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湫走在一片荒漠里，烈日炎炎，沒有任何可以遮擋的植被，他一直往前走，看不到盡頭，辨不清方向，汗如雨下，喉嚨快要冒煙了。

忽然一片云飄過來，下了一陣小雨，很快又散去。小雨對抗不了毒辣的太陽，但龍湫的大腦清醒了點。他疑惑自己為什么要一直走路，他要去哪里？

龍湫停下腳步，思索自己的處境。手指一痛，一只蜘蛛咬他，催促他繼續前行。

龍湫甩手，蜘蛛滾落在沙漠上打了幾個圈，陡然變大，枯黃的身軀上布滿黑斑，幾乎要遮蔽了太陽。宮殿梁柱大小的蜘蛛腿向龍湫壓來。疲憊的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龍湫躲閃不急，覺得自己死定了。

“啪！”一條通體幽藍綴有金邊云紋的小蛇破空而來，一尾巴甩開了蜘蛛腿，隨即也變大，和蜘蛛纏斗。

藍蛇帶來濕潤的空氣使龍湫從酷暑中解放出來。迷蒙小雨降落在這荒漠中。龍湫仰頭張大嘴接住雨水，燥熱的空氣從肺部排出，干咳了幾聲之后舒服多了。

然而藍蛇并不能輕易壓制蜘蛛，顯然蜘蛛比它要老練得多，賣了一個破綻誘藍蛇來襲，隨即吐出絲網要封住藍蛇的腦袋。藍蛇憑借靈活的韌勁硬生生收了力道調轉方向和絲網擦肩而過。

荒漠里的天時晴時雨，一旁的龍湫不知該做什么好。他太過渺小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巨物斗得你死我活，在這變幻莫測的荒漠里煎熬痛苦。

藍蛇逐漸力有不逮。龍湫想為這條救了自己的蛇做些什么，默念清心訣，讓自己鎮定下來。他不該在這里，他應該一直在皇宮里的。這里是……夢境。

荒漠開始坍塌，蜘蛛見勢不妙，忽的沉入沙海中。藍蛇氣喘吁吁以為戰斗結束了，剛要休息瞥見拱起的沙丘朝龍湫去了，隨即跟上。在即將坍塌的夢境里，三者撞到一起。白光閃過，龍湫驚醒，身下床褥浸濕，殿內空無一人，空氣中有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龍湫下床拿起桌邊的茶壺，空的。四下查看，沒有發現血跡。

東方漸露魚肚白，龍湫喚宮人送來熱水洗漱一番，朝龍躉的宮殿走去。

祈雨殿內，甘霖臉色蒼白，唇角血跡扎眼，抱著花瓶一動不動。她的思維飄到天邊，一會兒想妖丹沒了，如何修煉，一會兒想娘娘會嫌棄自己辦事不力是個廢物蛇，一會兒又想艮岳那小子知道了肯定幸災樂禍。

甘霖腦袋亂糟糟一團，心煩意亂，看到宮人來請示太子殿下來了，公主是否要見。

甘霖一聽罪魁禍首來了，抱著花瓶蹭地跳下床，怒氣沖沖跑出去。

龍湫一派朗月清風的模樣，看到甘霖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出來笑得溫和親切，他本想先去父皇母后那邊看看的，不知為何感覺甘霖這邊狀態不好，就拐來這里了。

甘霖走近，龍湫注意到她蒼白的面容和嘴角暗紅的血跡，眼睛微瞇了一下。

“甘霖公主昨夜可是休息得不好？”

“你……”還我妖丹四個字還未說出口，甘霖忽然想起娘娘不允許她暴露妖身，不允許她引起騷亂，不然她也不會在慌張中逃跑了。現在的修士不少，若是給娘娘惹了麻煩就不好了。她現在也只是借歌湯丈夫的奇人身份當個天賦異稟的小奇人罷了。“……說得對。我們這就去看看姨姨和姨夫那邊怎么樣了。”

甘霖生硬地轉了話頭，欲哭無淚。她能不能拿花瓶砸死龍湫然后挖出自己的妖丹來？

龍湫叫住來時氣勢洶洶卻忽然萎靡不振的甘霖。

“等等。”

