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體察她的有否異常，確實沒有。就在我放松警惕，準備真的忘記她生病這件事的時候，她突然跟我說，她要吃小白藥片了。因為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皮要往上翻，就是要翻白眼的感覺，吃了藥片，過十五分鐘，就會好了......

我剛放松的神經又緊繃起來，一聲不吭地看著她吃小白藥片，靜靜地等著，15分鐘過后，海燕好了，她說自己沒有翻白眼地感覺了，我們繼續玩。

一天大概有三次吃藥的時候，其余，我們都和以前一樣，甚至感覺不到任何因為生病帶來的變化。

在我確定海燕沒事了以后，才敢問她是怎么得的這個病？她說夜里有個男的追著她跑，她嚇得跑到了墳地里......看得出她不想再回憶那痛苦的經歷，我也不想再問了，心里恨死了那個男的。

現在想想，是不是因為海燕太漂亮了，所以才被那個可惡的男人盯上的？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本來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可是......在烏鴉面前，天鵝反而成了錯誤。

后來，海燕不能繼續上學了，因為她要經常要去看病，而且身體不定時會有些抽動，加上眼睛會向上翻，如果在課堂上，怕影響其他同學，翻白眼時的怪異樣子被同學看到了，也怕傷了她的自尊心......

海燕退學了。

其實我心里是希望海燕上學的，有自私的成分，但更多的是我覺得應該上學，雖然開始會比較困難，但同學們適應了，就會像我一樣幾乎忘了有生病這回事。學習是最重要的，不然未來將靠什么養活自己？也許有人會嫌棄她，至少我不會，而且我會保護她，盡我所能得保護她，我還會佩服她在逆境中沒有選擇躺平......

可是，海燕還是退了學.....

失去了海燕后的小學生活一下子變得荒蕪，沒著沒落的感覺。

并迅速進入了瘋狂模式.......

也不知道怎么和王春震，屈冬紅（就是那個差點搶了我得朋友海燕的姑娘）一起HAPPY來的了。只記得玩的有些出格，一天放學后，我們三爬到二大隊不知道誰家的墻頭上，向西飛奔（因為姑娘家家在一大隊爬墻頭，會被家人罵，所以跑到了二大隊），一直奔到墻頭的盡頭，正好是我們同學劉成友家，當我們站在李成友家墻頭上“哈哈哈…噢”地大笑大叫時，真的像三個瘋子......回想起一路上在墻頭上奔跑，為了保持平衡，雙臂像機翼一樣左上一下，右上一下，左下右上，左上右下地忽扇著.....

王春震那兩條又粗又長的麻花辮子，在腰間上下飛舞.....她膽子最大，在頭里跑，屈冬紅在中間，我最后。春震邊跑，“哈哈哈…噢”的叫著，邊那一刻，我體會到了一種名叫“放蕩不羈”的歡樂，這是我和海燕在一起不曾體會過的。

秋震后來落戶到了山東，因為他的爸爸是東營油田的，后來把她和妹妹秋菊都接到了油田上學，后來也就在油田工作，成家了.....

不和她倆一起玩的時候，我自己跑到四大隊去玩，爬到同班同學楊春秀家草棚頂上去摘榆錢，夠到榆錢的瞬間，草棚坍塌，我的左腿筆直的漏下去，右腿還保持著，上跳沖刺的姿勢。

還好，草棚里放了一架廢舊的驢車，車上堆滿了稻草，我的左腿直直的戳進了稻草堆里。沒有受傷，可嚇得不輕。

太餓了，真的就想吃那口甜甜的榆錢。

夠完榆錢夠桑葚，好了傷疤忘了疼。

這會，我又爬上一家的圍墻，去夠墻內桑葚樹，有一根樹枝伸出墻外，上面有一串串桑葚。剛爬上墻，就被院墻內的看家狗發現了，狗開始狂吠，我直接從墻頭上掉下來......

