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上班,一點都不想上班。”
她搖搖頭,趴到桌子上喃喃地說,圓圓的大頭搖得直追撥浪鼓,看得兩個閨蜜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你不想上班?難道我們想上班?!誰不是做牛做馬賺點生活費拿點糊口錢盡點社會責任完成人生任務,你好歹睡了幾天滿格充電,好不容易養好精蓄好銳,你不去壯大牛馬隊伍接受社會拷打,居然想撂擔子躺平?!大妹子,你卡里沒有積蓄家里沒有金礦外面沒有靠山,你倒是想躺平,可你那塊方圓兩平方的地兒都是坑,躺下就起不來啦!難為姐姐我一大早專門跑回醫院,腆著一張老臉,費盡心思給你開了一張‘中度腹瀉’病假證明,你敢說明天不想去上班?!”
孟天青把病假證明大力甩到桌子上,嚇得駱如念一個哆嗦。凌江白只是覺得好笑,插著雙手看著兩個閨蜜一來一去地說雙簧。她覺得孟天青這段臨場發揮的勸解詞說到了心里,暗暗想著要全盤搬走作為心理課的忽悠臺詞。
駱如念看看病假證明,又看看一旁的孟天青,黯淡的眼神突然顯露金光,看得孟大夫心里發虛。駱如念起身抱住救命稻草,苦苦哀求:
“孟大夫,你行行好,再給我開一張病假證明,說我腹瀉未愈,需要休養一個星期。”
“拜托了大姐,休養一個星期的叫作‘重度脫水’,要直接拉去醫院深度治療,怎么可能在家休養?所有的診療結果都有記錄,今天的病假證明可是我奉上了五頓燒鵝飯,軟磨硬泡找隔壁科室的小哥哥開的,你不要得寸進尺哈。”
孟天青雙手打“×”,擺出一副“保持距離”的姿態。駱如念看到歹念難以得逞,只好撇撇嘴起身,跟著兩個閨蜜出了門。
凌江白開車,孟天青坐副駕駛,駱如念坐后排,三個人浩浩蕩蕩地往市里最大的超市沖去。車子到了超市門口,凌江白示意好友們先下車,自己去找停車位。駱如念空洞的眼神無意瞥到超市門口走出來的人群,瞳孔立即收緊,她縮回手腳又反手關上車門,急聲催促凌江白。
“別停別停,快往前開,去到停車場再下車。”
凌江白雖然不明就里,仍是配合地啟動車子轉往停車場。孟天青轉頭問:
“咋啦,看見暗戀對象,沒化好妝不好意思見人啊?”
“什么暗戀對象?就是那個害得我不想上班的奸賊啊!看到他,我的偏頭痛都犯了,煩死!”
“哪個哪個?我們也來認個臉,下次見面給他吐唾沫!”
凌江白趕緊在停車場靠門處找了個位置停車,和孟天青一起把臉貼在車窗上。駱如念指著正往停車場走來的高泉,咬牙切齒。
“就是這個奸佞小人!咦,每周一上午有老總碰頭會,他怎么沒上班?”
凌江白呵呵笑了兩聲,悠悠道:
“從共性上看,喜歡玩弄權術的大抵是蠶食權勢福利的投機者,而不是努力工作的實干派,偷雞摸狗都是日常。喏,你們看他,身長如竿油頭粉面,肯定是朝三暮四的薄情人;腰細如蛇走姿飄搖,還是又懶又愛裝的老江湖;臉瘦如柴唇薄鼻尖,絕對是刻薄吝嗇的孤寒鬼;故作斯文眼神飄忽,必然是道貌岸然,虛情假意的偽君子。好,鑒定完畢。”
凌江白一串流暢到位的評語霎時驚呆了旁人,駱如念和孟天青頓時對這位發小姐妹肅然起敬。
“哇噻,凌大師一氣呵成出口成章,所言可是范文乎?”
孟天青躬身尊敬問道,凌江白擼了擼空氣胡須,搖頭晃腦回答:
“非也,此乃小師現編也。”
面對兩位一臉崇拜的閨蜜,洋洋得意的凌江白繼續吹噓。
“小師若無半點胡侃現編之功力,又如何鎮得住莘莘中二頑子?”
“失敬失敬!”
駱如念和孟天青默契地擠在車廂里向凌江白拱手示敬,三個人笑鬧作一團。等到高泉的車子開離停車場,她們才嘻嘻哈哈下了車。
“對了,你了解過他的情況嗎?”孟天青對著遠去的車輛努了努嘴。
“這些日子應付他那些陰招,累得我四肢無力大腦虛脫,別說了解他,但凡說起他的名字我都覺得臟嘴。”
“那不行,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既然他對你不善,就得摸清他的底細以待反擊。”
孟天青神情嚴肅,語重心長地說:
“你要在公司建立同盟,利用集體力量對抗他,不但可以自保,還能增加勝算。”
駱如念和凌江白停下腳步,轉頭望向孟天青,凌江白猛得拍了孟軍師的肩膀。
“可以啊孟大夫,什么開始讀《孫子兵法》了?我記得你不喜歡看歷史書啊。”
“和歷史書沒干系。作為醫生,我們就是這么對付病毒的。”
“哈哈哈哈……”
三人轟然大笑,挽著手走進超市。因為是工作日,偌大的超市里客人稀落,難得的聚會時間,她們放松地邊走邊聊。
駱如念的心情很快又陷入低落,郁郁地說:
“那會兒……做夢的時候,聽到蘇洵在教導孩子,我就想起高泉那些骯臟事,滿腦子都在想:如果回到職場,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設法狠狠反擊他。可是……”她的聲音變得低沉。“和惡魔作戰久了,自己也會變成惡魔。今天早上想到這一點,我就覺得很惡心……我討厭高泉,一點都不想變成他那種人……”
凌江白挎緊駱如念的胳膊,慢慢說道:
“讀了這些久歷史,你們猜我感受最深的一句名言是什么?”
“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叛。”孟天青聳聳肩,“所以醫生要研究病例。”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面對兩位閨蜜“你是白癡嗎”的眼神,駱如念解釋道:“我知道這是斯嘉麗的臺詞,但我真的很喜歡這句話。”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但不是簡單的重復。”
凌江白表情凝重。“世界不是無菌的,小人當道,忠良受害的事情周而復始。但有一點是相似的:時間給予評判,歷史終有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