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和父親李滿倉之間的沒有硝煙的戰爭還在持續著……

而這中間最苦的倒是李冰的母親陳惠了，夾在兩個大男人中間，也夠他受的了。

平日里看到他們爺兒倆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形同陌路，她心里難受呀。

畢竟是一家人，家和才能萬事興，這個道理她是再明白不過的了。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丈夫，一個典型的倔強頭，二十年來都是自己在忍讓，久而久之漸漸形成了一種習慣，事事都聽當家的了。

而兒子李冰，這畢竟是他自己的路，自己可以說幾句，不過這是他一生的事呀，是他自己該做出決斷的時候了，優柔寡斷，是兒子最大的性格缺陷，所以，這次，她倒有點兒隔岸觀火的味道，她要看看自己的兒子到底能做出什么樣的決定來，話雖這么說，可那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呀，從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只有自己心疼。

夏日的燥熱一直在持續，無聊的蟬兒們倒興高采烈，一高一低地自唱著它們的歌。

風，是沒有的，頂多河邊的垂柳甩來幾股熱氣，倒更添了心里的躁。

村子胡同里的樹，也被兩年前由于架設電線桿而砍掉了，所以現在各家各院的門口和田里基本上一樣的熾熱，烘烤的人們不敢出來，個個躲在家里的電風扇下面，打開電視機來消遣。

村頭偶爾有幾個老漢聚在一起打牌，那是家里沒有電視機或者電視機被孩子們霸占了的父親們和爺爺們，可憐了他們了，不過這樣也好，省得都聚在家里生悶氣。

李冰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看《紅樓夢》，這本書他一直沒看完，也一直是他的夙愿，現在終于抽出時間來看了。

他的小屋坐東朝西，所以整個上午還算陰涼，但到了下午就不行了，火辣辣的太陽直往屋里鉆。

李老漢兩口吃完早飯就下地了，說是地里長了草，去看看。地里的莊稼和李老漢的溝通，李老漢感覺胸口悶悶的，想去找莊稼嘮嘮嗑。

李冰正讀著，聽見有人敲門。

“李冰在家嗎？”

李冰去應門，會是誰呢？還敲門。

“張老師！”李冰吃了一大驚，“您怎么來了？”

“怎么？我不能來嗎？看你這孩子，呵呵?！?/p>

“能，能，張老師快進屋。”李冰把張老師迎進了堂屋，倒了杯水。

“你爸你媽都不在家嗎？”張老師問。

“他們下地去了，張老師您坐?！彪m說李冰和楊明宇一起到張老師家里去了很多次，但自己和她的交流并不多，所以現在顯得有點兒拘謹，盡管是在自己的家里。

“這么熱的天還下地呀？聽說你李冰有志當一名社會主義新農民，這幾天鍛煉的怎么樣了？今天怎么沒有下地呢？”張老師坐了下來，兩只眼睛直直盯著李冰。

李冰本來就已經很奇怪了，張老師怎么會大老遠地在這么大熱的天跑來看他呢？而且說話又這么話里有話。

“張老師……”

前面說過，李冰是不善于和人交流的，尤其是老師。

不過一旦有人打開他的口，他也會像演講家那樣滔滔不絕的。

這也就解釋了象牙塔里的一些書呆子們為什么對世事都采取默然的態度，最多投以輕蔑的一笑。

其實他們心里比誰都明白，他們看的比誰都透徹，他們之所以保持緘默，是沒有值得他們開口的人存在。

這么說起來倒和古人的“知音少，吾誰與歸”相同了，也許自古以來的文人都有此番寂寞吧。

李冰雖稱不上是文人，沒有古人的博聞強識和厚積薄發，但是他天生了古代文人的秉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秉性，這也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以后的大學生活。

張老師一貫是一個很優秀的聆聽者，現在她又要認真聆聽她的又一位學生的心聲了，對此，她總是擺出一副虔誠的態勢，既是對訴說者的尊重，又是她自己本身對那段豆蔻年華的美好追憶。