有一次，我還給村里的瘋子表演“飛檐走壁”，摔得鼻青臉腫；我和村里的很結實的，小壯頭摔跤，騎在他身上破口大罵......平時，膝蓋上、身上也經常傷痕累累。我變了，變“野”了，變“瘋”了。

這種野蠻的生長，可能就在春震我們仨墻頭上“哈哈哈......噢”歡叫的瞬間，就讓我沉迷了。

我的同桌是個會說評書的男生，叫傅海峰。當年射擊第一名，金牌得主，叫許海峰。傅海峰，很以他和許海峰同名而驕傲，說評書的時候更加眉飛色舞、生動形象了。他放屁比較多，野蠻的我居然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屁簍子”。他倒也沒有生氣，更助長了我的囂張。

因為他寫字小，老師一直讓他改，我看著他改了半天，依然很小的字體，心里起急，一把抓住他的手，替他寫起來。他漲得滿臉通紅，我卻毫不在意。

一天，爸爸晚上要去給把數家記賬。讓我放學回家把雞窩的門關上，再去八叔家找他，免得黃鼠狼進了雞窩把雞咬死。八叔家離傅海峰家很近，我跟他說下學一起走。

那天做完值日，天已經黑了，傅海峰在我家門口等我關好雞窩門，一起往他家的方向走去，八叔家和他家是一個方向。到了他家門口，我說，你回家吧。他問，我送你去八叔家吧，天黑了，你不怕嗎？

我不怕！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一句話，把他嚇跑了，他一溜煙跑進了家門。

就在一天的晨曦里，我遇見了人生中第二個如海燕般的朋友。

清晨的陽光透過皇莊小學的東墻頭，照射在排隊圍著自己教室前空地上跑步的，五年級三班一名同學的小皮鞋上，那雙小皮鞋的樣子極了媽媽小時候給我買的小皮鞋：圓圓的頭，有個小鼻子，小鼻子連著兩個橫襻扣......我甚至有點恍惚。

定睛一看，那雙小皮鞋是黑色的，媽媽給我買的是紅色的。現在媽媽已經去世5年了，晨曦里的這雙小皮鞋一定不是我的。我的那雙小紅皮鞋早已經小了，只是舍不得不得仍，不知道爸爸把它藏在哪里了......

順著那雙黑色小皮鞋向上望去，是一張靦腆的小姑娘的臉，短頭發，眉宇間像極了《海登法師》里的范無病！瞬間，我呆住了，我記得姨家的大哥哥，也是這副模樣......

范無病臉頰間隱隱的藏著一股英氣，是正流行電視劇《海登法師》里的男主角，熊長貴扮演的，街上老朱家的照相館每天晚上露天播放，很多鄉里鄉親都去看，老朱家照相館就挨著海燕叔叔家開的新華書店。因為海燕長期在外面看病，我基本上也不去她家看電視了，經常晚上到到街上老朱家去看。

每天晚上，老朱家把電視搬到窗臺上，對著馬路放《海登法師》，很多村民搬著凳子坐在馬路上看。那是1988年，村里沒有什么私家車，或者說根本沒見過，晚上大街上和家里的院子一樣安靜，通風又好，比家里院子還要涼快，一大群老老少少，坐在小板凳上，手拿著蒲扇，邊聊天邊看電視。孩子們則嘰嘰喳喳，跑來跑去，打打鬧鬧......一旦《海燈法師》電視劇開始，那驚險的故事情節和武打動作，頓時吸引了眾人，大街上一下子雅雀無聲了。

這大概也是老朱家為自家照相館做的營銷，自此以后，老朱家照相館盡人皆知。

村里定期還會播放露天的電影。

一張米白的大幕，四個邊框刷黑，四角拉開，系在樹上。對著大幕十幾米遠處，就是放映機。放映機一打開，一道光束，如手電般穿透照黑暗，光束中夾雜著空氣中的灰塵，隨著光束的熱度變換飛舞，這種灰塵是農村特有的，看得見也抓得著的塵土。

孩子們在露天的放映場地上看著電影，大人們和左右鄉親小聲嘮著嗑，也有后來的，在黑暗中發現了自己的熟人，驚喜地說笑的，小屁孩們則在大人身邊，張著兩只小胳膊，蹣跚著跑來跑去，一會兒累了，在大人懷里睡著了......

