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好不容易出來，第一天晚上就碰了一鼻子灰。
坐在返程的輪椅上，余昇陽獨自悶悶不樂。宋辭安慰她：“沒辦法，她一直都這個樣。別擔心，大家一定會找到治好你的辦法的！”
“那得要多久多久之后啦？！”余昇陽不甘心，她什么都沒做錯，為什么要蒙受這樣的傷害呢？可惡…可惡的傅義行！為什么要在外面買亂七八糟的藥啊！打藥就算了…明明可以不帶到考場來的，非要！最后，大家誰也沒落得個好結果！
聽說，那紈绔小子打了八場，一場都沒勝。
該！
可…可是……朝笑他的失敗并不能治好我的腿呀！余昇陽愈發焦慮了起來。眼下，指望調養就能康復的希望已經基本落空了。
等？得等到什么時候？！她不想整個青春都在輪椅上度過！
回到房間，余昇陽費勁地支起身，把房門反鎖起來，駛進衛生間里靠著浴缸大哭一場。
天漸漸地黑下來，余昇陽聽見房門被敲響了。她匆匆洗了把臉，開了門。
“有客人來了。”是小女仆，她看起來很不安。
余昇陽駛向樓梯，“這么晚了，誰會來找我呢？”她這樣想道。小女仆幫她把輪椅固定在樓梯旁安裝的滑軌上，二人下了樓。
月無語，照萬物。這顆不善言辭的衛星靜靜飄浮在獨屬于她的軌道上，這樣，恒星的余光才得以觸及行星背陰的那一面。她并不是太陽，她也不會普照大地，但你可別覺得她無情，在蒼穹無陽的夜半，月總不會讓鰥寡孤獨之屬孤單，她總會為迷途的旅人暗示出一條窄窄的回鄉道。
要照顧的人太多，可她孤身一人，分身乏術，只好借古老恒星的光了。光就是她的眼，她的耳，她的臂膀，或者說，光，就是月亮在我們人間的化身。
客廳里點著燭火。
“今天月亮反常地好，所以就沒開電燈了。”小女仆附耳解釋道。
不過，余昇陽可沒空在乎這些了。她在客廳的大茶幾邊看到了一個她想都不愿想看都不愿看的人——山里開工廠的大老板傅仁淙的兒子——傅義行。
余昇陽顫抖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差點沒能阻止自己爆發。“怎么是他？”她轉過頭，輕聲質問小女仆道。“我不是說過不見他的嗎？”
“沒辦法，市長可不許我趕他。您回來之前他就已經到了，看您心情不好，也就沒出來見您了。”
傅義行聽見響動，抬起頭，露出一個慘兮兮的笑。
他比上次更瘦弱了，面龐病態地浮腫著，丑陋的眼袋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他年輕的臉上。衣著平淡，無隨從，腋下枕著一個款式老、年紀大的土氣皮包。余昇陽上次見他時，覺得他的顏面尚堪一睹，可現在……
她可不會因為這種人的早衰就對其施以憐憫。惡寒爬上她失去知覺的脊背，她只想快點打發這人離開。她甚至都不肯讓輪椅靠近客人和茶幾，在月光下冷淡地朝傅義行開口：
“什么風把你吹來的？”
“啊…哈哈…”他笑，他臉上的褶子在燭光下愈發明顯、可憎。
“來看看你，聽說你今天考完試了，給你帶了點東西。”他轉過身，從身旁的舊皮包里摸出一本書來。“收下吧，很新的小說，我了過好幾遍，值得一看。”
“別誤會，這書是我新買的。請收下吧。”
他哆哆嗦嗦站起身，有些畏懼地望了望月光中的余昇陽，走了幾步，嘆了口氣，猶豫了一番，把書遞出去，帶著點祈求的語氣說：“請…請收下吧。”
余昇陽揮揮手，示意小女仆接過書。書封面上印著一行金色大字：《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作者的名字很奇怪，以前她從來沒聽過名字超過四個字的人。
傅義行道過別，離開了。年輕的小少爺拄著根拐杖，孤零零地離開了別墅群。
余昇陽擺弄著手里的新書，上面有一層薄薄的透明膜將她和書隔開。她用指甲劃過薄膜，卻只在薄膜上留下了幾道細小的抓痕，薄膜完好無損。她從沒見過這樣包裝的圖書。好奇心驅使著她探索拆封的方法，直到回到了房間，才終于把那層該死的包裝膜弄破。
隨意翻翻，余昇陽把書放在床頭柜上，睡下了。
