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家門，呂婉便再次體會到，如今的自己是多么遭人恨。
沿途經過每一家，只要有人見著她，對方眼神中充斥的憤怒便毫不遮掩的直勾勾盯著自己。
面對這些冷眼，呂婉明白。
花費再多口舌都沒有任何意義，拿出行動，才是解決問題最佳方式。
沒有多想，她加快腳下的步伐，走出村外朝縣城方向走去。
芳口鎮距離縣城并不算遠，大約有個十來里的土路。
這要換做平時，真不算什么。
然后此時的呂婉身體非常虛弱，渾身肌肉、關節都在疼，尤其肩上那小腦袋，更是如同抗了座山，顯得十分沉重。
結果導致，十來里的路，愣是走走停停，時而歇息，走了小半天才到達縣城。
然而在看到縣城街道的那一刻，呂婉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她抬頭看看天色，已經略微有些暗了。
冬天本就黑的較早，呂婉知道留給自己趕集的時間并不多。
她稍作歇息，重新背起竹筐。
憑借記憶，她很快走到縣城一處集市街口附近。此時正值縣城廠子工人或其他人下班時間，使得即便天快黑了，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并不算少。
尤其不遠的菜市場，更是人擠人。
畢竟到了晚上，無論菜肉，都賣的比較便宜。
她選好一處地，放下竹筐便扯著嗓子尖銳的喊了起來。
“又甜又香的柿餅咯，新鮮制成，買不到吃虧，買不到上當。”
“數量有限，先到先得！”
每每只要有行人從她身邊路過，她便更賣力的喊，且每次喊得吆喝詞也不同。
“小孩吃了長高個，大人送禮顯真心。如此地道柿餅，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然而她的一番操作下來，雖是吸引了一部分人的興趣，可更多人似乎只是遠遠看著，并未有一人上前問價購買，感覺更像是為了聽她在那吆喝。
不過這也不奇怪，這年頭的商販還算老實巴交，更別說這種窮山僻壤，哪有人能想出如此別致的吆喝詞。
而就在呂婉耐著性子等待時，終于，遠處迎面走來一位披著呢子大衣的女子。
呂婉頓時來了精神。
這是朝自己這邊來的呀！
而且從對方衣著來看，那一身呢子大衣沒個四五十塊錢估計買不來，那雙小皮鞋，也少說得二三十。
在如今即便是工廠工人月收入四五十的情況下，能穿得起這么一身的，肯定不差錢。
呂婉當即裝作沒看見女子，左顧右望的大喊道：“新鮮柿餅喲，試吃不要錢！”
“愛人吃了甜在心，兩人白首不相離。”
“男人吃了腎棒棒，一夜七次展雄風。女人吃了膚白嫩，一掐流水十八歲！”
“噗——”
“特娘的，小姑娘你可真會胡咧咧。你這柿餅要真有那么好，甭管多少錢，你有多少我買多少！”
一位四十來歲的禿頭大叔真好路過，當聽到呂婉的話，頓時樂了，對著笑罵道。
“大叔，您沒吃過咋知道不行。”
呂婉也是咧嘴笑吟吟道：“要不買幾個回去嘗嘗，多吃幾天，保證嫂子夸您雄風不減當年。”
兩世為人，在商海摸爬滾打幾十年。
呂婉很清楚作為銷售，就得敢說，不要顧及所謂的臉面。至于現在說的這番話，更是張口就來，毫無顧忌。
一旁圍觀的人群中。
男人們一個個都是哈哈大笑，幾名女子更是滿臉羞紅，那位大叔不用說，也被整的不好意思。
只得笑罵一句：“你個小姑娘，年紀不大不學好，咋跟我家村口的老婦人一般。”
說完便不好意思的抓緊跑路。
呂婉當然不在意這些。
她目光一直盯著逐漸走近的那位身穿呢子大衣的年輕女人，隨著對方走近，呂婉發現對方竟然長得還挺漂亮，一點也不弱于自己知曉的一些女明星。
那女人似乎也聽到了她剛剛吆喝的話，面頰微微紅了一下，然后直接走了過來笑道：“老遠就聽到你在這吆喝，小姑娘懂得還不少呢。”