我還記得那一天放映的是《孔雀公主》，李秀明扮演的孔雀公主，唐國強扮演的王子。故事改編自傣族的神話傳說，講述了王子召樹屯，在金鹿的指引下，與孔雀公主喃穆諾娜從相識到相愛，二人齊心協力，沖破重重阻礙，最終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夜晚，坐在這樣的露天電影場上，在人群中安居一隅，享受著清涼的晚風，沐浴著純樸的民風，好幸福……

村里經常停電，放電影中間從不會停電，這也是我們喜歡露天電影的另一個原因。停電是，我家主要用煤油燈，因為蠟燭很貴，煤油便宜，蠟燭都是備幾根應急時用的，平時很少用。不知道手機、電腦，更沒有私家車。短短40年不到的光景，我的孩子用的卻是ipad、小天才電話手表、點讀筆、a蛋電子詞典，開會是用騰訊會議app，玩的是SWITCH游戲機.....而我的爸爸，他的童年是追隨孫中山，反對父女裹小腳.....

三代人，爸爸、我、我的兒子，恍然百年.....

從那雙晨曦中的小皮鞋，想到了《海燈法師》，想到了露天電影，，想到了時代變遷......可眼前，我正在自己班晨跑的隊伍里.....

隊伍后面的同學開始催我，小燕兒，快跑！掉隊了......

我是五二班，和五三班的教室挨著。

我看到的“小皮鞋女生”，她在五三班的晨跑隊伍里，那是外村學生的班。此時此刻兩個班級都在自己教室前面的空地上排著隊，繞著空地早鍛煉。五三班的隊伍，已經隊頭隊尾都甩過去了，那雙小皮鞋也消失在隊伍中......

而我，則在自己班的隊伍中心不在焉地跑著......

......

一晃到了小學六年級，我已習慣了沒有海燕陪伴的日子。雖然很雜亂，但眼看就要小學畢業了，雜亂也無法影響主線。就是升重點初中。

皇小的每個畢業生，都面臨著升三中（重點初中）和升鎮中（普通初中）的兩種可能，人生第一次感到了升學的壓力，就是在皇小。

以前就聽大人們說，鎮中的孩子經常逃課、打架斗毆、甚至早戀，去了鎮中就廢了。那時我就對鎮中有極大的恐懼，想將來一定要上三中。但對于自己的成績是否能上三中，也不能確定。

我曾悄悄地對爸爸說：“我想上三中，萬一我考不上，你要去給我找找，就說我媽是教師，我是教師子女。”那一刻，我是真的怕自己上不了三中，雖然一直沒有停止努力，但誰能保證，大考就一定能上理想的三中？

一天語文課，正式開始上課之前，班主任周老師對我們說，由于畢業班師資壓力大，為了統一教學，學校將把六年級三個班級合并成兩個，也就是把原來的六三班拆分到現在的六一班和六二班來。

哇，那個已經被我淡忘很久的“小皮鞋女生”要是能分到我們班該有多好啊，因為三班不是鎮上的孩子，是周邊各村的，五年級那次初遇后，我再沒見過那雙小皮鞋。

充滿希望，必有回響。

“小皮鞋”真的分到了我們六二班，她不認識我，當我主動去找她搭話時，她有點警惕地躲著我。畢竟剛插班進來，又不是鎮上的熟悉孩子，對于她的警惕我很理解。我還是興沖沖地跟她說，“你知道你像誰嗎？海燈法師！”

