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竹銳輕嘆一聲，略帶惋惜地搖了搖頭，緩緩開口：“馮賀，你愛子心切，本無可厚非。但可惜，你用錯了方式，走錯了路啊！”

言罷，他微微側目，給譚莯使了個眼色。譚莯心領神會。

片刻后，慧濟和尚便被帶了上來，他步履沉重，面帶頹色。

馮賀瞥見慧濟后，目現兇光，一臉氣憤，顯然其子敗露，在他看來便是普安寺之過。他一甩袖子，怒聲喝道：“私藏罪子，不法貪墨，我均認了。用不著人證了，你還叫他來作甚！”

姜竹銳冷冷一笑，道：“我們還要再說說你這第三宗罪：指使普安寺慧濟等人，借法事之機，將白蟻放入太醫院藥倉之梁，意圖毀倉毀藥，破壞醫術大會，你可知罪？”

此言一出，公堂之上頓時嘩然。眾人皆是一臉驚訝，唯有劉一樹心中如明鏡般清晰。他眉頭微簇，不動聲色地靜觀其變。

馮賀聞言，臉色驟變，情緒激動起來。他大聲辯駁道：“莫名其妙！什么白蟻？什么藥倉？此事我毫不知情！不要因為我認了此前之罪，便隨意將其他罪過扣我頭上！”

姜竹銳冷笑一聲，將普安寺所記的賬冊翻到了記錄此事的一頁，大聲念道：“八月九日，收白銀五百兩，異狀白蟻一罐，字條一張。”

“白蟻，字條？我從未送過此物！”馮賀堅決否認，并轉過頭用一種質疑的表情盯著慧濟。

姜竹銳將目光投向慧濟，語氣嚴厲：“慧濟大師，該你說一說了。若此事無人指使，那你為何如此記錄在案，又為何如此行事？難不成你是主謀？該當何罪！”

慧濟大驚失色，連忙說道：“殿下，老衲只是一介出家人。未戒貪念，收銀藏罪，是老衲之過。但這藥倉白蟻之事，老衲并無意圖，僅是拿錢行事。畢竟馮尚書用包裹私送財物，已是慣例。此次包裹中安排了此事，念這三年往來之密，便不計后果，從了其要求。”

馮賀怒道：“胡說八道！我從未送過此物！”

“可有此白蟻和字條的包裹確實如常地放在本寺功德箱之后！”慧濟辯解道。

“我不知道！定是你認錯了！”馮賀依舊死不認罪。

見此事僵持不下，姜竹銳道：“看來，此事還需請一人來此問話！”

片刻后，馮家二女馮景芝被帶上了堂中。此女面容嬌美，身材曼妙，堪稱“美人”二字。她步入堂中，目光直視前方，鎮定自若，即便父親和小弟都在旁側，她的眼神中卻看不到絲毫波瀾。

“堂下可是馮尚書之女馮景芝？”姜竹銳問道。

馮景芝輕移腳步，上前行了個禮，體態婉約優美，答道：“正是小女。”

“你可知今日叫你來此，所為何事？”

馮景芝搖了搖頭，臉上依舊是一幅淡漠的表情。

“本宮問你，令弟馮景財被你父親私藏于普安寺內，以逃避罪責，此事你可知悉？”

馮景芝微微側頭，瞥了馮賀一眼，卻未與他對視，淡淡說道：“小女知悉。”

“馮家與普安寺往來的銀兩物品，均是由馮賀交由你，送去普安寺，可有此事？”

馮景芝未有猶豫，點了點頭。

“本宮再問你，八月九日，馮賀是否有將一罐白蟻、一張字條和數些銀兩讓你送去普安寺？”姜竹銳步步追問，目光愈發銳利。

此時，公堂之上的氣氛驟然緊張，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馮景芝身上，等待她的回答。馮賀雖也將目光投向女兒，但眼中卻夾雜著一股不屑與篤定。

馮景芝略作思索，抬起頭，堅定地說道：“確有此事！”

馮賀聞言，如同五雷轟頂。他指著馮景芝，怒目圓瞪，聲音顫抖：“你這沒良心的，我是你爹！你怎可信口雌黃，誣陷你爹！”他欲伸手去打馮景芝，卻被侍衛牢牢攔住，雙手綁在了背后，動彈不得。

馮景芝面對父親的暴怒，卻顯得異常平靜，她淡淡道：“爹，事已至此，如何再隱瞞？此事確實是您委托我辦的啊！您曾說，藥倉被白蟻所毀屬于天災，難以定罰。在此緊急之時新建藥倉，所需建材定將不計成本，我們馮家又能從中獲利！”

姜竹銳聽罷，拍案而起，怒斥道：“馮賀，你真是想錢想瘋了！你可知此舉的后果！人證物證均在，你還有什么好狡辯的！”

馮賀滿目怒色，惡狠狠地盯著馮景芝不住地搖頭，那眼神不像在看自己的女兒，倒像是在看仇人。而后，他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地，面如死灰，再無半點生氣。

此時，馮景芝再次開口：“太子殿下，各位大人，小女愿意作證，僅求可以將功補過。父之命不可違，小女此前行事也是無奈之舉。家父之罪為其一人之罪，切莫要連責馮家老小。小女在此扣請恩準！”說著，她跪于地，深深地行了個大禮。

姜竹銳與徐三斤交換了眼色，點了點頭：“好，此案定會明辨責罰，不牽連無辜。”

馮景芝行禮謝恩，她自始至終面容淡然無驚，也未曾正眼看一眼馮賀和馮景財，仿佛早已與他們劃清了界限。

姜竹銳轉向其他官員，詢問道：“幾位大人，一同聽審，可有異議？”

曹安面無表情，回了一句：“老臣，無異。”今日曹安從始至終未曾與姜竹銳有所爭執，甚至一言未發，姜竹銳反倒有些詫異，但他未多言，輕輕點了點頭。

此時，劉一樹起身，上前一步，行了個大禮：“太子殿下英明，人證物證確鑿，審理清晰明辨，臣絕無異議！只是……只是臣慚愧啊。先有洛督使糾參多臣之過，現又查得工部尚書犯下如此重罪，臣均未曾察覺，請太子殿下一并處罰臣失察之責！”說罷，他一個響頭磕在地上，滿目淚光，盡顯悔意。

姜竹銳深呼一口氣，道：“左相大人，快請起。莫要自責，近段時間，工部事宜還要有勞你協理，莫要因此耽擱！”

劉一樹連忙行禮應道：“臣遵旨！”

洛川起身，衣袂輕揚，他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臣將會把此前所查馮賀及工部各項舉證交于刑部，以便并案協理，確保司法公正！”

姜竹銳滿意的點了點頭：“甚好！”

隨后，他轉向徐三斤，吩咐道：“徐大人，馮賀三大罪狀現已清晰，證據確鑿。眾位大人亦無異議，后續便交由你刑部量刑定奪吧！”

徐三斤聞言，立即拱手作揖，聲音洪亮：“遵命，太子殿下！臣定當秉持公正，嚴明執法！”隨即，他轉身朝侍從命令道：“將犯人馮賀收監天牢，嚴加看管，等候發落！”

堂上氣氛肅穆，馮賀被押下堂時，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馮景芝，終究未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