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破曉,姜竹銳于夢境之中,忽被室外一陣嘈雜之聲吵醒。
推門而出,只見趙得壽正吩咐著眾侍女仆從,穿梭于庭院之間。或搬挪家具,或肩扛箱籠,或拭燈掃房,或栽花剪葉,或懸彩綢于梁,一派繁忙景象。
姜竹銳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一臉茫然,問道:“趙公公,這是做什么?”
趙得壽含笑躬身,給姜竹銳作了個揖:“皇長子殿下,驚擾了您的清夢?老奴之過,先給您陪個不是。得知您不想搬去東宮,所以陛下就命老奴將您這逍遙閣按原來東宮的規制,布置一番。”
“父皇怎知……”姜竹銳有些納悶,他的眼睛瞥向了一旁站著看熱鬧的譚莯和鄭明喜。鄭明喜一幅無辜的樣子,聳了聳肩。譚莯則嘿嘿一笑,揮揮手,說道:“如此甚好,不用搬啦!”
趙得壽笑呵呵地說:“嗯,太子殿下在哪兒,哪兒就是東宮!”
趙得壽環視四周,接著說道:“雖庭院難以拓寬,房屋嘛一時也是改建不得……但將這桌案由酸枝木換個黃花梨的,床榻換個金絲楠,燈具換個嶄新銀質的,院子再也再翻新一下,布置些花草,還是能做到的。老奴盡力而為,盡力而為……”
姜竹銳看著亂哄哄的眾人,面露難色:“其實,也不用換呀,原本都挺好的呢。”
趙得壽說道:“殿下,這規矩講究暫且不論,起碼這是陛下的一番心意,您就別拒絕了。”
這時兩個侍從從大門外,抬著一個嶄新的大牌匾走了過來。匾上“逍遙宮”三個字寫得雄渾有力,被金粉涂得燦爛奪目,牌匾周邊雕紋漆彩也很是精致華麗。
“這牌匾為何也要換?”姜竹銳皺著眉問道。
趙得壽笑呵呵地說:“‘閣’字終究顯得狹小,‘宮’字則更顯氣派,故而更換,以壯觀瞻!”
“沒這個必要吧……”姜竹銳嘟囔了一句,帶著幾分無奈的笑容,看著侍從們將這個金碧輝煌的大牌匾換在了門楣之上。
......
這一天,姜竹銳除了試穿吉服外,就是坐在院中看著眾人左忙右忙地收拾屋子、折騰院子。直至日頭西沉,夜色籠罩,這逍遙閣總算安靜了下來。
姜竹銳坐在屋前臺階上,雙手托著下巴,看著眼前煥然一新的華麗麗景象,喃喃道:“其實,我還是喜歡原來的樣子……”
“你還挺念舊!”鄭明喜走過來,拍了拍他,說:“竹銳,別琢磨了,今晚要早睡的,否則明日眾目睽睽之下,你這位太子爺要是打起瞌睡,可是有傷大雅啊!”
姜竹銳伸了個懶腰,說道:“好吧,明喜哥,睡覺本就是我一大愛好,這就去!”
“窗就開著吧,新換的床榻,怕你不適應那味道。”
“好!”
“把被子蓋好,今晚可不能著涼。”
姜竹銳邊往臥房走著,邊扭頭對鄭明喜嘿嘿一笑,道:“明喜哥,鄭伯不在,你可真變得嘮叨了!你并不像個護衛……”
“那像什么?”
“要不我叫你……鄭公公!”
鄭明喜飛起一腳,沖著姜竹銳屁股就踢去,姜竹銳連忙側身一躲,哈哈大笑著躥進了臥房,砰地把門一關。屋內的笑聲漸漸靜了下來,不一會兒,輕輕的鼾聲漸起。
鄭明喜換了一席黑衣,走入院中,打量著四下。皎潔的月光灑下,為他冷峻的面龐鍍上一層銀光。
這時,譚莯踱步走了過來,羅紅色的裙擺在夜幕中輕揚出一道微虹。
她輕抬手臂,將指尖掛著的一只白瓷酒壺遞向鄭明喜。
鄭明喜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今夜不便飲酒。”
譚莯淡然地說道:“不必緊張,今日一整天,不都相安無事嘛。”
“夜晚不同!”鄭明喜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雙眼透出一道凜冽的光。
“好,那你看著,我可睡去嘍!”譚莯把酒壺往石桌上一放,衣袖輕甩,轉身便回了廂房中,關上了門。
......
