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嘴。”
“啊……”已經習慣了吃完藥張嘴被護士檢查了。言心面無表情的張嘴閉嘴,然后離開長長的隊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距離結束統一發藥還有幾分鐘時間,在這期間是不允許說話的。言心用口型告訴坐對面的小怡,“我今天沒吃喹硫平。”小怡驚訝的瞪著眼睛,看著言心變戲法一般拿出沒被吃掉的黃色藥片,并為她這種冒險做法感到神奇。
終于發完藥了,所有病人陸陸續續的走出飯廳。言心和小怡也回病房了,出門的時候言心不動聲色的把那片喹硫平扔進垃圾桶。身邊沒人的時候她才小聲告訴小怡:“我受夠了每天八點多就被一片藥撂倒了,今天可以多醒一會兒,睡不著也沒關系。”
另一個病室的桔子也走過來敲了敲言心的腦袋:“你確定你這樣不魯莽?”得來言心淡淡的回答,“我知道我很魯莽,不過有關系嗎?”
她們三個是這個精神病院里關系最好的。小怡今年十五歲,頭發已經染的花花綠綠的,據她說她的頭發本來染了彩虹的顏色,不過現在褪色了,只剩下了黃黃綠綠的斑駁色彩。言心是個十七歲的高三學生,但她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小幾歲,還是個小女生的樣子。而桔子是個非常有趣的配音演員,不知道為什么,已經三十二歲的她偏偏和這兩個十幾歲的少女玩得來,于是就可以看到她們三個每天都結伴在不大的病區里轉著圈溜達。
這是個精神分裂癥患者和抑郁癥患者同住的病區,剛住院的時候言心還對精神病院里的生活抱有一絲幻想,希望能遇到小說里寫的天才。但住院一個月經歷了被躁狂發作的患者抓頭發、被沖著虛空叫罵的老奶奶噴一臉口水、看到飯廳里有人邊吃著飯邊和空氣討論文學哲學政治藝術以及被突然發病狂揍周圍任何人的患者追著打之后,她已經對自己的處境有了更客觀的認識。由于這破地方可以做的事情少的可憐,言心已經變得非常佛系,即使她對面的患者把吃藥的水潑她頭上她都能面無表情的離開。小怡年齡小一點,還是會罵罵咧咧或者小聲哭泣;桔子則非常敏感,一句話不對勁就會趴在桌子上痛哭流涕。言心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不知道應該說自己適應能力太強,還是應該說自己過于冷靜。
已經住院一個月了。言心幾乎把她能想到的不違規的事情做了個遍。剛開始她會讀書寫日記,讀了兩周就再也不想讀了,日記也因為實在是流水賬而寫不下去了。然后她就開始疊星星,一直疊到看到星星就想吐。好吧,每天五點半被拉起來,然后去飯廳待一早上,中午回病房待幾個小時,下午三點再回到飯廳,坐到六點回病房,晚上八點左右吃藥。每天中午和晚上固定十分鐘洗漱時間,晚上還不能洗頭發,這種日子真的很變態。“會把沒病的人變成神經病,已經病了的人逼到病入膏肓,”住了快三個月院的桔子評價說。
反正今天言心決定不吃喹硫平,這樣就不會像吃了蒙汗藥一樣被撂倒了。至于這樣做是不好不對的,她才不在乎。言心最討厭各種條條框框,讓她循規蹈矩的活著不如要了她的命。
小怡和桔子照樣在走廊里溜達,等到藥勁兒上來就去睡覺。言心則決定一直在走廊里轉圈圈,想事情。至于想什么呢,她也不知道,瞎想唄。護士站的值班護士在電腦前敲著一天的工作記錄,每隔十五分鐘就起來巡視一次,按時按點按部就班的工作著。言心有時候會想,這些護士會不會也覺得這里的生活很無聊呢?
走廊里游蕩的人越來越少,病房是不能關門的,有的病房已經傳出了鼾聲。言心走著走著就有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躺在地上試試怎么樣?這個想法剛一產生就馬上被她的大腦通過了,并且還興奮的鼓勵她馬上就試試。于是言心就開始挑地方。她要找一個能避開護士站還能不被病房里的人看到的地方來實施這一想法。
言心沿著走廊繞了幾圈,最終選定一個視覺死角,雖然有監控,但她覺得監控什么的應該可以不用在意。等到所有病人都睡覺了,她就來到那個角落。蹲下來,坐在地上,慢慢伸直雙腿,向后倒下去。躺平的那一瞬間言心突然感到很輕松,這種輕松的感覺從她的脊柱一直延伸到全身,最后滲進她的五臟六腑。
天花板上的燈很刺眼,看著看著言心的眼前就一片模糊。轉過頭可以看到保潔阿姨沒有清理干凈的灰塵,還有墻面上的花紋。言心就這么躺著,居然感到內心一陣悲哀,可她不知道為什么。
她很快從地上爬了起來,拐進衛生間用涼水洗了把臉,沒有擦臉上的水就直接躺回了病床上。水珠沿著臉頰流進頭發和衣領。她一下子就覺得,很累。言心有點懊悔,不應該躺在地上的,搞得心情也不好了。
不多時,言心就睡著了。這是她第一次不吃喹硫平就能睡著。半夜她醒了好幾次,但起床以后就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