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閣廳堂內(nèi),玄寶墨染的皮毛在燭光下泛著暗紅的光澤,一雙眸子滴溜溜地轉(zhuǎn)個不停。它時而躍上椅背,時而鉆入桌底,時而地上打滾,宛若得了自由的精靈,將這廳堂視作了它的樂園。
鄭明喜取了一小盤子碎肉,丟了一塊給玄寶,玄寶像是餓了很久,嗖就沖上去,歡快地吃了起了,吃完后又抬起了頭,用大大的眼睛看著鄭明喜手中的盤子,抬起一只爪子在空中劃拉,繼續(xù)討要,那撒嬌的姿態(tài)甚是可愛。
飽餐之后,玄寶跳上桌案,毫不客氣地選中了一只茶杯,低頭便喝,吧唧吧唧的聲音在靜謐的廳堂內(nèi)顯得格外清晰。喝罷,它滿足地舔了舔嘴角,跳下桌子,慵懶地臥在了桌腳邊。
此時,姜竹銳正一身青衫坐在桌旁,衣擺輕拂地面。他雙眼無神地盯著門外漸息的夜雨,眉頭緊鎖,面容沉靜。他的腦海中正充斥著各種紛繁復雜的思緒,一幅默思苦想之態(tài)。
片刻后,姜竹銳順手便拿起了桌上的茶杯,遞到嘴邊,鄭明喜見狀連忙攔道:“玄寶剛用了那只茶杯,你確定要跟它共飲一杯嗎?”
姜竹銳猛然回過了神,連忙把茶杯放下,略帶尷尬地笑了笑。
“少思若老啊!”鄭明喜嘆道:“莫想太多了,謎題要一個一個地解,事情要一件一件地辦。譚女俠查了馮府幾日了,你不想知道進展嗎?”
姜竹銳來了精神:“想啊!譚莯姐呢?”他邊問邊伸著脖子,向門外張望。
“我在這兒。”譚莯懶洋洋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姜竹銳扭過頭,只見譚莯正靠立于后側(cè)的柱子,雙手插于胸前,瞥著眼看著姜竹銳,她一身暗紅羅衣,似如一簇溫暖的火焰燃于角落之中。
“譚莯姐,你在啊?怎么不吭聲。”
“我在這兒看你半天了,一幅魂不守舍的樣子,懶得理你。”
姜竹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彎下身子將玄寶抱起,舉到譚莯面前:“譚莯姐,看,喜歡嗎?”
譚莯看了看玄寶,一只手捏起它的后脖,說道:“喜歡啊,是肉我都喜歡,打算紅燒還是清燉?”
姜竹銳急了,連忙把玄寶抱回到懷里,眼睛瞪得大大的:“譚莯姐,你說啥呢!它叫玄寶,是我的小寵,不是用來吃的!”
譚莯和鄭明喜看到他那焦急的模樣,哈哈大笑起來。
姜竹銳瞥了下嘴,略顯無奈:“譚莯姐,你也逗我!跟他學壞了!”說著,手指向了鄭明喜。
鄭明喜聳聳肩,一幅無辜的樣子:“嗨,我可沒招惹你呀。”
三人隨即笑了起來,笑聲回蕩在廳堂內(nèi),蕩起層層漣漪,姜竹銳那凝著的眉頭總算舒展了開來,眼中閃爍出了一股精氣神。
姜竹銳把玄寶往地下一放,端正坐下,沉聲道:“譚莯姐,說正事吧,有何發(fā)現(xiàn)?”
譚莯一甩衣襟,也坐了下來,道:“那馮賀果然在普安寺中藏有不可告人之秘!”
“哦?是什么?”姜竹銳迫不及待問道。
“馮景財!”
“馮賀之子馮景財?他不是因犯殺人之罪正在獄中嗎?”鄭明喜好奇道。
“那就要讓刑部查查,此時正在獄中的是誰了!”
姜竹銳立馬拉住譚莯的胳膊,急切道:“譚莯姐,詳細說說,怎么回事?”
譚莯抽出胳膊,緩緩道來:“馮景芝每隔數(shù)日便會悄然前往普安寺,除卻布施些許碎銀作為功德錢外,更會將一包裹,悄然置于功德箱后。包裹均用栗色粗布包之,結(jié)以八字結(jié),寺中之人認得此物,每每暗自收下,轉(zhuǎn)交于住持慧濟和尚。”
“包裹內(nèi)有何物?”
“包裹內(nèi)會有錢財,除此之外,有時是衣物,有時是杯碗用具,有時又會是些書籍文玩等雜物。”
“所以,你是懷疑他們把馮景財藏到了普安寺中?包裹里的物品是給他的?”姜竹銳眼中閃過一絲恍然。
“不是懷疑,而是親眼所見!”譚莯肯定地說。
“那日,我見慧濟和尚收下銀兩后,便將包裹中的其他物品重新包好,交于一名寺僧。那寺僧徑直送往后院的那間隱秘后殿之中……”
“然后呢?”
