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天賜的禮物,但如果是錯誤的禮物,則會成為一種懲罰。
我本該叫于麗容,這名字在我出生前媽媽就想好了,但在我出生后卻改成了于立龍,并不是因為家里把我當貓狗一樣隨便,而是對于一個男孩,于立龍顯然比于麗容更合適。
我媽在懷我六個月時去產檢,婦產主任胸有成竹的指著我媽肚子說:上腰圓肚子,百分百是閨女。
我因婦產主任的這句話得以保全性命,因為老派東北人都講究兒女雙全,而我奶奶就是個十足的老派人。
她覺得要想家庭和睦美滿最好就是兒女雙全,所以她強烈要求父母把我留下,還為此掏出來一部分棺材本交了我的罰款。
幾個月來奶奶期待孫女,父母期待女兒,哥哥期待妹妹,一家人在生活和心理上都為此做著準備,可我的降生卻讓他們措手不及。
兒女雙全的期待落了空,現實似乎也在印證了奶奶的話,母親在月子里被棉服廠通知下崗,哥哥在年尾寒假放炮仗時又炸穿了左耳膜,似乎兒女雙全的落空真的就意味著美滿生活的終結。
在九十年代的東北五線小城石子河,我度過了快樂的童年,沒有豐富的物質,沒有溺愛,無知就是單純的快樂。
時間一晃,我的快樂隨著逐漸懂事和成長離我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困惑與焦慮。
從六歲開始,我就不再黏著哥哥追著男孩子們玩了,那時哥哥上五年級,喜歡扇啪嘰掏鳥窩摸魚摔泥泡,而我對這些又臟又累的游完全沒興趣,甚至很討厭。
我開始越來越頻繁的往表姐家里跑,因為表姐有布娃娃橡皮筋,她們會玩丟口袋和采野花,她還會把自己的衣服給我穿,把我打扮成女孩兒,我對此也并不反感,跟她們在一起讓我莫名的放松與享受,而那時我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很快我的行為就為家庭帶來了影響,娘娘腔和假丫頭的稱呼開始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在我的耳邊,我不以為意,哥哥卻因此經常和那些嘲笑我的小子們打架。
我并不因此感激哥哥,因為他不是為了我,而且為了爸爸和他自己的面子,久而久之他把這種無處發泄的怒氣都發泄到了我的身上。
看到我穿顏色鮮艷的衣服他會出言嘲諷,說我是“花大姐”,穿的越亮捻死越臭。
從小學四年級開始我就不敢跟哥哥單獨出門了,他可能看我不順眼冷不丁就給我一巴掌或者在我頭發上薅一把,提醒我該剪頭了,而我也不敢瞪他和反駁,那只會給他繼續下手的理由。
而爸媽有時也會注意到哥哥的行為,但他們多數時候都不會干預,似乎是默許哥哥對我的“糾正”。
我每天醒來都像是在走鋼絲,緊繃的神經讓剛剛十歲出頭的我神經兮兮的,哥哥的行為和爸媽的漠視讓我越來越急迫的想逃離這個家,而在這之前,我選擇壓抑與隱藏,這讓我心里那種釋放自我的欲望越長越大,大到有一天我把它釋放出來,它就徹底失控并吞噬了一切。
哥哥在高考失利后被爸爸送去當兵了,而我也離開父母升入三中開始住校。
跟哥哥上的一中不同,三中是重點,我能考上三中歸功于我想脫離家庭的渴望,因為三中在城北郊區需要住校,我的整個五年級生活就是伴隨著困惑和自我鼓勵度過的。
這個意外和我的出生一樣給家里帶來不小的震驚,這讓一向對我漠視的爸爸也開始對我也認真起來。
他親自開車送我到學校宿舍,在幫我放好行李后他多塞給我兩百塊錢,然后在臨走時猶猶豫豫的拍了拍我的背說:“兒子,你長大了,要學著多點男子氣概。”
我腦袋嗡的一聲,麻木的點頭,我不知道父親是怎么看我的,他以前從來不直接說,只是給我一個失望眼神讓我自己去想,而這次他明確的告訴我,還是給了我不小的震撼。
在看著父親消失在樓道的盡頭,人來人往的喧鬧始終沒把我從失神中拉回,我多想活成父親期望的樣子,我之前也的確一直努力著,但裝的遲早還是要露餡的!
脫離家庭的喜悅和初到陌生地的慌亂在我心里交織,一個高大強壯的寸頭男生從我身邊走過時突然停下,他看了看門牌又看了看我,拉起有些沙啞的煙嗓。
“323,你也住這?”
我點點頭,我還以為他是學長,后來才知道他是我的室友和同班,叫張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