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傳來一絲涼意,盧郅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站在池塘邊,虞娘正蹲一邊,她將沾滿淤泥的繡鞋脫下,露出一雙纖細腳踝,優美的足弓在水面淺嘗即止,隨后沉入水底。
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經回家了嗎,自己在做夢嗎?
盧郅見狀連忙背過身,又聽見虞娘在叫他:“郎君,你轉過來看看我呀?”黏膩的嗓音仿佛一團糖蜜黏在盧郅的喉嚨間,盧郅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郎君~你怎么不敢看我?。俊蹦枪沙C揉造作地嗓音在身后響起,盧郅隨后感受到一只柔軟無骨地手拂上了自己肩頭,略帶水汽的手掌緊緊貼在自己的肩胛處。
盧郅僵硬得不敢有任何動作,結結巴巴地說道:“虞娘,你這是在干什么?”
“奴家欽慕郎君,這才在夢中與郎君相會,共赴云雨之約,郎君,忘記了嗎?”
盧郅用停滯的大腦想了想,有嗎,他有跟虞娘約定過什么嗎?為什么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腦子里還是一團漿糊,可那只玉手已經悄然向下...........
盧郅愜意地將虞娘從地上拉起來,剛想說些什么,就看見虞娘臉色一僵,緩緩把頭低下,盧郅隨著她的眼光看去,一柄利刃正穿胸而過。
盧郅大吃一驚,原本扶著虞娘的雙手也完全脫力,還沒等盧郅反應過來,那把利劍又向前推移,刺穿了盧郅的胸膛。
隨著虞娘失去支撐緩緩倒下,背后身影的面龐也露了出來,盧郅看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咿呀地說不出完整的話。
而另一個盧郅利落地抽回長劍,用嫌棄的眼光看著躺倒在地上的自己,“怎么夢境中的我愚蠢至此?”
奄奄一息地盧郅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看向剛剛與自己登之極樂的女人,卻發現對方竟然變成了一張人皮,正皺皺巴巴地迭在一塊,人皮上剛剛與盧郅眉目傳情的靈動雙眼,已變成毫無生氣的顏料,就在眼前的這一番恐怖景象中,盧郅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而隨著‘盧郅’的死亡,周圍環境開始發生改變,霎時間天崩地裂,眨眼間就將僅存的一人吞噬在黑暗中……
“啊——”盧郅尖叫一聲從夢中驚醒,首先聽到的就是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一副要跳出胸腔的架勢。
雙手在四周摸了摸,盧郅這才意識回籠,自己還在書房內,屋內只余炭盆上的一點火光,窗戶大開,竹葉隨著寒風抖擻晃動。
右手撫上額頭,盧郅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剛剛的夢境如同年久失修的畫卷完全褪色,但夢境中的驚懼和恐怖是深入心扉。盧郅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桌邊坐下倒了一杯冷茶然后一飲而盡。
涼意終于讓盧郅找回現實感,剛剛發生的那一切真的只是在做夢。
距離那日救下虞娘已過了幾日,盧郅今天準備去市集購買一些紙張,剛收拾好就聽見大門傳來的響動。
盧郅疑惑地向大門走去,想著這寒冬臘月誰會來找自己。打開門一看,一位老嫗挎著一個籃子站在門口,在一旁扶著她的正是虞娘。
見盧郅出來,虞娘先是羞澀一笑,轉頭說道:“阿婆,這便是那日救我的盧氏郎君?!?/p>
“郎君,這是我阿婆,她知道你救下我的事后非要親自來答謝你,準備一些自家曬的干貨,希望你不要嫌棄?!闭f著老嫗便將籃子遞給盧郅。
盧郅見狀連忙推辭,說自己只是舉手之勞,又連忙邀請兩人進屋坐下。進屋后盧郅先是拿起茶壺倒水,又發現茶已經涼了,想去燒些熱水,又覺得將虞娘兩人晾在這不太好,一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虞娘見盧郅手足無措地樣子不禁輕笑出聲,“郎君,我來吧?!庇菽飶街鄙鲜謴谋R郅手中接過茶壺,手背不經意地與盧郅的手擦過,盧郅不自覺地腦海里冒出那天夢中的場景,頓時紅了臉龐。
虞娘見盧郅突然紅了臉,正疑惑呢,盧郅又一把奪回茶壺,結結巴巴地說道:“不……不勞煩虞娘子了,還是我去吧,你是客人,怎好勞煩客人動手?!?/p>
“沒事的,不如這樣,郎君幫我生火可好?”說完也不等盧郅回應,虞娘就翩然轉身走了出去,盧郅也只能急匆匆跟阿婆行了個禮,跟著追了出去。
剛轉過拐角,盧郅就看見虞娘靜靜等待在原地,盧郅一下剎住腳步。虞娘原本是低著頭的,聽到盧郅的動靜抬頭看了一眼就王往旁邊退了兩步,盧郅立刻明白過來走到前面領路。
兩人就這么隔著一小段距離走著,午后的日光從左側打在兩人身上,竟生出一種安靜的愜意。
“到了?!北R郅推開廚房的大門,細微的塵土在光線的照耀下四處飛揚?!拔蚁劝鸦鹕??!北R郅蹲下拿柴火放進爐灶生了火。
事實上,盧郅在吃食這方便一向以湊合為主,能飽腹就行,盧郅也不是特別注重口舌之欲的人。
虞娘看著蒸屜里幾個涼透的白面饅頭,不禁皺了皺眉,“郎君平日里就吃這些嗎?”
盧郅也有些局促地解釋道:“我……平日……忙于課業,吃食上就隨便應付下……”
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不對,虞娘連忙軟了聲音說道:“我的意思是,郎君既然要備課業,就要更加注重身體才是,若是這冷水冷食的,便是熱暑也是不好,更何況這天氣寒冷,倘若染了病,豈不是更得不償失了嗎?”
“郎君也別嫌我多嘴,阿婆年紀已大,所以我平日在這方面就會多注意一些,養成習慣了。”虞娘此時也在心里自責自己多言,統共就見過一面,對方還是你的救命恩人,怎的上來就這般不客氣教訓人。
盧郅確實抱拳深深鞠了一躬,“多謝虞娘子關心,你說的有理,若是染了病反倒耽誤課業了。”
兩人說完又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中,好在這時水已燒開,盧郅就灌了熱水領著虞娘回了正廳。
阿婆是鄉下人,喝不慣這些茶,所以簡單跟盧郅寒暄幾句后就要告辭離開,只說讓盧郅有空來家里做客,并堅持不要盧郅相送,盧郅無奈只得將兩人送到半山腰,就被阿婆趕著回去了。
回去后盧郅整理籃子時,發現除了晾曬的菌菇,還有一看就是自家腌制的臘肉臘魚,心中又是一陣感慨。
也不知是不是一語成讖,當天晚上盧郅就開始發起了熱,只是睡得迷糊也沒感覺,等到第二天一早起床時,才發現頭暈腦脹的,眼前一片模糊。本想著換身衣裳去看大夫,結果一頭栽在地上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