“后殿中的那尊轉(zhuǎn)經(jīng)藏并非僅藏經(jīng)書,竟另有機關(guān)暗門,可通向一所小別院。此別院為院中之院,高墻圍壘,綠蔭遮蔽,未開任何院門,唯有通過轉(zhuǎn)經(jīng)藏的暗門方能出入,著實隱秘。馮景財便藏匿與此處,安然度日!”
姜竹銳頗為氣憤,一拍桌子,道:“大膽馮賀,竟敢罔顧國法,將罪子私藏于佛門之地!”
“不過……”鄭明喜眉頭微蹙,插話道:“這馮景財被藏匿與此,無法踏出半步,失了自由,與身陷囹圄又有何異?”
“差異可大了!”譚莯冷笑一聲,補充道:“此寺中別院,雖占地不大,卻極盡奢華之能事。家具陳設(shè)、吃穿用度均比馮府內(nèi)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寺中甚至為其單起爐灶,烹制葷腥吃食。更甚者,馮府每隔數(shù)月便會遣兩名新婢女,喬裝成香客,進入此院,伺候馮景財,供其肆意享樂。而被替換出的婢女,皆被殘忍割去舌頭,遣送他地,以確保此秘密不被泄露。”
“馮家簡直無法無天!”姜竹銳一下子站了起來,雙臂撐在桌案之上,目光如炬,厲聲道:“馮賀為此逆子,真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鄭明喜輕拽姜竹銳衣袖,示意他坐下稍安勿躁,轉(zhuǎn)而又向譚莯問道:“譚女俠,可曾發(fā)現(xiàn)工部的賬冊?馮家與普安寺關(guān)系如此深厚,馮賀很可能將賬冊藏匿于此!”
譚莯搖了搖頭:“工部的賬冊沒發(fā)現(xiàn)……倒是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本普安寺記錄的與馮家錢財往來的賬冊。這三年間,馮景芝通過包裹交予普安寺的錢財、物品,皆記錄在案,數(shù)目之巨,令人咋舌!”
“已然足夠!”姜竹銳點頭說道:“只要有此賬冊,雖不能直接證明馮賀貪墨之罪,但至少能證實馮家確實有大量來路不明的錢財流向了普安寺。再者,藥倉白蟻之事,是否為馮家出資指使,也應能在此賬冊中找到蛛絲馬跡!即便貪墨之罪尚無實證,但私藏罪子、投蟻毀倉之罪,已足以讓馮賀永世不得翻身!”姜竹銳眼中那道光犀利而堅決。
“此賬冊還在普安寺?”姜竹銳又問。
譚莯答:“是的,就在慧濟和尚房內(nèi)。為免打草驚蛇,我僅匆匆一閱,尚未取回。”
“嗯。了然。”姜竹銳轉(zhuǎn)頭望向門外,思索起來。此時雨已停歇,唯有靜謐而漆黑的夜空微微閃出幾顆星。
鄭明喜帶著笑意,輕輕提起茶壺,為譚莯倒了一杯清茶,客客氣氣地遞上前去:“譚女俠,沒想到你還有破案之能事,如此才華,可以去刑部當差了!”
譚莯嗤鼻一笑,又端起那幅輕蔑的神態(tài),斜瞥著鄭明喜:“難道會燒菜便要去做廚子,會用刀就去做劊子手不成?”
“哎,譚女俠,我可是真心夸贊于你!”鄭明喜故作夸張地嘆了口氣,一手抵著下巴,昂起頭,擺出一副風流瀟灑姿態(tài)。“有本公子如此風流人物夸獎,應是你的榮幸,何必總是懟人呢?”
譚莯道:“我不過懟你兩句,未動拳腳,已是你的幸運。見好就收吧!”
鄭明喜把頭一歪,調(diào)侃道:“粗魯?shù)睦咸牛 ?/p>
“誰是老太婆!”譚莯怒氣頓生,瞪得雙眼溜圓。
此時,姜竹銳把目光從門外拉了回來,連忙打岔道:“哎呀,明喜哥、譚莯姐,你們倆怎么又杠上了。快幫我想想,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鄭明喜看看姜竹銳那雙明亮有神的眸子,微微一笑,道:“至此,你心里怕是已有主意了吧?又何需我們來想?”
姜竹銳回之一笑,默契油然而生。
他一甩衣襟站起身來,目光凜冽,嚴詞道:“好!既是如此,便要當機立斷,不能給其留下任何防備和喘息之機!
明日便是收官之際,辛苦兩位去‘請’人吧,是時候清除馮賀這個禍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