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婉柔一邊梳理著如瀑青絲，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尤婆子也會梳頭么？”
尤婆子年輕時是蘇氏的貼身丫鬟，梳頭的手藝自然不在話下，連忙應道：“大小姐想梳個什么樣式？”
“隨意吧，能見人就行。”葉婉柔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尤婆子心中一緊。
見誰？
好好待在屋里不好嗎？
莫不是又要出去惹事了？
雖說婚事已定，可鬧得人盡皆知，終究有損顏面。
葉婉柔從鏡中瞥見尤婆子忐忑不安的神情，唇角微微勾起，道：“葉家和蕭家的婚事既已定下，有些事也該處理了。”
尤婆子聞言，頓時精神一振，難掩喜色地問道：“大小姐此話當真？”
當初兩家定親時，婚書寫得草率。
并未指明是哪位小姐。
但定親的見證人卻非同小可，葉婉柔的祖父是先帝寵臣，當年先帝親自做媒，兩家當著先帝的面交換了信物。
而那信物，如今就在葉婉柔手中。
既然換了人，這信物自然也要收回。
否則，事情都塵埃落定了，葉懷安一家何必對她如此客氣？
這些日子，嬤嬤以探病為由，來過好幾次，卻都無功而返。
沒想到今日，葉婉柔竟主動提起了此事。
看來是真的想通了！
也是，葉成峰不在了，長房無男丁，葉婉柔的未來，全系于葉懷安一身。
與葉懷安對著干，于她有什么好處？
不如乖乖交出信物，讓葉婉兮風風光光地出嫁，葉懷安自然也不會虧待她。
說不定還會給她尋門好親事，讓她后半生有所依靠。
“真好看，尤婆子手真巧。”葉婉柔望著鏡中的自己，輕聲說道。
高高挽起的發髻，兩鬢垂下幾縷烏黑的發絲，襯得那張巴掌大的小臉越發清麗脫俗。
尤婆子想起葉婉柔方才說的話，按捺住心中的激動，笑著說道：“還不是大小姐天生麗質。這頭發又多又好，梳什么都好看。您瞧，像不像天上的仙女？以后啊，也定能像仙女一樣，福澤綿長。”
尤婆子心中暗香，為了以后的日子，你也該知道怎么做！
葉婉柔嫣然一笑，似乎很滿意尤婆子的奉承，終于說出了尤婆子心心念念的那句話：“婚姻大事，終究是兩情相悅才好。蕭家既然不愿，我又何必強求？尤婆子你說得對，我若一直執迷不悟，以后的日子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葉婉柔這番話，讓尤婆子如飲冰泉，通體舒暢。
只是，話里話外，似乎在暗示是二房逼迫她……不會吧？
看著鏡中顧影自憐的葉婉柔，尤婆子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尤婆子，還是快些回去稟報二嬸吧，別讓她等急了，萬一急出病來可怎么好？”葉婉柔柔聲催促。
尤婆子回過神來，與鏡中目光莫測的葉婉柔對視了一眼。
罷了，好不容易葉婉柔想通了，她也無需節外生枝。
等這件事了結了，以后有的是機會磋磨她。
“是，大小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嬤嬤擠出一絲笑容，退了出去。
待尤婆子帶著丫鬟們離開后，碧玉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小姐，真的要把信物……”
葉婉柔端詳著鏡中這張陌生的臉，心中暗想。
真美啊，比起她原來的樣貌，也毫不遜色。
“你不是也勸過我很多次嗎？如今這府里，都是二叔說了算，與他們作對，不會有好日子過。”
碧玉連忙跪下：“大小姐饒命！奴婢只是……只是……”
“起來吧，動不動就跪，也不嫌累。”葉婉柔淡淡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怕我吃虧。你說的也沒錯，事實如此，我不會怪你。”
碧玉見葉婉柔沒有生氣，這才放下心來。
碧玉是長房的丫鬟，原本伺候的是葉成峰的續弦丁氏。
葉婉柔回府后，便由她貼身伺候。
這段時間，碧玉算是見識了葉婉柔的脾氣。
她性子執拗，一點就著，又不善言辭，遇事只會一哭二鬧三上吊。
本來這婚事，是二房理虧。
可她這般不懂規矩，對著長輩大呼小叫，反而落了下乘。
碧玉好言相勸，可葉子婉柔脾氣暴躁，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打人。
碧玉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卻也無法阻止她在二房大鬧一場。
可經過那次撞柱子之后，葉婉柔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許多。
那天夜里，葉婉柔醒來后，就像失憶了一般，先是問這是哪里，現在是什么時候。
大夫說，頭部是精細之處，撞到頭后變傻的也不是沒有。
碧玉更加謹慎地伺候著，她問什么，便答什么。
葉婉柔身子好些后，就開始變得古怪起來。
半夜三更，非要她搬來梯子，爬到屋頂去看星星。
接下來幾天，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大半夜站在屋頂上，得多嚇人啊！
碧玉想起那幾日，府里都在傳紫竹院鬧鬼了。
好在只看了三天，就不再看了。
之后幾日，葉婉柔除了吃就是睡，也沒再鬧出什么事。
大家這才松了口氣。
如今的丁氏并非葉婉柔的生母，也不好插手此事。
她若是繼續這般胡鬧下去，最終吃虧的還是她自己。
如今想通了也好。
碧玉一邊想著，一邊替葉婉柔系好腰帶，掛上玉佩。
看著眼前光彩照人的葉婉柔，碧玉忍不住贊嘆道：“大小姐，今日真好看。”
葉婉柔輕笑一聲：“以前就不好看？”
葉婉柔語氣溫和，碧玉也壯著膽子說道：“以前也好看，今日更好看。”
碧玉并非刻意奉承，葉婉柔以前雖然也好看，但眉宇間總是帶著一股戾氣，眼眶也總是紅紅的。
如今眉眼舒展，唇角帶笑，整個人就像春日里和煦的微風，令人心曠神怡。
“母親去哪兒了？”葉婉柔問道。
“去二老爺那里了。”碧玉答道。
葉婉柔點點頭：“去頤風堂。”
頤風堂是葉家二老爺葉懷安的住處，也是葉府的正堂。
碧玉大吃一驚：“大小姐……”
葉婉柔打斷了碧玉的話：“放心，我不是去鬧事的。就像剛才說的，有些事該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