呂婉嘿嘿一笑，立馬宣傳道。
“姐，要不買點？”
“純天然，無污染的新鮮柿餅，吃了對皮膚保養肯定好。你看我，就是從小吃自家柿餅長大，皮膚好著呢。”
說著，她擼起袖子，露出自己潔白的小臂。
雖說她從小農村長大，可相比二姐，其實自己身體反而更好一些，哪怕現在顯得消瘦，皮膚那是沒的說。
呂婉相信，這世上沒有哪位女人能抗拒皮膚變好的秘訣，這對任何女人而言，都是極具殺傷力的廣告詞，尤其還是在當即這個營銷手段相對匱乏的時代。
果不其然，當呂婉如此說時，那女人的眼中，微微閃過一些亮光。
她心動了。
“所以怎么賣啊？”
呂婉笑著搓搓手，一副沒見過世面，仿佛第一次出來擺攤般，略顯緊張的回應道：“不貴姐，5分錢一個，絕對是好東西，不信你可以試吃一個嘗嘗味。”
“你個小姑娘雖然一直在胡說八道，不過嘛，我倒的確想買些嘗嘗。”
女人咯咯笑了下，沉默片刻道：“這樣吧，5分錢有點貴，你要3分錢一個，我就買了。”
呂婉臉瞬間就苦了起來，心底暗自吐槽著。
看著挺有錢的人，咋還學起砍價了。
不過她表面還是洋溢著笑臉，拉扯道：“不瞞您說，咱家比較窮，這些柿餅都是咱家新鮮采摘做成，就指望靠這些柿餅熬過春荒。您要是能買些，可這就是救了咱家所有人命，可得好好謝謝您嘞。”
“所以便宜真不行，不過我看姐您是第一個來買的，待會兒我額外多送您幾個，成兒不？”
呂婉將聲調拉長，一股子京城味道便出來了。
說完，還立即給女子鞠了個躬，表示感謝。
“哎喲，您這是唱的哪兒出。”
女人也沒想到呂婉突然會這樣做，只得笑著搖搖頭：“看你那么賣力，大冬天的也不容易，算了算了，那就先給我裝20個嘗嘗吧。”
說著便從自己包中，拿出了一個布袋子。
看樣子，是早有準備想來外出買菜購物。
“嘿嘿，謝謝姐。”
見自己終于開張，而且還是一口氣買20個，呂婉心底也微微松了口氣。
她利索熱情的開始幫著女人挑柿餅。
女人一邊挑著，同時目光看著呂婉，有些好奇的問詢道：“你這從哪學來的京城話，這個調調，我好久沒在這邊聽到了。”
呂婉剛剛就聽出，對方似乎有些京城口音，她眼珠子稍作一轉，開口胡咧道。
“喔，我家村子那邊有個早年京城過來的老頭，平日見他生活困難，我就經常給他送些吃喝。一來二去，就從他那學了點。”
說完又有裝作害羞不好意思的樣子，撓撓頭。
對于這種程度的表演，呂婉表示不要太熟。
果然，在聽到呂婉如此樂于助人，還是幫著京城下來的，女人說話的語調都更加輕柔不少。
“姐也是京城人嗎？”見關系拉進，呂婉隨口問道。
“哦哦，是呢，調到這邊工作的。”
“還別說，你跟我的小妹小時候還挺像的。”
“是么，我叫呂婉，以后我就是你在這邊小妹，有啥事，盡管吩咐。”呂婉順著桿子就往上爬，開始攀扯起來。
女人似乎心情也還不錯，沒有抗拒，反而跟著笑道：“行啊，我叫周雪，以后喊我周姐就行。”
“嗯吶，謝謝周姐照顧我家生意。”
呂婉點頭應了下，然后低頭開始裝柿餅。
每裝一個，她還故作跟小學生數數般，弄得十分遲鈍。
“1…1…2…3…3…4……10…”
她每次數數，總是估計在有些時候重復多數，然后給周雪多裝上一個柿餅。此番操作，頓時吸引人周邊其他幾名婦人的注意。
周雪也笑了。
她自然知曉呂婉的用意，笑了笑，沒有說話，反而很驚奇。
如此年紀，就有這份心，太不容易了。
“行了行了，別裝了。等我吃完，下次有機會再買。”周雪目光柔和的看了她一眼，將錢給出，真有一副在看自家妹妹的感覺。
呂婉接過錢，雙眼笑如月牙，激動道。
“謝謝姐，您放心，以后有好東西，一定第一時間給您。”
終于開張了！
周雪笑笑辭去離開，離開時，她嘴角喃喃道：“這小姑娘還真挺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