“人看起來挺無趣，但送的書確實有點意思。”她這樣想著，“幻想小說很好玩，我最喜歡了。”
“就是人物名讀起來和作者名一樣奇怪，是什么新潮流嗎？”
“還有，別人保爾好小好小就可以拿槍了，我什么時候能有一支自己的槍呢？”
父親不讓她碰槍。“槍不安全，擺弄不好，把手指炸掉三根！”他這樣嚇唬道，同時把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藏起來，做出可怕的表情，把還是小女孩的余昇陽嚇得滿屋跑。余婧知道了，盛氜難免一通數落。
然而，當她要求老媽說服父親時，母親卻沒有站在余昇陽一邊。
“你呀，凈想著那些……你又不上前線，玩玩工藝品就好，要見血的那些，還是算了吧。”
想著想著，突然就睡不著了。也罷，今晚就看書看它個通宵吧！正好，書就在手邊……
“喲呵，大小姐，大半夜不睡覺，做什么呢？”突如其來的人聲嚇了余昇陽一跳。書滑落到地板上，她抬起頭，看向聲源的方向。
露臺的門大開著，“朔月”像一只真正的小貓一樣蹲在夜空中。她琥珀色的瞳孔散發著帶甜味的光，和許久前夢中所見的陌生少女幾乎一模一樣。
“啊啊啊！”一聲刺耳的尖叫打碎了月的寧靜。
“滾啊！”
朔月看到一團巨大的黑影打著旋兒飛來，兇猛地擊中了自己的前額，頓時重心全失。她尖叫著跌下陽臺，別墅熱鬧起來，侍衛們哐哐地邁開步子穿著半拉睡衣從里屋沖出來。
“搞什么！？”
楊隊長望一眼身后，這才驚覺朔月丟了。他哐哐沖下樓梯，正巧瞅見朔月坐在院子里揉腦袋。他又一驚，哐哐哐沖上樓，發現小姐抱著腦袋直哭。
楊隊長火氣又來了，媽的，這小丫頭！可他壓下要跺腳噴垃圾話的沖動，先安撫好小姐再說。
“怎么了？”
“叫她滾。”
楊隊長眨眨眼，點點頭，“都依你。”
楊隊長走下樓梯，身后傳來小姐失態的怒吼：
“怎么會有這么賤的東西！專挑別人疤揭就算了，大半夜的來嚇唬人，怎么會有這么賤的東西！叫她滾！我又不認識她！她又不姓傅！”
緊接著，是玻璃破碎的聲音。床頭燈被粗暴地掃落在地。
朔月早就坐定，沙發旁圍著一圈無所適從的侍衛。茶幾上擺著剝開的糖紙，還有一小堆堅果殼。見楊下樓，她不慌不忙，站起身來，欠身行禮，開口：
“她不想見我。”
該，楊隊長想。他沉默著，盯住朔月的臉。他的五官藏在月的陰影下，院子里的樹乖巧地陪在一旁，無言地目視著一切的進展。小女仆上樓照顧余昇陽去了，斷斷續續的啜泣聲與說話聲朦朧著，隔著地板，聽不清。
“那咋辦？”
“很幸運，今天是進入那處設施窗口期的最后一天。如果你們再遲兩天來找我，你們就得再等一個月。”
“下個月沒時間了，不論如何，今天，把事情結了。”
“很好。那就叫她下來。”
“你知道她不想見你。”
“那就等她準備好，下個月再來找我。”
沒人再說話，主動權從來都在他們手里，可大家又總是被朔月牽著鼻子走。這令人討厭的丫頭，究竟是誰把她教成這樣的？
“你要拖你自己也得不到甜頭。”
楊隊長轉身就走，示意大伙回去休息。侍衛們會意，拖著腳步走向別墅次臥。
他賭朔月服軟。
朔月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
“是月亮。是月亮叫我這么做的。”
“潮水漲上來了，我們才能通過灌滿水的小湖到達設施入口。你們這樣脅迫我，倒不如去求求月亮姐姐開開恩，少走動走動，多呆會。”
楊止住腳步。
“非得走水路？”
“你會飛？”
朔月笑嘻嘻地走到楊身旁，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緊實的小腿肚，接著說：
“從山崖上攀緣下去也不是不行，可你們家小姐恐怕……”
楊隊長差點發作，把她揪起來，惡狠狠地道：“行，你行，就今天。你帶路，走快點，最好別叫她看見你。”他放開朔月，朔月臉上掛著狡黠的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在女仆的安撫下，余昇陽終于止住了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