“唉！”聽完李冰的訴說，張老師沒立即說什么，而是破天荒的吐出一股深深的嘆息，那嘆息里有同情、有可憐、有心疼、有無奈。

“是你母親讓楊明宇叫我來的，我只能說你的母親是天底下最好的母親，我不想再說什么了，路擺在你的眼前，我只能把你引到這里了，該選哪條路，我、你父母說了都不算，只有你自己說了才算。我希望你不要讓你的母親，讓我失望，因為我們眼中的李冰是雄心勃勃的李冰，是有著遠大抱負和前程的李冰，好了，我走了?！闭f完，張老師起身離開了。

李冰記不起自己有沒有送張老師出門，他只知道自己一個人呆在那里，眼前再一次出現了他那可愛的、偉大的母親的面容。他突然覺得自己對不起她，對不起她對自己的希望，對不起她對自己的愛。這些天里，其實最難受的是自己的母親，而自己就是使母親受苦受罪的兇手，為了自己的那份無知的驕傲，為了自己那所謂的為別人著想，而實際上他卻在一個一個地傷害自己最親最愛的人。母親又一次救了他。

回到自己的房間，他一把掀開自己的被子，露出那封刺眼的紅色書信，他真慶幸自己當初沒有一把火燒了它，否則就后悔莫及了。

中午，李滿倉夫婦從地里回來了，李冰主動迎了上去。

“爹、娘，回來了?！?/p>

“唉?！崩畋哪赣H應了一聲，累的不輕。

“嗯?！崩顫M倉嘟囔了一聲，他也早想和兒子和好了，畢竟是一家人嘛，但是自己還是一家之主，他需要李冰的這個臺階。

“娘，你先去做飯去吧。我和俺爹有話說?！崩畋⑿χ粗谴认榈睦夏赣H。

“唉！好類，你們聊著，我這就去。”陳老太看張老師的勸說似乎起了作用，就高高興興地答應著做飯去了。

李冰等父親李滿倉放下鋤頭，洗完臉，走過來。

“爹，你坐?！崩畋崃税岩巫臃旁谧约旱呐赃?。

“唉，你也坐吧。”李老漢坐在兒子為他搬的椅子上。

“爹，我明天想上城？”

“嗯？上城干嘛去？”李老漢摸不清兒子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找張老師，看看她能不能給我找一份活干?！?/p>

“不行，你又沒有出過門，在城里能有什么活干？還是老老實實在家里呆著吧。”李老漢之所以這么著急的拒絕，是因為他怕李冰做出什么傻事，他們村里有一個離家出走的，結果被社會上的什么傳銷組織拐走了，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人。

“爹，你看這是什么？”李冰拿出了那份錄取通知書。

“你想干嘛，不把它收起來放好？”

“爹，我想通了，我要去念大學！”李冰興奮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你再說一遍？”李老漢用手指掏了掏耳朵。

“我要去念大學！”

李老漢一把摟住李冰，他太高興了，想把兒子舉起來，可兒子大了，自己也老了，舉不起來了，只是一個勁地說：“好，好，好……”

在廚房里偷聽的李冰的母親這時終于落下了高興的眼淚。

中午飯是面條，是李冰一家人最喜歡吃的，李冰吃了兩大碗，撐得肚皮滾圓。李滿倉吃了三大碗，依然高興地讓李冰他娘去盛飯。

第二天，李冰上城了，一是為了感謝張老師，張老師來那天自己都沒有趕得及送她，真是過意不去；二是自己實在想讓她幫忙找個什么活干，他想掙足念大學的路費。最終張老師幫他找了份家教，活兒很輕，又適合他，李冰干的很好。

時間過的真快，一轉眼就要開學了，楊明宇開學早，他就和李冰合計著再到學校看一下復讀的老同學，畢竟這一走要半年才能相見了。可是李冰想還是不去的好，免得影響他們的學習。不過最后還是去了，那畢竟是三年的同學呀。