“海燈法師？”，她憋不住笑了，和她一起的女同學也笑了，她們都是趙莊子村的，因為離學校兩、三里路，一起搭伴來皇小上學。我們鎮上的孩子，家離學校近，基本都是自己去上學的，比如我。

不知為什么，我看著這兩個女同學的笑，總覺得那么真誠、質樸，讓人舒服。用現在的話說，她們的笑容很治愈。

“你們沒看《海燈法師》的電視劇嗎？”我忙問。我的意思是，你們看了，沒覺得“小皮鞋”長得像海燈法師嗎？

她倆搖搖頭，我這才反應：皇莊鎮一大隊，也就一兩家有電視機。她們村，還沒有鎮發達，不一定有電視機的。況且，老朱家照相館的電視機是放街上，露天給大家看的。即便她們村有電視機，也不一定全村一起看，更不一定看《海燈法師》了。

我有點失望。

轉而，我又想起了第一次見小皮鞋的那個早晨，開心地問：“小皮鞋，你知道我是怎么認識你的嗎？”

“小皮鞋？”兩個人都愣住了。

我猜想，她們一定會想，怎么鎮里的孩子這么奇怪？不認識就搭訕不說，還《海燈法師》、小皮鞋什么的，讓人摸不著頭腦。

但她們依然是平靜的、包容的表情，這讓我很放松，也許鎮上的孩子遇上這種情形，就要反問了，“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可她倆依然安靜的聽著......

我接著說：“第一次認識你，你還在五三班，早晨你們班在教室前跑步時，你穿了一雙小皮鞋，黑色的，那雙小皮鞋和我小時候的很像，只是顏色不同，我的是紅色的。所以，從那時起，我在心里就叫你‘小皮鞋’了。”

兩個人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發自內心的那種。

我站在兩人對面，看著她們笑，沒有一點陌生的感覺，甚至有些喜歡這種感覺。

后來，我知道了，“小皮鞋”叫馬久紅，和她一起的女生叫馬艷芬。

就這樣，我們認識了。

有一次，我想去找馬久紅玩。雖然她之前告訴過我，她家就住在趙莊子村最后一排，第二家。但當我到了她們村，站在最后一排、第二家門口，大叫“馬久紅”時，出來的卻是邢建富，這也是從五三班插班到我們班的同學，因為他是男生，沒有交往，只知道名字。

我對著正從院子里往外走的邢建富喊起來：“邢建富，這不是趙莊子村倒數第一排第二家嗎？”

他笑了，說：“這是韶庵子，趙莊子是路東邊。”

“啊？東邊那條路那么小，還分成兩個村？”

“是的，所以人家都以為趙莊子和韶庵子是一個村。”他靦腆地回答。

“那也就是路東邊第二家，就是趙莊子最后一排第二家了？”我想確認一下。

他說：“這是最南邊，算第一排，最后一排在最北邊。”

“噢。”原來我錯把第一排當成了最后一排。

“你找誰呀？”

“我找馬久紅。”

“哦，她家是趙莊子的，最北邊最后一排。”

“謝謝啊。”

“沒事的。”他再次抿嘴笑了。

這種靦腆的笑容，像我第一次見到馬久紅和馬艷芬的一樣，讓人舒緩，令人自然。

我發現自己會被這種淳樸治愈。

我蹦蹦跳跳地順著東邊那條作為兩個村子分界線的路，一直往村北走去。

村子不大，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排。我跑到第二家門口，看到了馬久紅正在灶臺前往灶里添火。

“馬久紅！”我大叫。

馬久紅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我，驚訝之后，笑了。

“你還會燒火？”我興奮極了。

“我家很少燒火，我家燒煤球爐子，因為燒火要用柴火，我家不種地，所以沒有柴火，燒柴火還要去撿樹葉，所以就生煤球爐子做飯。”我一股腦地訴說著我興奮的由來。

“我以為，穿小皮鞋的就都不會燒火呢，因為我不會。”

她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跑到她家里轉了一圈，發現她家房頂，院子里曬了好多“白薯干”，就是紅薯切成一塊塊的，我順手拿了一塊吃了起來。

