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不遠處,忽聞一女子疾呼:“捉賊啊,快抓住他!”女子尖銳的聲音從周遭的熱鬧中刺出。
眾人扭頭看去,只見一男子懷抱包裹,倉皇奔逃,其身影狼狽,如喪家之犬。那女子在男子身后,跺足大呼,神情焦急,衣裙飄揚。
姜竹銳迅速握住劍柄,正欲挺身而出,卻被鄭明喜一把按下,搖了搖頭。
鄭明喜給譚莯使了個眼色。譚莯輕蔑一笑,身形如風,幾個箭步便追至男子身后,一腳飛踢,正中男子背心,將其重重摔于地上,趴成了一只蛤蟆,男子懷中的包裹被丟在了一旁。隨即,譚莯一腳踏住了他的后腰,劍尖輕挑,抵于男子頸項,使其不得動彈。
此舉激起圍觀者一片喝彩,眾人紛紛涌向前來,喧囂聲四起,猶如煮沸之水。叫喊的女子也連忙跑上前,撿起了包裹,不停地向著譚莯鞠躬道謝。
就在眾人的注意力如同被磁鐵吸附到這插曲上時,鄭明喜忽感四周氣息有異。他心頭一緊,猛地抬起頭,只見一個人正在不足百米遠的屋頂上俯臥著看向這里,手里還在慢慢拉開一展彎弓,當目光與鄭明喜相對之時,此人隨即一閃而逃。
鄭明喜剛欲起身追蹤。但他的目光在轉瞬間掃過了身旁全然不知的姜竹銳和李深旬,又望向遠處正按著賊人的譚莯。鄭明喜的腦海中閃過一念,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鄭明喜并未起身,而是輕輕抬手,向姜竹銳指了指桌邊的斗笠,姜竹銳立馬心領神會,迅速伸手取了斗笠戴上,并把臉深深地埋了下去。
鄭明喜繼續保持著喝茶的姿態,不動聲色,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只是他的那雙眼睛如利箭穿云,透過喧囂,繼續洞察著四周的每一個角落。
過了一會兒,巡防營兵卒聞訊趕到,譚莯把賊人如捉雞仔般地提溜了起來,扔給了巡防營。旁觀者紛紛喝彩,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巡防營卒迅速將賊人捆綁,帶離了這場熱鬧。
人群逐漸散去,譚莯坐回到了桌邊,仍有不少目光,猶如游絲,追隨著譚莯的身影,邊瞧邊竊竊私語。
譚莯剛舉起茶杯,欲飲一口水解渴。此時,鄭明喜開口說道:“譚女俠此舉,未免太過招搖。我們還是盡快離開比較好。”
聽了此言,譚莯真想把杯中的水潑在鄭明喜頭上,她忿忿道:“還不是你讓我去的?”
鄭明喜滿臉堆笑地給譚莯填了些茶水,道:“沒怪你,沒怪你。你要不去,這位小少爺可就親自出馬了,那豈不更麻煩!”說罷,瞥向旁邊的姜竹銳。
姜竹銳繼續把臉埋在斗笠之下,僅見其嘴角微微揚起,隨后說道:“好了,我們是該走了。”
四人緩緩起身,桌上放下了飯錢,便準備離桌。
這時,從不遠處緩緩走來兩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一個個子高一點兒,另一個稍矮些。這兩個人相貌平平,衣著更是簡樸至極,身上灰的藍的粗布衣衫都已洗得泛白。他們各自背著一個斑駁的木質醫箱,肘間掛著一個小布包,滿面風塵,神情顯得很是疲憊。
兩位青年走到桌前,恭恭敬敬地向四人行了一禮。
高個兒青年開口,語氣謙恭:“閣下要離席否?我們二人是否可以……”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掃向了那張還留有余溫的桌子。
姜竹銳微微一笑,手一抬,指向空出的桌椅:“但坐無妨,兩位請便。”
青年上前一步,指著桌上所剩的小菜和茶水,略顯羞澀地說道:“另外,這些菜飲……”
“啊?”四人均是一愣。姜竹銳回過神來,連忙答道:“當然可以,只要你們不介意……”
“多謝,多謝!”兩個青年露出了笑顏,道謝后,迅速坐下,放下背上的醫箱,便全然不顧地大口朵頤起來,一副餓了好久的樣子,看著都有些許可憐。
姜竹銳心中泛起了好奇,他慢慢走回桌旁,坐在了一旁空椅上,動作十分地輕慢,生怕打擾了這兩個年輕人。
不一會兒,桌上剩的小菜就被這二人吃了個精光,茶壺也空空如也了。
姜竹銳輕聲問道:“還要嗎?再給你們點一些?”