宮里的夜還是那樣安靜,仿佛宮墻之外打更的聲音都能傳進來。
鄭明喜閉目靠坐在院墻邊一個黑暗的角落里,黑衣融入暗影,整個人像隱身了一般,只有輕風撫過的發絲微動。
時間流淌而過,突然,一點窸窣的聲音傳入鄭明喜的耳朵。他猛得一睜眼,只見一個黑衣蒙面之人躍墻而入,伏在了姜竹銳窗下,鬼鬼祟祟地向里張望。
鄭明喜犀利的眼神就如同鷹發現了獵物,他瞬間抽出一把利劍,腳下生風,如一道藍色閃電刺向那蒙面人。
蒙面人見狀,慌忙從背后抽刀抵擋。
鄭明喜凌厲的劍式如游云貫虹、銀龍翻滾,劍尖所指之處,空氣仿佛都被劍氣撕裂,發出輕微的嘶鳴聲。他的身體與劍融為一體,招術連綿不絕,一劍快過一劍,不給對手任何喘息的機會,逼得那人連連后退。
這時,譚莯聞聲從一側廂房沖了出來。蒙面人見狀,猛地轉身,腳下一蹬,身體便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出,瞬間躍上了屋頂想要逃走。
“我去追!”譚莯說著也躍上屋頂,輕盈地如只燕子,轉眼便和蒙面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鄭明喜收起劍,趕忙沖進姜竹銳的房內。
此時的姜竹銳睡得正香,他微微翻了下身后,鼾聲轉瞬又起。鄭明喜四下環視了一圈,見無異樣,輕輕舒了口氣。
正當他要離開時,他敏銳地覺察到此房間內充斥著一種淡淡的氣味,那氣味混雜在金絲楠、黃花梨的木香中,很難辨別……他緊皺眉頭,犀利的目光再次掃過房間里的每一個角落。
姜竹銳床前邊懸掛的一個香囊引起了他的注意。香囊的樣式是宮中常見的如意樣式,并無奇特,但此前這里并無此香囊,顯然是今天剛掛上的。
鄭明喜把香囊取了下來,輕輕打開。發現里面裝得并非用來驅蚊蟲的艾葉、陳皮,而是換成了滿滿一包白色的小花,小花多瓣而晶瑩,花蕊如蛛網,絲絲扣扣。
鄭明喜瞬時一驚,趕忙把香囊往窗邊一丟,坐到了榻旁,查看姜竹銳的脈象。
姜竹銳的脈象淺薄游長,異而不暢,讓鄭明喜皺起了眉。
鄭明喜端坐下來,深運丹田之氣,一股溫和而強大的氣流巧奇過心,滾滾涌動。他把自己的內力灌輸進了姜竹銳的體內,如同一條靈巧的小溪,在姜竹銳的體內穿梭,瞬間掃遍了姜竹銳的每條血脈。
片刻,姜竹銳緩緩醒了過來,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
看到鄭明喜正坐在自己身旁,迷迷糊糊地問道:“明喜哥,幾更了?這就要起來了嗎?”
說話間,譚莯從屋外沖了進來,急切地問姜竹銳:“你沒事吧?”
“沒事啊,怎么了?”姜竹銳一臉茫然。
鄭明喜站起身,問向譚莯:“追到了嗎?是什么人?”
譚莯搖了搖頭。
“呦,還會有譚女俠追不到的呀?”
“是呀,我也奇怪,還沒追出多遠,那人如煙散一般,瞬間就沒了蹤影。不應該呀!”
“此人我過了兩招,論速度必然不會是你的對手,難道會易容幻化之術?”
譚莯一幅不甘心的樣子,說道:“可這易容幻化之術,原本就是江湖傳說,從未聽聞有人真修成過!”
鄭明喜問道:“禁衛司可有察覺?”
譚莯說道:“尚未發現可疑之人,也無人外逃宮城。”
“那定為宮中之人,藏得夠深呀!”
譚莯挑著眉說道:“哼,你藏得也夠深的,原來會武功呀!”
鄭明喜嘿嘿一笑:“我也沒說過自己不會呀。”
姜竹銳坐在床上,雙手往胸前一插,說道:“明喜哥,譚莯姐,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什么了嗎?”
鄭明喜淡然地說:“沒什么大事,只不過有個來路不明的家伙跑來窗前探望了你。”
“就這么簡單?”
“還有……”鄭明喜捻來窗邊的香囊,“還有就是,有人希望你多睡幾日,錯過大典。”
“啊?”姜竹銳一驚,瞪大了眼睛。
譚莯接過香囊一看,說道:“這里面的是……百悅迷花?”
“正是!這白色小花生在北方極寒之地,嗅之一朵便會安眠入夢,這么一包還不得睡上三天三夜。”
“這東西,京城可不常見。”譚莯邊說著,邊將香囊扔出了窗外。
鄭明喜又不放心地把了下姜竹銳的脈象,說道:“沒事了,還好你聽話開了窗,沒入體內太多。”
“即便開窗,這么多花,也不會這么快就醒呀。”譚莯一邊念叨,一邊擔憂地著湊上前,也探了探姜竹銳的脈象。
她立刻明白了些什么,眼睛瞥向鄭明喜,悠悠地說道:“功力還挺深!”
鄭明喜一幅卻之不恭的神情,淡淡一笑。
姜竹銳看看二人,一臉納悶:“你們倆在說什么,我沒搞明白……”
鄭明喜沒有接姜竹銳的話茬,轉而說道:“剛才那黑衣人還未進屋,所以這香囊并非此人所為,應是此前就有人已掛好。”
“昨日,進出這院子的人可太多了,而且也不一定是那些侍女侍從,有人趁亂混進來也不好說。”姜竹銳搖了搖頭,說道:“難查呀!”
鄭明喜拍了拍姜竹銳的肩膀:“那些事回頭再查,今日大典還不一定會發生什么呢!小心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