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去見林若甫了?”
當母親沉冷的聲嗓說起林若甫的名字,我霎時覺著頸后涼颼颼的,手里的花枝也啪嗒掉落在地上。
“李治,救我……”
我瞟向廊間才遛鸚鵡回來的李治,他吹著口哨,慢悠悠地踱步進了殿,與母后見過禮,才不緊不慢地看了看扶著窗臺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的我,臉一拉:
“又惹娘生氣了不是?”
他扶著母后,恭著身給拍了拍背:
“母后,您消消氣,別跟孩子置氣,她懂什么呀?是吧……別跟她一般見識,她不好您罵她,就是千萬別自個兒上火,啊。”
我心想李治什么時候這么長進了,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
“實在不行您打她兩下,哎娘啊,我跟您說,這個李云睿,她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您看看我哥給她慣得呀,什么也不說了,我去給您拿藤條——”
“李治!”
母后跟我異口同聲,喊得這小子一激靈,險些從臺階上一跟頭栽下來。
“沒你事兒,別瞎起哄,滾下去!”
“誒,得嘞。”
李治灰溜溜地下去了,母親一雙銳目緊凝在我身上,似乎是驚異我與她如此之同步,又似乎是恨我與她如此地作對,我誠惶誠恐地跪下來:
“娘,您別怪若甫,是我要去的。”
“我說話沒有用是吧?”
蕭森的沉寂之后,我緩緩開了口,試圖據(jù)理力爭:
“娘,您不是也說過他不錯么,您不是也一度勸著我嫁給他么,為何那時可以,如今有了婉兒卻不行?”
“那是我當日瞎了眼!”
“當日是我負了他!如今,我不想再負他。”
“你負他?他一個都成過家做了父親的男人,一心指著靠女人,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女娘,觍著臉替他拋頭露面謀仕途,你負他?”母親指著我咬牙切齒,恨道:
“你真真是教人賣了都不曉得!”
我不服:“那哥哥呢?當日是姐姐富國強兵,助哥哥打下江山,如此說來,哥哥也是靠女人!”
不待我說完,耳光已經(jīng)摑在了臉上,我捂著面低下頭,唇角抽動了一下,含淚凄楚道:
“我以為靠女人并沒有什么不好,人生于世,立業(yè)立功,尋個幫托有什么錯,管是男人女人?靠著我,是他的本事,許多事我也少不得靠他,若是才德平庸,便是求著人給他靠,也求不來!”
“你……”
母親揚起手來還欲再打,看著我哭哭啼啼、哀哀切切的模樣,終是沒再打下手。
“聽說,你還要同他去江南?”
我點點頭:“是。”
她垂手撥了撥我教淚水糊在腮邊的碎發(fā),嘆道:
“我的糊涂兒啊——”
說著又狠挼了挼我熱燙的腮頰,說不上是恨還是心疼更多一些,冷冷哂道:
“他要是真肯辭了官跟你走,我就信他是個良人。”
我從母后寢宮出來,見李治還坐在庭院里玩他的鸚鵡,那鸚鵡也被他教得甚是促狹,尖著嗓嘰嘰喳喳:
“云睿!糊涂蛋!糊涂蛋!云睿!”
我沖上去就要摔他的鳥籠子,他趕忙護在懷里,伸過頸來于我面上細細凝看一回:
“你瞧瞧你,都這會子了,順著些就是了,頂個什么勁兒?我在外邊聽著聲兒都一哆嗦……”
說著從腕上解下來一串玉珠貼在我臉上敷了敷。
“你還說,還不是你挑唆的!”
“我挑唆?我說你這孩子怎么不識好賴呢?我這是順著娘替她老人家消氣啊,我不那么說你試試?打不死你……真的是——再這樣下回不救你了!”
他嘴上說著,手里還輕輕搓轉(zhuǎn)著玉珠,又問我:
“疼不疼?”
“疼你個大頭鬼!”
我一把奪過他的珠子,轉(zhuǎn)身走了。
“臭丫頭,什么脾氣!”
他抱怨一句,籠中的鸚鵡也跟著學嘴:
“云睿!臭丫頭!臭丫頭!云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