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駱如念起了床,松月連忙伺候她洗漱穿衣,駱如念問,“官人呢?”
“大公子一早喚忠叔備馬車,許是要外出呢?!?/p>
“哦,不曾聽他說起?!?/p>
“大公子方才讓廚房備了吃食用度,足足裝了半車?!?/p>
駱如念愈加覺得奇怪,這段時間他們在家日久,從未聽蘇軾說過有外出計劃。正想著,蘇軾一掀簾子進來,看見駱如念已梳妝打扮完畢,高興道:
“正好,我方才喚了廚房給娘子熬了小米枸杞紅棗粥,這會應該熟了。娘子喝上兩碗即啟程吧,松月速速喚廚房起菜?!?/p>
“啟程?去哪兒?”駱如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蘇軾輕輕拉起駱如念的手,“大夫言娘子辛勞日久身體乏累,適宜外出走動紓解心情。此時不便遠行,不如回岳家探親小住。”
“果真?”駱如念大喜過望?!案赣H可有應允?”
蘇軾點點頭,“父親道,日后授職赴任則不知何時返鄉,眼下多與親人相聚自是當然,囑咐我與子由各自探望岳家。昨日我已遣蘇安向泰山大人報訊,岳家歡欣,邀我倆早日前往。”
駱如念開心地跳起來,拍手雀躍不已。蘇軾看著臉上終于揚起紅暈的妻子,摸摸頭發又刮刮鼻子,眼神甚是寵溺愛憐。
吃過早飯,兩對小夫婦拜別蘇洵,分坐兩輛馬車同時出發。到了路口相互告別,青色馬車往青神,藍色馬車往武陽,分道悠悠而去。
這是二次穿越后駱如念首次回娘家,也是她首次外出旅行。駱如念又是興奮又是忐忑,興奮的是終于有機會領略千年以前的山水景色和風土人情,忐忑的是她這個冒牌王弗要進大考考場了。
幸好她早有準備,平日和周嬤嬤閑聊時常有意無意問起王家諸人的情況,看似關心,實則打聽,久而久之對王家眾人的情況有所了解。一路上,她靜靜望著路途風景,回憶著周嬤嬤向她介紹的王家概況,思考著應對事宜。
馬車到了青神王家莊地頭,隨行的周嬤嬤一聲驚呼,指著前方停在路邊的馬車驚訝道:
“姑娘,那車把式是王老六!那是王家的馬車!”
蘇軾叫停馬車走出車廂,駱如念也撩開車簾向外張望。前方馬車看到他們停車,一位面容清秀的弱冠少年從車中探頭出來幾番張望,很快便牽著一身明黃襯衣褲,梳著垂髫髻的幼學女童下了車,徑直走到馬車前鄭重躬身行禮,男子朗聲道:
“小弟王賢奉父母之命在此恭候姊夫阿姊,恭賀姊夫金榜題名,獨占鰲頭!”
蘇軾扶起王賢,道:“賢弟有心了?!庇种钢踬t身邊的女童問:“這位是?”
“這是叔父家的四妹妹,同輩排行二十七,家中稱她二十七娘?!?/p>
“二十七娘?”駱如念愣了愣神,“這名字甚是熟悉……”
她正想著,女童已經笑嘻嘻地向蘇軾和駱如念福了福,道:
“稟告阿姊姊夫,嬢嬢說姊夫是青神最厲害的狀元郎,我說最厲害的可要最先看到才對哇,我就央著賢哥哥帶我出來了。”
女童圓臉濃眉大眼,表情豐富又生動,一點都不拘泥扭捏。說完話,她嘴角上翹甜甜笑著,一看就是個開朗明媚的孩子。
“啥子青神最厲害的狀元郎喲,咱姊夫可是全天下最厲害的狀元郎哇~”
“哇哦……”
王賢學著二十七娘的語氣夸張說完,女童驚嘆出聲,又大又圓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瞪著蘇軾。
眾人大笑起來,蘇軾疼愛地伸手捏捏女童胖嘟嘟的臉蛋。二十七娘肉臉一紅,羞澀地低頭笑了;又微微抬頭偷瞄蘇軾,早春的微風輕輕吹過,晃起她額前的細小劉海,也喚起她眼睛里滿溢的崇拜小星星。
駱如念看著一臉癡迷的小妹子,突然想起自己曾有意向周嬤嬤問起王閏之,她的家族排行正是二十七!
駱如念低低地驚嘆出聲,原來這就是幼時的王閏之!從她的眼睛和神情中,駱如念看到了懵懂少女對偶像的深深崇拜與敬佩。想必正是這份情絮深植心中,以至于她心有所屬遲遲不嫁,最終在王弗逝去后成為蘇軾的第二任妻子,歷經風雨仍堅定相伴左右,成為“三子如一,愛出于天”,悉心照顧王弗兒子蘇邁的好繼母。
駱如念定了定神,既知故事發展,當推故事走向。其他暫且不論,日后王弗的男人和兒子都有賴她照顧,須培養加深感情為要……她笑吟吟地招手。
“二十七娘,快來與阿姊坐車說說話?!?/p>
“哎!”
二十七娘高興地抓住駱如念的手,落落大方爬上車,蘇軾則去與王賢同坐王家馬車。
待在車上坐好,駱如念看著眼前這個表情可愛,笑容燦爛的妹妹,一時百感交集。
“數年不見,妹妹長高恁多!”
“嬢嬢說阿姊是有福之人,可比從前更俊俏了!”二十七娘甜甜說道。
“呀,好個嘴甜的妹子?!?/p>
駱如念被逗笑了,人家小姑娘的馬屁都拍得這么響了,身為姐姐怎能不立馬表示鼓勵?
她看了看自己周身上下,丁憂期間她的穿戴極為素凈,只有手腕套了個翠玉絞絲鐲子。她把鐲子摘下來套在二十七娘的腕上。王弗身形纖細,二十七娘是小女孩胖嘟嘟身材,鐲子戴起來倒也合適。
“阿姊出來匆忙,未曾準備私家禮物,這鐲子是隨我陪嫁過來的,這就傳與妹妹罷?!?/p>
“多謝阿姊!”
二十七娘也不客套,開心地左右晃動手腕看了一會,又低頭打量自己一番,從腰間摘下點綴著珍珠流蘇的明黃香囊塞到駱如念手里。
“此乃妹妹自制香囊,阿姊莫嫌棄。珍珠乃大伯游歷江南時帶回,其里為自家院里種的艾草、茴香、薄荷和驅蟲草,我還向廚房嬤嬤討了川椒和川芎,曬干研磨并作香料。這香囊戴了些日子,確是少有蚊蟲煩擾呢?!?/p>
好懂禮節的姑娘,駱如念對二十七娘好感倍生。她把香囊放到鼻子下嗅聞,一股專愛的草木味頓讓她心神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