見到了尹柔，他留下了自己的QQ號，再沒有什么；見到了沈菲，和她隨便說了點什么。其他的人包括梁成程都沒有見到，因為他們都在上課，他不想去打擾他們。當他和楊明宇走出明溪中學校門的時候，他才真真正正地體會到了什么是離別，這種離別不同于三年前的背井離鄉，而是那種維持了三年的情意的割舍，千絲萬縷，藕斷絲連。當他和楊明宇走出校門的那一刻起，他們在心里暗暗發誓：自己永遠也不會忘了這幫哥們，梁成程、楚秋、張婷、高遠、蘇振磊、尹柔、李響、秦木、沈菲還有周曉鵬，他們是值得記一輩子的朋友。

兩天后，楊明宇走了，李冰送他到火車站，十八年的好伙伴，十二年的同學，他們兩個都沒有哭，“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們是去學習，去闖蕩，去畫人生完美的線去了，只是線的方向不同罷了，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的線不會再有交點，以后畢竟還有相見的機會，只是少了點兒罷了。

揮手告別間，李冰實在忍不住了，不知道坐在火車上的楊明宇哭沒哭，他是哭的稀里嘩啦。

送完楊明宇，李冰沒有立即回家，而是跑進了縣城里最近的一間網吧。這是他第三次來網吧，第一次是高考之后到城里來楊明宇帶他來的，而且教他學會了一個叫做QQ的聊天軟件。第二次就是上次最后一次到明溪看完同學，心情郁悶，就和楊明宇結伴到張老師家里來了。只顧著聊天，忘記了時間，太陽早已落山了，于是他們就用張老師家里的電話往家里打了個電話說自己不回去了，住在張老師家里，讓家里人不要掛牽。結果他們就真的沒有回去，在張老師家里吃過晚飯，四下無聊，楊明宇就慫恿李冰：“咱去包宿吧？”

“包宿？不是吧？張老師不會同意的。”李冰雖說是書呆子，但也聽說過什么是包宿，以前每次考完試班里的一些同學就經常去的。

“沒事兒，看我的，她會同意的。”說著就去找張老師說包宿的事。

張老師竟然同意了，這在李冰看來是不可思議的，高中三年來她是和藹可親的，那是在生活上，不過在學習上，她對他們是求全責備的，別說是周末去網吧了，就是平時曠課也會被叫到她的辦公室里狂批一頓的，而現在，她竟然答應了他們去網吧包宿的請求。不過回過頭來想想，也是了，他們高中畢業了，他們逃離了那個“苦?！?，可以放松一下了，而且在他們而言，電腦也完全是一個新新事物，所以在他們，現在多接觸一下電腦，也就不至于到了大學什么都不知道了。

“照顧好自己?！睆埨蠋煱阉麄兯偷搅碎T口。

“放心吧，張老師，我們會小心的。”楊明宇早已按耐不住內心對網吧的那份渴望。這在李冰看來是無法理解的，網吧他也已經去過一次了，好久才打開機器，那個機器被放在那里，有什么吸引力呢？竟能引得一批批的青少年為它那么癡狂？甚至于現在的楊明宇，一個算得上比較有耐力的人了，也為它所迷？想到這里，李冰也想搞個清楚。也許這也是每一個上癮的網絡少年在玩電腦之前的心理吧？究竟李冰會不會和別的少年一樣對電腦入迷呢，這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力了。

穿過幾個街區，就到了一家網吧，這家網吧聽楊明宇說是班里那些喜歡上網的同學經常光顧的地方，經濟性和安全性都比較可靠。進去后，里面依然“硝煙滾滾”，各種游戲的硝煙加上一字排開的網蟲們悠然地點著的香煙，儼然把這個三間小屋熏陶成了“天上仙境”。第一次來的時候，李冰被熏了回去，最后在楊明宇的拉扯下，捏著鼻子才進去?，F在時第二次進，那種感覺依然有，不過沒有那么強烈了。