“還有什么事？”

甘霖沒好氣地看著他。

“是我來太早打擾你休息了嗎？是我考慮不周，甘霖，不必著急，先去洗漱干凈，再去面見父皇母后吧。”

“洗漱？”

甘霖無語廢那功夫干嘛，她用點妖力就能變干凈，轉念一想妖丹沒了，她還要找旱毒源頭，還是省著用吧。

龍湫已吩咐宮人準備了熱水、衣裳和裁縫。

“這衣裳不知是否合身，一會兒宮人為你量體裁衣，新衣裳很快就會做好送到祈雨殿內。”

甘霖垂頭喪氣地回去洗漱換衣裳量尺寸，抱著花瓶出來，龍湫在偏殿寫信。甘霖掃了一眼，筆走龍蛇，力透紙背，和娘娘收藏的那些字挺像的，她一向覺得藏字無趣，未有什么研究，只是看著好看。

“宮廷雜務的處理信函。”龍湫看她好奇，帶著盈盈笑意解釋了一句。“很漂亮。”

甘霖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哪有人自己夸自己信寫得漂亮的？敷衍地應了一聲就往前走，誰知宮裝裙擺過長，略大了些，差點絆倒在門檻，被身旁的龍湫托手扶住。

“小心。”

甘霖的手搭在龍湫寬大溫熱的手掌上，薄薄的繭觸感微妙，熟悉的妖力傳輸到自己的身體里。

“抱歉，又唐突了。”

甘霖站穩，龍湫就收回了手，甘霖愣愣地轉頭看他。她好像可以通過和龍湫握手補充妖力。

“甘霖喜不喜歡蓮子桂圓湯、當歸紅棗排骨湯還有黃豆雪梨豬腳湯？”

“啊？”

甘霖不知道為什么龍湫忽然談起吃的。

“你喜歡的話我吩咐宮人時常為你準備著，你年紀還小，食補最佳，不過保險起見，今日等王太醫為父皇母后診治完了，請王太醫為你診治。”

“啊？？？”

“走吧，小心腳下。”

龍湫在甘霖身側后方，等她隨著宮人指引先走。

“不，等等，我沒病，我不需要診治。”

“甘霖，身體不舒服及時看病就醫比較好，小問題很快就會解決的，諱疾忌醫恐怕會讓病情加重。”

“我沒有不舒服，我好得很，能啃下一頭牛。”

“甘霖，你雖不愿意我叫你妹妹，但你確實是我妹妹，為兄想盡到為兄的責任，母后也時常掛記著姨母。你今日面色蒼白，手掌冰涼，夜里不能安眠，這絕非小事，及時調養，很快會好的。”

甘霖看著龍湫諄諄善誘的樣子，覺得他仿佛長出了長長的白胡子。嘴巴張了又張，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面色蒼白是因為妖丹沒了，手掌冰涼是因為她是蛇，不能安眠是和旱毒打架去了，這些都不能說。

龍湫看著甘霖尬尷不知所措的模樣有些心疼。

“沒事的甘霖妹妹，你可以把這里當作自己的家。父皇母后仁慈寬厚，一定不讓你感到孤苦伶仃。你千里迢迢為父皇的病而來，更是我龍朝的功臣，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理直氣壯，都是理所應當。”

這人都腦補了些什么？甘霖忽然聽到身后響起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的音樂。

“你知道，姨夫每天都要喝一碗潤澤花湯嗎？”

“我知道。”

甘霖撥弄著冰藍色的花瓣。

“我體質特殊，像了我爹，潤澤花是爹在山上無意中發現挖來養的，但直到我長大才順利培育。我沒有病，生來如此。剛來陌生的地方睡不安穩很正常，習慣了就好了。多謝，”甘霖頓了一下，“多謝龍湫哥哥的關心。”

說完甘霖忍不住嘴角上揚，喜滋滋地往龍躉那里走去。她覺得自己太棒啦，在短時間內編出一個如此完美的說辭，娘娘知道了一定會夸獎她聰明伶俐的。

龍湫聽到這聲哥哥略有驚訝，看著前面高興的姑娘，笑意加深，亦步亦趨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