“這很硬的，要蒸著吃的。”馬久紅著急地說。

“我就喜歡吃硬的。”

“那給她拿點兒回去吃。”她媽媽清脆的聲音。

“啊？”她們家人怎么這么好，我心里一陣感動。

果真給我拿了“一點兒”，這哪里是“一點兒”，一大袋子，袋子是藍色的，尼龍布做的。

“這么多？”我不好意思了。

“不多，家里有的是。”她媽說。

走在回家的路上，拎著一大兜子白薯干，我感覺自己徹底淪陷在她們這種自然流露地熱情里，世界變得無比美好......

后來這一家人成了我落魄時的恩人。這是后話，到時再講。

六年級，我們開了大字課，就是毛筆字課，代替了四、五年級的時候的美術課。

那時候，我們的美術老師姓孫，一位個子不高的女老師，高鼻梁，小眼睛，笑瞇瞇的。她的第一堂課就是教我們畫一只臥在地上的小兔子，大家畫好后拿到講臺上，讓她打分，再修改。我畫的那只兔子，她打了85分，當時我以為85分很低，畢竟沒上90分。但孫老師卻說我畫的很好，這讓我對美術產生濃厚的興趣。

現在美術課變成了大字課，我還是很期待，期待一位像孫老師一樣老師來教我們。

教我們大字課的老師走進了教室，是一位男老師，高高個子，四六分頭，寬寬臉，瞇瞇眼，大概四十多歲五十不到的樣子，多少有點像羅大佑。他自我介紹到：“我姓紀，大家就叫我紀老師。”聲音十分渾厚。

每次交上去的大字本，紀老師認為寫得好的字，他就用紅筆圈出來，以示鼓勵。大字本一頁有四行，每行四個字格，一共可以寫十六個字。

班里有個叫高淑榮的小姑娘，每次都被圈出好多個紅圈，她是班級里毛筆字寫得最好的，紀老師非常喜歡他，經常拿著她的大字本在講臺上給大家一頁頁的展示，或者一桌桌輪流給我們看，那大字本上的紅圈圈，每頁都很多，再看看自己的，一頁有兩三個就不錯了，我暗下決心，好好寫字。

凡事怕認真，真的用心之后，我的紅圈圈也多了起來。

紀老師開始注意到我，偶爾也會表揚我，也拿了我的大字本，站在講臺上舉著給大家看，然后，大家傳閱。傳閱的過程中，紀老師詩性大發，說：“小燕兒就像一只真正的燕子，在喃喃地呼喚著春天的到來.....”

我的臉都紅了，是啊，我的春天何時到來呢？

高淑榮的字一直是班里的天花板，后來，才知道她的爸爸在BJ榮寶齋工作。“榮寶齋”，一聽名字就很高大上，是一家專門經營中國書畫藝術品的老字號機構，建于清康熙十一年（1672年）。難怪，她寫字那么漂亮！而且有很多宣紙，我偶爾也會像別的同學一樣，向她討一張宣紙。

那厚厚的、綿綿的宣紙，我還第一次見到。討來一張，舍不得用，就小心翼翼地把宣紙折成很多折，再用尺子把折痕壓實，以免宣紙起毛，壓實后，再用小刀順著折痕一點點割成很多64開的小軒紙，拿線再訂成本子......訂成了本子也舍不得用，就自己參觀，看著也高興。

那個叫高淑榮的小姑娘，個子不高，白白的皮膚，杏核眼，雙眼皮，一頭短發，除了大字好，數學，語文都出奇的好。新分來的數學老師王老師，是我們皇莊一大隊的新媳婦，非常喜歡高淑榮。

王老師個子很高，大概能有一米七，皮膚也很白，冷艷的眼神，留著當時香港電影里最流行的燙短發，發型就是后頸部有一段直發，其余從前額到后頭都是燙發，干練又洋氣。

王老師的高冷感，很像天后王菲。

上她的課，大家都大氣不敢出。生怕被她冷冷地叫起來回答問題，通常她的問題我們都是回答不出的，一是難，二是出其不意。可能正在你思想走神的時候被她的“火眼金睛”看到，叫起來回答問題。

可她對高淑榮卻很溫柔，專門輔導她參加數學競賽，而且還經常叫高淑榮到她家玩。羨慕壞了我們這些鎮上的孩子，學習好是多么討喜的一件事啊，哪怕沒有老師喜歡，同學也都敬重，至少會被欺負......

