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一位新巫下去后，栯夢渺緊接被戒尺點到。
在路過那名失敗的少女時，她特地瞄了眼桌上的三枚，形似裝胭脂的小瓷罐，里面有紅、黃、黑三種顏色的細砂。
然后像是給豬肉蓋合格章一樣，猴精模樣的老師拿起支毛筆取了些黑色，在女子手腕上輕輕點下一抹圓，末了把人趕至角落，命她老實呆著。
“哦......看來黑色是視為不合格，”栯夢渺邊走邊思考，因為對這邊的評判標準根本不了解，所以也沒藏拙的必要，索性跳一出祥麟現·天罡陣。
到達指定的表演區域后，栯夢渺緩緩閉上了眼。
她定了定神，腦海里仔細回憶鼓點節奏。
再睜開時，一雙眸子黑的發亮，正擠在眾人里圍觀的梔禾立馬看懂了這個起霸姿勢。
只見栯夢渺走變跑，跑變跳，轉兒著圈完成了六個大靠串翻身后，忽然凌空一躍，側翻至老師身前，姿勢十分利落干脆。
不等猴精老師勸她退開，栯夢渺緊接抬手，像是接住了什么東西，一前一后虛握著，而后猛地沖一個方向刺去，將老師嚇得一屁股跌回椅子上。
“哇哦！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梔禾看得入神，一不小心脫口而出了心中所想。
此時此刻，她仿佛瞧見一柄不存在的長槍，正在栯夢渺手中變著法兒旋轉，漂亮揮舞。
估摸著表演了三分鐘不到，殿內的目光逐漸聚攏過來。
那感覺很熟悉，三生泉里生妒的巫覡們就生得這么一雙眼睛，在徹底招惹到她們前，栯夢渺立刻見好就收，恭恭敬敬地跑到桌邊請老師點砂。
“哼！”猴精老師鼻孔出氣，本來蘸了紅色的毛筆又往黃色的瓷罐里抹了幾下，說道：“基本功不錯，可惜跳得不是舞，太過剛強了，不符合女子的柔美儀態，給你個黃色，一邊呆著去吧。”
“多謝老師，”栯夢渺微笑離開。
轉身之際，少女表情驟變，臉色陰沉得比鬼還可怕。
三樓的新巫總共只有三十二人，又過了幾個后，才輪到梔禾。
她是從小傳承古典舞的，別說基本功比試了，就是隨便一支曲子即興表演都能跳出花兒來。
半分鐘不到的時間，梔禾幾個高難度動作下場，輕輕松松就得到了紅色。
全部表演結束，現場還剩十位新巫。
猴精老師滿意地打量了一下幾人，說道：“從今往后，不出意外的話，三層人數不會再變動了，大家可要珍惜同窗之誼啊......”
降神舞的教學開始，每人會戴上一張兇神惡煞的儺神面具。
一整套的動作演示完畢，就是讓他們扒細節各自練習，以手腕上的紅砂或者黃砂分組。
梔禾獨自努力了一會兒，沒看見栯夢渺的身影，這才停下了動作，跟一旁的巫覡說道：“對不住啊，我打小體弱，跳久了就有些累，先去旁邊休息一下。”
“嗤，你跳不跳得動，與我們有何干系？”
“就是說啊......瞧你那樣，全是花架子，也不知是踩著什么狗屎運，碰巧混進咱們隊來了。”
“哈哈哈哈哈......”
身后一片譏諷笑聲。
梔禾握緊拳頭，沒有理會那些一唱一和的巫覡，心中不斷念叨：“一群紙片人罷了，不值得生氣，我的目標是救人，救人要緊！”
她剛走到栯夢渺身邊，還沒來得及坐下，一個聲音兀自從地上傳來。
“怎么了？”栯夢渺托著下巴看向梔禾：“誰把我們青城書院的千金給惹生氣了？”
“還能有誰，就那幫巫覡，一個個怪會冷嘲熱諷的”梔禾岔開話題：“別說我了，你坐這兒干嘛呢？”
栯夢渺：“學跳舞呀。”
梔禾翻了個白眼：“夢渺，你是不是覺得我智商低，什么答案都能糊弄？”
“沒有，我真的在學跳舞，”栯夢渺回答得非常誠懇。
見梔禾似乎還是不信，栯夢渺繼續說道：“降神舞......我其實看一遍就會了，哦不，準確點說是得心應手，爐火純青。”
“什么？！”梔禾大驚。
意識到自己的音量忽然拔高了許多分貝，她連忙壓下來，說道：“敢情你不只是戲曲界的天才，還是舞蹈方面的一把好手，等離開這里，我說什么也要讓你和我一起學習古典舞。”
“呃......”栯夢渺擺手，似笑非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指著幾位正在跳降神舞的巫覡，緩緩開口：“你看她們的動作，有沒有覺得很熟悉，好像在哪見過？”
“在哪？”梔禾擰眉，絞盡腦汁憋出一句：“古典戲舞，天下大同。”
“沒錯！”
梔禾眨了眨眼，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又有些含糊不清，似乎就差一些點撥，就能撥開云霧見青天了。
栯夢渺也不再賣關子，直截了當道：“若我沒猜錯，降神舞應該與戲曲出自一脈，都是由某個古老戲種衍化而來。”
她話音一頓：“梔禾，你還記得裴蘭因被他們稱為什么嗎？”
“儺神。”
栯夢渺點頭：“人間有難，方有儺，見儺者，百病消。”
“儺戲起源于商周時期，歷史悠久，是最古老的一種通過祭神跳鬼驅瘟避疫，表示安慶娛神的戲曲劇種，現代已經不常見了。”
梔禾腦筋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拐彎，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從儺戲入手，調查裴蘭因的來歷！”
“是，但沒那么簡單，”栯夢渺抿唇，短暫的沉默了一會，說道：“程老肯定比我們早發現這點，所以光憑這些線索還不夠，要是能知道裴蘭因的長相，或許會有新的突破口。”
“你想把裴蘭因的面具摘了？”梔禾試探地問。
“看情況吧。”
話音落下，栯夢渺起身揉了揉坐麻的雙腿，隨后狀似無意地往樓梯口一掃，動作變得十分鬼祟。
“梔禾，你在這等我，我趁現在儺神廟里各司其職的時候，趕緊去外面溜上一圈，打探些消息回來，也好找找杜麗娘那日日游離于悲恨之地的一魄究竟落到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