兩個青年一怔,扭頭看到姜竹銳,連忙搖頭,難為情地說:“不用,不用,足矣!多謝兄臺,見笑了!”
姜竹銳溫和地說道:“無妨。見你們這風塵仆仆的樣子,定是走了好遠的路吧?”
高個兒青年回道:“是呀,我們是從八百里外的英甲縣,一步步走來的。”
姜竹銳驚嘆道:“英甲縣!如此遙遠,真是徒步而至?”
“正是。”青年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堅定:“半月時光,終至京城。”
“你們可是為醫術大會而來?”姜竹銳問。
青年點頭道:“是的。祖上世代行醫,我們兄弟倆耳讀目染,也承下了一些醫術,行醫已有些年月。想著,這次京城的醫術大會,群賢畢至,能來此見識學習一下,實為此生之大幸!”
話語間,青年的眼中閃爍著光芒,姜竹銳的心思也隨之觸動。
青年頓了一下,繼而說道:“尚未做自我介紹,失禮了。我叫黃連,今年二十有四,這是我弟弟黃柏,小我兩歲。”
黃柏連忙禮貌地行了禮:“幸會,幸會”。
“黃連、黃柏……兩劑最苦的藥用在了名字上……”姜竹銳皺眉而說。
黃連淡然一笑:“我等行醫之人,本為解眾生之苦。名字雖苦,但若能助人,心中便是甘甜。父輩賜名,意在讓我們不忘本心。”
“妙哉!”姜竹銳贊嘆。他打量著二人,又問:“想必你們的診金,定也是低廉的?”
黃連微微低下了頭,還沒想好該如何回答。
黃柏接口道:“是啊,我們行醫于鄉里間,都是普通百姓,診金自然不高。尤其是我兄長,若遇貧苦之人,往往不收分文,多以義診相助。”
此時,黃連抬起了頭,目光堅定地說道:“凡作善事,必得福報!每醫好一個病患,也增進了一分醫術,我們這也是在給自己攢福分。”
黃柏雙手托起下巴,眼中帶著憧憬,說道:“是呀,此次來京,若能在醫術大會中有幸得優,名入大鈺神醫錄,光耀門楣,那便是我們更大的福報!”
黃連看著弟弟,補充道:“即便列不入名次,但能親眼見到天下名醫,切磋一番,學得幾招妙手回春之術,回鄉造福百姓,亦是大幸呀!”
“正是,正是!”黃柏連忙點頭。
聽著兄弟二人這一席話,姜竹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熱血沸騰,不禁激動地摘下斗笠,往桌上一放,聲若洪鐘地向著店口的女娃呼喊:“小妹,速速再添幾道好菜,一壺好酒!我要與這兩位仁兄暢飲一番。”
“好嘞!”女娃應聲,高高興興地蹦進了屋里。
姜竹銳此舉,讓旁邊立著的三位面面相覷,李深旬探身上前,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公子,我們……不走了?”
“難遇可交之友,不走了!”姜竹銳一邊說著,一邊將李深旬按在椅子上:“來,叔,坐下一起喝!”
“叔”這一個字冒出來,可是把李深旬嚇了一哆嗦,他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急忙收拾起桌上的空盤碟。
姜竹銳伸手示意鄭明喜與譚莯一同落座,但這二人同時搖了搖頭。
鄭明喜眉峰一挑,笑嘻嘻地說:“不了,我要去與見義勇為的譚女俠聊會兒天,你們慢用!”
譚莯“嘁”地輕笑了一聲,她對鄭明喜那幅嬉皮笑臉的樣子,漸漸習以為常。
鄭明喜未把剛才屋頂有人的事透露給譚莯,只是收斂了笑容,用犀利的目光瞟了眼姜竹銳放桌上的斗笠,譚莯立刻心領神會。二人移步退至墻角暗處,背對而立,警覺地留意著四周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