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忍不住笑起來:“往日我途經(jīng)此處,曾隱約聽見鐘聲,方才對應(yīng)起來便猜著了幾分。只是彝仲的紅糖軟粑硬要送到嘴邊,不吃貌似欠妥……”
眾人哈哈哈大笑起來,程建用笑得尤為開心,無可奈何指著蘇軾道:
“頑皮莫若蘇子瞻,你呀你呀……”
“從未聽聞此間寺院,不知如何?”楊咨伸長脖子向寺院張望。
“既來之,且游之。”蘇軾道。
孩童好奇心最盛,眾人齊齊點頭,紛紛下牛把牛繩綁在寺院前的大樹上。蘇軾帶頭,駱如念、蘇轍隨其后,程建用、楊咨殿后,眾人魚貫往醴泉寺走去。
寺門虛掩,蘇軾輕輕叩門,靜候片刻并無人回應(yīng)。蘇軾加大力氣再敲門,院內(nèi)仍是一片寂靜。程建用走上前輕輕一推,兩扇木門“吱呀”一聲,緩緩向內(nèi)扇開。
寺院里古樹參天雜木叢生,林徑小道幽深卻不臟亂,顯然是有人清掃打理。他們生怕驚擾僧人,站在門口等待許久,始終不見有人出來過問,便大著膽子抬腳進(jìn)了院內(nèi)。
“法師!請問法師可在?”
楊咨大聲招呼起來,聲音過后周圍歸于寂靜。
“許是法師外出,我等且在園中歇息片刻,稍許離開便是。”
蘇軾輕聲道,眾人點頭,分散走開觀察周圍環(huán)境。
“呀,好鮮的枇杷和桃子!”
蘇轍一聲驚呼,手指往身旁高處指去。眾人隨之望去,只見一棵皮厚桿粗的枇杷樹上結(jié)滿了黃澄澄的大枇杷,旁側(cè)的一棵桃樹上則掛滿了水嫩大桃,桃香四溢。眾人散學(xué)出來已經(jīng)有些時候,又在田野里游蕩許久,都口干舌燥狂吞口水。恰在此時,程建用的肚子頗識時務(wù)地“咕咕~”響起來。眾人俱笑起來。
“看到果子,五臟腑倒是發(fā)了先聲。”程建用摸著肚子訕笑。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吃水果又有顧忌,一時很是為難。
蘇軾悠悠道:
“菩薩慈悲心腸普渡眾生,想必不會在意施舍幾個果子。”
“在理,在理!”
眾人又是佩服又是欣喜,紛紛點頭附和。程建用心急火燎吐了唾沫在手上,摩梭著抱住桃樹“噌噌噌”往上爬;楊咨和蘇轍守在樹下接應(yīng)著,三人又呼又應(yīng)很快就摘了一捧桃子。
蘇軾在院子里走走看看,只顧著欣賞滿園風(fēng)景。于是駱如念去拿了兩個桃子過來,用衣服擦了擦,一個遞給蘇軾,自己啃一個。蘇軾拿過桃子邊啃邊指著花木向駱如念介紹:
“此乃橘子樹,近旁是柚子樹,橘子柚子形貌類似,葉子也頗為相似,但柚子枝間樹刺更為硬碩,采摘尤須小心。那幾棵是梨樹,看到那些小果子了么,等到深秋想必就成熟啦。那棵是栗子樹,也結(jié)了好些果子。秋冬至,栗子熟,冬夜天冷,我最喜歡請庖屋錢嬤嬤做一捧糖烤栗子,與子由同坐窗邊賞雪吃栗,真真是樂事。”
蘇軾邊說邊砸吧著嘴巴,仿佛正咀嚼著美味的烤板栗,一臉神往。駱如念吃吃笑起來,感嘆道:“軾哥哥對吃食如此上心,無怪都說你是個吃貨。”
“吃貨?什么是吃貨?”
“嗯……嗯,就是老什么……”
駱如念被蘇軾的問題噎住了,一時語塞。只怪她對生僻字不求甚解,“吃貨”古文翻譯的“老饕”,她可是只會讀一個“老”字。
老號?還是老食?難不成是老虎?
駱如念絞盡腦汁想著怎樣回應(yīng)蘇軾,那位思維極其跳躍的主子已經(jīng)將眼睛越過梨樹群,被一叢粉色植物吸引住了。他興奮地跑過去仔細(xì)端詳,又招呼駱如念過去。
“二娘快來,此真乃稀奇事。”
駱如念趕緊湊上前去,蘇軾指著一株仍有零星紅粉花朵的植物,興奮地向她介紹:
“此乃海棠,最喜倚梨樹而居。我曾翻閱賈耽所著《百花譜》,書中贊譽海棠為‘花中神仙’,言海棠無香,獨蜀地海棠有香,蜀地海棠因而聲名遠(yuǎn)揚。賈島《海棠》一詩有云:‘昔聞游客花芳菲,濯錦江頭幾萬枝’,所贊正是蜀地海棠。平日海棠樹并不多見,沒想到此間植株眾多,妙哉!”
蘇軾“嘖嘖”有聲,興致盎然沿著海棠叢往前走。駱如念只覺得眼前景美、人帥、心情佳,只顧著頻頻點頭亦步亦趨跟著男神。蘇軾很快又有了新發(fā)現(xiàn)。
“咦,此株可是芙蓉?”他在一叢灌木前停下,伸手拉過一株枝葉仔細(xì)辨認(rèn)后喜悅出聲:“果真芙蓉,秋日可來此賞花也!”
突然一陣奇香襲來,兩人尋香而去,遠(yuǎn)遠(yuǎn)看見前方小徑邊上有數(shù)株高瘦挺拔的綠色植株,其上端間雜盛放著紅粉黃白各色花朵的花叢,蘇軾眼前一亮。
“竟是蜀葵!”
他大喜過望,大步跑上前去。只見轉(zhuǎn)角處是一片高逾一丈,精神抖擻迎風(fēng)搖曳的蜀葵花叢,如旗幟般高挺的樹干枝繁葉茂,大紅、絳粉、淡黃、粉白各色花朵五彩斑斕,成群的蜜蜂蝴蝶甲蟲在花間翻飛起舞,煞是熱鬧。
“昨日一花開,今日一花開。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始知人老不如花,可惜落花君莫掃。人生不得長少年,莫惜床頭沽酒錢。請君有錢向酒家,君不見,蜀葵花。”
蘇軾抑揚頓挫吟念古詩完畢,轉(zhuǎn)頭對駱如念笑道:
“《蜀葵花歌》一詩頗讓我不解,明明是何等熱烈奔放的花兒,卻不知岑嘉州為何寫得如此蕭條?”
駱如念沒有讀過《蜀葵花歌》,但看著霓虹燈般絢麗多姿卻又如夢如幻的各色花朵,突然想起劉天王的歌詞,“人多時候最沉默,笑容也寂寞”。
“許是感嘆白云蒼狗,浮生若夢罷。”
她輕輕嘆道。蘇軾轉(zhuǎn)頭看著她,想了想,默默點頭。兩人一時都有些感傷,駱如念看著男神悵然神情,頓覺自己此舉頗煞風(fēng)景,心里很有些自責(zé),想著趕緊找點什么事兒來轉(zhuǎn)移注意力。
她望著眼前的夢幻花田,半是沉醉半是有意,低頭鉆入蜀葵叢中左顧右盼,又輕輕拉過花枝嗅聞花香,卻似花中仙子般靈動生輝、清秀絕俗。一旁的蘇軾視線隨著駱如念的腳步而轉(zhuǎn)動,靜靜看著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妹子,竟有些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