找了兩臺機器坐下，楊明宇熟練地開機，啟動QQ，打開網頁。而李冰傻坐在那里，等楊明宇來幫他的忙。

機器打開了，干點什么呢？見楊明宇和一個陌生人聊的火熱。自己也就摸索著加起了好友。

晚上十點，在網吧上網的應該都是“不乖”的孩子，如果沒有李冰和楊明宇這樣的意外的話。

李冰加了幾個人，有些聊得還算可以，有些就不那么理想了。這畢竟是網絡，另一個虛擬的世界，平時不能說或者不敢說的話，都在這個時候的這個地方盡情地釋放。聊了幾個之后，李冰就感到倦了，沒意思，這是他的感受。同樣的開場白，同樣的對話，同樣的結尾，沒有一點兒波瀾，抑或說沒有一點兒能引起他興趣的地方。他想改一下自己的網名，“燦爛陽光”，是楊明宇給他申請QQ號的時候隨便填的，現在看來是那么的俗氣，普通。他想讓自己的網名能體現出自己的性格，哪怕是那么一點點也可以，他想起了自己的偶像們：蘇東坡、李清照、李煜……不過總覺得他們太遠了，有點兒做作的不真實的感覺。于是他又想起了大三上學期讀過的余秋雨的一篇文章《風雨天一閣》，對呀，天一閣，一個藏書的好地方，而自己要是能擁有像天一閣一樣的地方該有多好呀！Yep，就是它了，天一閣主人，雖然有點兒觸犯天一閣真正主人的嫌疑，不過在現在的網絡時代，這也算不了什么了，而且剛接觸電腦的李冰根本就沒想到過這一點。他面前的電腦就是一個顯示屏，像電視一樣的，他不明白里面還有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的東西。

改了名字之后，他又找了些在線的網友。這次他開始以挑剔的眼光開始尋找，就像尋找知音一樣的認真，因為在他看來，天一閣只能迎接“志同道合”的人，他希望這里是一個知音暢聊的天地，品著香茗，海闊天空，縱橫千古。就這樣，他尋覓著，有秋風，但他覺得有點兒做作，仿佛刻意在利用秋天那獨特的蕭條美來炫耀自己的清高或者個性；有寂寞沙洲冷，是有蘇老的遺跡，但是如此公開自己的內心感受未免有點兒令人望而卻步；有會流淚的鱷魚，柔中有剛，但那畢竟是鱷魚呀，相比較來說綿羊還是比較受歡迎的多。最后，他的鼠標在一個名字上面停了下來，“盛開的蓮”！是的，這個名字讓他停了下來。為什么？他也不知道。是搜了那么久，終究無果，累了？還是被它的名字頓住了？蓮，本已容易被人們忽視，而這朵蓮花偏要獨自盛開卻又為何呢？是孤芳自賞還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博大胸懷？

不管了，他加她為了好友。

很快，得到了對方的允可。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他不再以尋常的開場白認識這個人，而是拽起了文，這對于當了一年語文課代表而且高考語文超過一百三的他來說簡直是小事一樁。

“香遠益清，亭亭凈植”

很快，得到了對方的答復。一樣的不同尋常，不同尋常的有點兒像演義里兩個意氣相投的人的碰面，可又有點兒地下黨接暗號的感覺，怪怪的，可李冰喜歡這種回復，而且也為此來了興致，大腦快速旋轉，去搜索無數個三九和三伏的早晨在自己的腦海里打下的那些個深深的古色古香的烙印。剛開始背的時候，一是喜歡，再者是考試的時候要考?，F在真正拿來用，還是第一次，所以他分外的興奮。

“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漣而不妖”

