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深旬的臉上拂去了悲傷之色,神態(tài)端肅,字正腔圓地稟道:“太子殿下,今日前來朝賀者,有三國使臣在列。他們分別來自北嶺的洽格,大漠西南的扶川和躍海南岸的大朗國。”
姜竹銳眉峰微挑,詢問道:“與我國接壤的還有北面的千鹿一國,此番他們沒派人來嗎?”
李深旬面色微沉,道:“回殿下,千鹿國素來強橫跋扈,與我大鈺國很是不和。想當年,皇祖打天下,創(chuàng)立我大鈺國基業(yè),一些北淵和東濟的遺臣敗將,在滅國時就逃往了千鹿國,尋求庇護。千鹿朝堂不僅接納了他們,更是一直對我大鈺國虎視眈眈。
“幸賴陛下英明,在兩國邊境修筑防御工事,并一直由翁田大將軍駐守邊關(guān),震懾千鹿,他們才沒有生出禍端。但若想交好,恐怕……”李深旬使勁兒搖了搖頭。
“翁田大將軍?”姜竹銳琢磨著:“這個名字我兒時就聽過,記得當年他的威名可是'兇悍剛烈、一槍百敵、屠血成河'啊!”
“正是此人!”李深旬應(yīng)道
“嗯,我游歷到訪北境之時,也有百姓提及過此人,口碑頗佳。他是一直在駐守邊關(guān),未曾回京嗎?”
“正是。翁田大將軍已經(jīng)好多年沒回過京城了。有他駐邊,千鹿國不敢妄動。”
姜竹銳不禁贊嘆:“實乃我大鈺之功臣猛將!”
“罷了,不談此事。我先會會這三國使臣。先從誰開始?”
姜竹銳的話音未落,兩隊侍衛(wèi)忽然魚貫而入,一步一人,迅速在殿內(nèi)形成兩層防護,把這配殿塞得滿滿當當。蘇鐵和另一侍衛(wèi)長賈卓緊隨其后,一左一右如倆個金剛門神一般站在了姜竹銳兩側(cè)。
姜竹銳滿頭霧水,問道:“這是何意?”
蘇鐵抱拳答道:“啟稟太子殿下,尚書之死,陛下已有耳聞,特命我等加強防衛(wèi),全力保護太子殿下安全!”
姜竹銳一皺眉:“可你們這也太夸張了吧!原本這兒不就有幾個侍衛(wèi)了嗎?”
“幾個哪兒夠!殿下,您要會見的乃外國使臣!”蘇鐵急切地解釋。
“是呀!我要見的是外國使臣,又不是外國殺手!這幅謹小慎微的樣子,不成為他國笑柄,怎顯我大鈺威嚴!”
姜竹銳一擺手:“去去,你們該哪兒忙哪兒忙去,我這兒用不著!”
“可是……”
“無需多言!你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馬上去把今日與孫尚書接觸的人好好查一遍,特別是宮門處,當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有什么人接近過他,他怎就會突然倒斃,務(wù)必一一查清!快去!”
姜竹銳的語氣很是強硬,蘇鐵和賈卓不敢再辯,立馬帶著兩隊侍衛(wèi)撤離了配殿。
就在此時,殿外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他們走,但老臣得留下!”
說話間,一個老官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只見此人約摸知命之年,身材瘦削,卻十分挺拔,如一獨立風中的老松。他身著鶴補一品官服,頭戴鏤花金座朝冠。他板著鐵青的臉,如覆寒霜,眼神冷傲,一幅拒人千里的威儀神態(tài)。
一見此人,官員和侍衛(wèi)連忙鞠躬行禮,怯生生地說道:“見過右相……”
鄭明喜側(cè)身悄聲問向姜竹銳:“此人就是右丞相曹安?”
“正是!你知道他?”
“早有耳聞——那個得了面癱,從來不會笑的右丞相!”
姜竹銳擠了下眉:“他沒得面癱!只是不會笑而已!”
曹安走到姜竹銳面前,道:“右丞相曹安拜見太子殿下。”他抬手潦草地行了個禮,微微點了下頭,連腰都沒彎一下,很顯然沒把姜竹銳太當回事兒。
“免禮!”姜竹銳問道:“右相,請問您有何事?若為賀箋,可延后再說。”
“殿下,老臣不為賀箋,正為您此次會見外國使臣而來。”
“哦?”
曹安清了下嗓子,趾高氣昂地說道:“殿下,老臣是想提醒您:您年紀尚輕,此前從未涉足朝政,又剛游歷兩年而歸,倉促之下會見外國使臣,唯恐應(yīng)付不來。建議您高位于后,僅道謝賀禮便可。若涉及國事,請您緘口,由老臣代勞!”
曹安這兩句話可把在場的幾個官員嚇得不輕,這是要給太子下馬威呀,敢這樣對太子說話的恐怕朝堂上沒有第二個人。
姜竹銳微微一笑,即便心有波瀾,面色淡然不驚。他沉穩(wěn)地說道:“右相心系國事,思慮周全,愿為本宮分擔,本宮感恩懷德。但外使接待乃禮部職責,有李大人在此相助,就不勞煩右相您了!”
曹安斜眼瞥了下李深旬,道:“一個侍郎,能頂什么用!”
李深旬羞愧不安地低下了頭,腦袋都快藏到衣領(lǐng)下了。
姜竹銳嚴詞回道:“曹大人,就我所知,您當年不也是在工部做侍郎,后因修此皇宮有功,升到尚書,又逢朝中缺位、原丞相力薦,才被父皇提攜到右丞相這個職位的嗎?”
曹安一愣,眉眼低垂,沒做回應(yīng)。李深旬倒是揚眉吐氣地把頭高高地抬了起來。
姜竹銳接著說道:“本宮自幼隨太師學習,對國事政局、外交之術(shù)略知一二,這兩年親歷我大鈺山河,時政民意聽聞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也見的不少……”
曹安輕蔑一笑:“那些只是草根之見,江湖之說,怎可同語廟堂?”
“廟堂為何而立?不正是為國之安穩(wěn),民之安樂?如若一直高居于上,妄自尊大,不辨菽麥,不聞民意,這樣的廟堂豈不岌岌可危?”姜竹銳的話懟得曹安一時無言以對。
姜竹銳目光灼灼,繼續(xù)說道:“本宮既已為儲君,輔政理國乃我本分。雖尚未親歷,但凡事必有開始,今日便可一試!
“右相,您若有心,請旁聽便可,如需您助本宮作答,本宮自會示意于您!若無示意,請您緘口!
“賜座!”
姜竹銳一字一句講得鏗鏘有力,曹安無力回應(yīng),他一甩袖子,“哼”了一聲,默默地坐在了一旁,臉色比剛才更難看,像是塊帶著褶皺的鐵餅支在了脖子上。
配殿里,幾個官員都屏氣凝神,心里七上八下的。
自從皇帝身體抱恙,這兩年來,曹丞相可謂在朝堂之中八面威風。很多事,皇帝都指派他親力親為,對他尤為信任。雖說還有左丞相劉一樹與其制衡,但左相為人溫和謙恭,鮮與右相正面沖突。眼前這位太子殿下可謂“初生牛犢不怕虎”,第一次見有人能把右相的氣焰一下子壓至冰點,如此不留情面。一位是儲君之尊,一位是百官之首,這兩位杠上了,怕是日后有好戲看了!
李深旬扶正官帽,捋了捋領(lǐng)子,試探地問姜竹銳:“殿下,那咱們就開始了?”
“開始!”
“先從最遠的國家見起,如何?”
“好!”
李深旬清了清嗓子,大聲宣道:“宣大朗國使臣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