就在一旁的霓裳樓里,死了的那名舞姬被放在樓前的空地上。二皇子已經(jīng)安排太醫(yī)驗毒了。
閑王:“居長可否隨我一同去看看?”
左丘渙知道這句不過是閑王客氣,此刻他們是護衛(wèi)的身份,不跟在閑王身邊才是奇怪。也不多言,看了一眼左丘壑,幾人便跟著閑王出了屋舍,由鄒果兒一路引著朝霓裳樓行去。
左丘鋅趴在窗口,探出半個身子朝外張望,此刻已經(jīng)夜深,不遠處昏黃的燈影里,站著幾個守門的禁衛(wèi)軍。自從左丘壑說出那舞姬是中毒身亡,游園會的宮宴便在恐慌中匆匆結束了,他和司陵女們被領到琉園,便再沒有人來過。此刻距離事發(fā)已經(jīng)一個時辰了,看這個情勢,要是找不到投毒之人,估計她們誰也別想離開。
就在剛剛,他借著中毒的引子,給鄔周舒她們診了脈,中毒肯定是沒有的,中蠱卻是十有八九了。除他之外,其余人都中了蠱。聽鄔嵐說,蠱蟲極大可能來自平安酒。至于何人下蠱,目前還不知道。母親、舅舅已經(jīng)和閑王聯(lián)合,準備來個假死,把他弄出去,而鄔嵐正是閑王在這司陵女中的聯(lián)系人。然而聯(lián)系人在傳達完璃妃和閑王的訊息后,便對他敬而遠之了。
就在剛剛,他本想和鄔嵐八卦下閑王的病情,順帶著再游說她跟自己回空山居逍遙,結果只要他一往她那邊走,鄔嵐就會立刻起身去和別人說話,好不容易她身邊沒人了,不等他走過去,鄔嵐又轉(zhuǎn)身進了里間的臥房。這要是以前,他就跟著進去了,現(xiàn)在身份戳破了,性別的界線便慢慢的豎了起來,就連鄔雨嫣和鄔樂琳都有意與他保持著距離。他忽然感覺自己又被孤立了。
正在這時,鄔周舒來到了他身側(cè),瞧了一眼外面的禁軍,閑談般問:“你和鄔嵐吵架了?”
左丘鋅聞言,連忙四下張望,看看那三個人在不在周圍。看他這么緊張,鄔周舒好笑的說:“她們?nèi)齻€都進去里間臥房休息了。”
左丘鋅這才安定下來:“沒吵架,是我單方面被孤立了。”
鄔周舒好奇的看他,儼然等著他說出理由。
左丘鋅順口說道:“嫌我賽馬時直接把人從馬上扔下來,還傷了人,太高調(diào)了。“
鄔周舒了然,覺得鄔嵐的想法也沒錯,只是當時那個情形,要是左丘鋅不出手,她們可能就要中途退場了。屆時第一次公開亮相,就被一眾連朝堂都上不了的紈绔子弟給了個下馬威,那司陵邑的威望何在。
于是安慰道:“鄔嵐也是為你好!不過今天下午還是多虧了你,我們才能逆境翻盤,給那些紈绔子弟一個小小的教訓。“說完,怕左丘鋅今后都這般行事,馬上又說:”不過以后還是要聽鄔嵐的話,盡可能低調(diào)行事。我們的宗旨是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
左丘鋅感覺自己一場賽馬下來,有沒有征服對手不敢說,看這樣子隊友肯定是服了。可是此隊友非彼隊友。他應付道:“知道了,以后會小心的。“
鄔周舒見他還是無精打采的樣子,轉(zhuǎn)移了話題:“今日那些舞姬里好像有一個熟人?“
左丘鋅:“熟人?誰?我也認識?“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呀,我連你都是這個月剛認識的,你這怕不是在試探我吧。
鄔周舒見他這般反應,又轉(zhuǎn)了話題:“許是我看錯了,現(xiàn)在想想,是絕不可能的。”
左丘鋅又一次深刻體會了什么叫局外人,就像他之于司陵邑,之于鄔嵐一樣。沒有追究鄔周舒說的熟人是誰,他又一次將目光投向窗外,他剛剛瞥見有個熟悉的身影大搖大擺的從外面晃進來,轉(zhuǎn)眼又不見了。
鄔周舒還在耳邊說著什么,他一邊心不在焉的應付,一邊在黑暗處搜尋,心底有種焦灼的不安和惆悵正慢慢醞開。
“鄔清玄!?”鄔雨嫣不可置信的望著鄔嵐,鄔樂琳則迅速走到門口,悄悄朝外看了一眼,見沒有人靠近,又輕手輕腳的把門鎖上了。自己則貼著門站著,一臉的戒備。
“沒錯!是她!”鄔嵐簡短且肯定的回答。
“她,她都失蹤這么多年了,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又扮成舞姬,她想干什么?難道?”鄔雨嫣沒有把話說完,其余的兩個人已經(jīng)明白她的猜測。
相對她的震驚和不知所措,鄔樂琳顯得從容許多,她望著鄔嵐,小心的問:“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