“你喜歡蓮？”李冰明知顧問。

“嗯。超凡脫俗?！逼簌Z迅速的叫了起來。

“那為什么是盛開的蓮呢？”李冰敲完了這一行字，但是沒有點“Enter”，他隱隱感到他和這位“盛開的蓮”之間要發生什么，而且如此特別的一個網友也正是他所尋找的初衷嘛，所以他打算謹慎一點兒，內心深處有種想留住她的感覺。

“你為什么叫天一閣呢？它是一個什么地方呢？”在李冰遲疑間，“盛開的蓮”開始詢問李冰。

“它是一個藏書閣。你讀過余秋雨的文章嗎？”

“嗯?！赌呖摺?，我們語文書上的課文，我很喜歡他的文筆，文章的思想也很深刻。”

“嗯，他是我當代的偶像，我很喜歡他的《文化苦旅》和《山居筆記》，《風雨天一閣》是《文化苦旅》里的一篇文章，我也很想有一個像天一閣一樣規模的藏書閣?！崩畋葧?，他總隱隱約約的感覺自己的一生總會和書打交道，這倒不是說他打算以后當個什么教書匠，不過他確實有過此類的想法，而且他感覺做先生沒什么不好的，至少可以和人類最年輕的一群生命整日呆在一起，那樣也可以保持身心的年輕而不衰老。等等，語文課！李冰腦袋懵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在高中一年級的時候，語文課本上也有余秋雨的《莫高窟》的，而自己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讀余的書的。

“你是學生？”李冰問，有點兒忐忑。

“是呀?！?/p>

“高一？”

“應該算高二了。”

“應該？”

“對呀，現在是暑假嘛，開學就是高二了。”

“哦?！崩畋男闹匦路帕讼聛怼Ｋ€是希望對方是個學生，一方面自己是個學生，另一方面他對社會上的人總有一種隱隱約約的畏懼感。

他的高中三年，完全是在教室里度過的，外面的花花世界，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而且對于像他這樣未入世的黃口小兒來說，社會上的那些陰暗的一面又總時不時地浮現在他們的腦海里，唯恐受到它們的傷害，也許這就是生物自衛的本能吧。

“你呢？”

“我？我也是學生?！?/p>

“哦，那你幾年級呢？”

“我沒有年級。”雖然接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但是還沒有報到，而且自己的病，還不知道能不能通過大學入學體檢那一關呢。又想到楊明宇馬上就要踏上了南下的火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不免有點兒傷感。

“沒有年級，你不是說你也是學生嗎？你輟學了？”

“沒有，我剛參加完高考，要去念大學了?！崩畋f了實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對一個陌生人說這么多，而且都是實話，也許他本來就不會說謊，還是對方的真誠讓他也不知不覺的說實話了，他感覺在她面前，他只能說實話。

“哦，那祝賀你喲?？墒悄銥槭裁催@么晚還在上網呢？”

“我今天來學?？赐瑢W，天晚就住老師家了，晚上沒事兒就出來網吧上網了。”

“哦。你們老師真好?！?/p>

“嗯，她確實是一個好老師。你怎么也這么晚也在上網呢?！?/p>

“放假了嘛，沒事兒，又睡不著，就上網了。你考的哪個大學呢？”

李冰把自己即將遠赴的那個大學告訴了她。

“那個大學很好的，祝賀你喲。我媽又喊我睡覺了，我要下了，很高興見到你，以后還能見到你嗎？”

“我也是，呵呵。我上網很不方便的，所以以后恐怕很難見到你了?！?/p>

“哦，那你能給我寫信嗎？”

李冰呆住了，信，他見過，是姐姐上次寄回來的那封，可他從來沒有自己寫過信，更何況是給一個自己剛剛認識的網友寫信。

“好呀，呵呵~”李冰同意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ZJ省JX市松原中學高一（10）班，落木。謝謝你，呵呵~”

“不客氣，呵呵~”李冰把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拿過來，把地址記了下來。

以為她下了，就到網上隨便找東西看了起來。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的時間。

“你怎么還不下呢？”李冰打開QQ，發現她還在。

“有點兒不舍，呵呵~很難找到你這樣的知音呢，呵呵~”