大家都很羨慕這個來自龔莊子村里的同學，龔莊子在皇莊鎮南面，很小，村里一共有三個孩子在我們班，高淑榮是一個，還有李慶芝和張春福。

高淑榮不僅數學好、字寫得漂亮，作文也很出色。她的作文本，老師常常給同學們傳閱。有時候，為了模仿她的字，很多同學拿薄薄的紙塌她的字，塌出來后，用來模仿，就相當于臨摹。塌的過程就是在高淑榮的作文本上，蒙一層薄紙，輕輕描畫出來她的字。

我也有過一次，不敢重描，怕被發現原字上有個坑，那就是描重了，影響了原著的美觀。現在的孩子有各種描紅、臨摹、字帖，立體的，平面的，能反復利用的，可用水代替墨的，應用盡有。就拿今年2024年算吧，1988年至今，也不過36年，時代就已經變成了當初不敢想的樣子了。再過36年，世界又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由于不是一個村，我和高淑榮接觸不多，只和班里同學去過她家一次。她的媽媽很愛笑，她家也和普通的農家一樣，土炕，灶臺......與那遙遠的榮寶齋，BJ，似乎沒有什么聯系。

后來，聽別的同學說，她的爸爸早年去世了，高淑榮的大姐去接了榮寶齋的班。接班就是家人退休或過世了，家里的親人或后代去接替去世或退休人的工作。

我想起一句話“三代培養一個貴族”。高淑榮的家族，也是一個農村里的“精神貴族”。盡管她們生活在農村，但她們的精神在廣闊的世界里，這也許就是優秀的根源。我的爸爸，也是這樣的“精神貴族”。

還有楊絳先生，我大概是通過微信公眾號里的文章認識她的，后來越發喜歡她。楊絳先生年輕時代放棄了清華大學的研究生學歷，陪著錢鐘書先生在劍橋大學深造。她雖不要學歷，卻幾乎讀完了劍橋大學圖書館里所有的書。錢鐘書先生小說《圍城》里的金句——“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城外面的人想進去。”就是楊絳先生提煉出來的。

陪讀期間，她除了自己在圖書館里讀書，還把后勤工作做到極致。幫錢鐘書修鎖、修燈、修鋼筆.....后來，遇到迫害，讓楊絳先生去打掃廁所，她把廁所打掃得干干凈凈，坐在廁所里讀書。

不管有多大得事，她總是沉著地說：“不要緊，有我呢”。這句話一直陪伴到錢鐘書先生臨終前。聽了了這句話，錢老才閉上了雙眼......

當《我們仨》只剩下楊絳先生在世上孤獨打掃戰場時，九十歲高齡的她又開始了寫小說.....最賢的妻、最才的女，一點不為過。

還有鄭念，女兒含冤去世時，自己在獄中無法脫身。

在那么難以承受的心緒下，卻用省下的衛生紙把獄床邊，毛糙的墻壁貼光整，用借來的碎布縫置了馬桶墊，在監獄的牢房里面，做自編自練的健身操......

.....

其時很多時候，看似平常，確是低調的奢華。

像路遙、莫言、余華、林青玄、蔡志忠、村上春樹、宮崎駿.....人人一副普通的容顏，接地氣到見到他們，反而不如沒見到他們光鮮。和普通人沒什么兩樣，這也是一種保護，根植大地，樸實無華，才能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