“謝謝~”李冰習慣了英語書里學到的西方的交際方式。

“你喜歡誰的詩呢？”

“嗯，李清照、李煜還有蘇軾的，都很喜歡的。”李冰把自己的精神偶像告訴了她。

“我也很喜歡李清照呢，她的詩很細膩，能把人內心的愁苦寫活了……”

“嗯，婉約美。不過蘇老的詞也不乏奔放、灑脫之氣勢呢?！?/p>

“是呀，左牽黃，右擎蒼?！?/p>

“嗯，莫聽寄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p>

“他不僅詞好，他的一生也值得細細品味的。”李冰想起了余秋雨的《蘇東坡突圍》那篇文章，“有時間的話，你可以看一下余秋雨的《蘇東坡突圍》這篇文章，講述的是蘇的一生，很好的，在理解了他的一生之后再去讀他的詩詞就更有感覺了?！?/p>

“《蘇東坡突圍》？名字起的好好呀?！?/p>

“是《山居筆記》里的一篇，里面還有一篇《遙遠的絕響》，是寫東晉那些風流雅人的，有阮籍、嵇康，講述他們坎坷而高尚的一生，也不錯。”

“嗯，被你說的我現在好想看呢，呵呵~”

“真的很值得一看，有助于提高自己的語文素養，呵呵~”

“嗯，我一定會看的，呵呵~那，我以后叫你閣主好不好？”

“閣主？”

“對呀，你不是想有一個天一閣嗎？現在我們這樣談論古人和他們的詩詞歌賦還有自己喜歡的書籍，不就像是一個書閣了嗎？你就是書閣的主人，所以叫閣主，而我就是書閣的客人嘍，呵呵，你說呢？”

“嗯，好呀，好呀。貴閣客光臨，使寒舍蓬蓽生輝，待我將茶水奉上，呵呵~”李冰確實很喜歡她的這個想法。

“呵呵~”

“和你說話真好，有點兒不想下了呢?！?/p>

“呵呵~我也是，不過你媽媽不催你了嗎？你不困嗎？”

“困呀，媽媽催了好幾遍了。好了，我真的要下了，拜拜了~呵呵~”

“拜拜~”

“對嘍別忘了給我寫信喲~”

“嗯，我不會忘的。呵呵~”

這時，李冰看了一眼電腦屏幕右下角的系統時間：凌晨一點。

“時間過的真快！”這是他心里的第一個想法。再看一眼“盛開的蓮”的頭像業已變成了灰色，竟然感到了絲絲的失落。

回過頭看到對面的楊明宇，正趴在油乎乎的鍵盤上呼呼大睡呢，真佩服他，在這種地方還能睡得那么香。電腦屏幕上跳動的QQ頭像，竟絲毫沒有影響到他。

翻動著自己的QQ好友，李冰的腦海里還回蕩著剛才和“盛開的蓮”的對話，她就是自己要找的知音嗎？一種欣喜夾雜著恐慌掠過他的心頭。

不知在電腦前坐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竟然已經是早上六點了，李冰沒想到自己也睡著了，看看背后的楊明宇，還在查著什么，就走了過去。

“還在查呢，一晚上干什么去了？”

“聊天呢，呵呵~現在查查學校的有關信息?！?/p>

對呀，一晚上自己也只顧著聊天了，關于自己學校的信息，竟一點兒也沒有查到。這可是他們從張老師那里跑出來包宿的理由呀。

可時間到了，下次吧。

李冰和楊明宇走出了那個又經歷了一個硝煙滾滾的戰場，火紅的太陽剛剛升起，烤紅了半邊天的朝霞，他們兩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張老師家走去，現在他們最需要的，是好好睡上一覺。

而他們兩個，誰也沒有顧得上去想：

很近的未來，他們即將天各一方，各自去奔赴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