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回家的必經之路上。
天漸漸地晴了,慢慢的、輕輕的泛起了烏狀。我沒帶傘,不得已加快了回家的步伐。但天意使然,我還是沒能趕上那最后的一抹晴云。
我被大雨從頭到腳灌濕了。
回到家里,我站在門口抖弄著雨水。自從那一晚后,我和父親的關系似乎緩和了許多,正在慢慢的回到從前。
正想著,嘴角不自覺的翹起了邊。這一幕正巧不巧的被從廚房里出來的父親撞見,見到我呆站著傻笑又一身濕的樣子,氣出了聲:“不知道換衣服嗎,一會兒感冒了你咋個弄?”
我回過神,看著系著圍裙的父親。
父親今年四十三歲了,頭上早冒出來了幾根白芽,臉上的皮膚因為常年在田間耕作而顯得蠟黃,還微微泛紅。皺紋一條條的,如溝壑般排列在他臉上,歲月也沒有饒過他。
看著父親瞪圓的眼睛,我眼里冒出來零星的碎花。我低下頭,用力眨弄著眼睛,待眼睛的酸澀感徹底歸西,我方才抬起頭,忙應住他的話:“我馬上就去,馬上就去換下來。”
我脫掉襪子,穿上拖鞋踢踏著走回我的房間。隨意的扒拉了一套衣服換上,把濕了的衣服丟進老舊的洗衣機里,等到這一系列動作做完,我緊趕慢趕的走到餐桌前坐下吃飯。
父親今晚為我做了我“最愛吃的”土豆燉豆角,其實這并不是我最喜歡吃的菜,只是作為農家子弟,自家種的什么多便吃的什么多,父親種的最多的便是土豆和豆角絲。有時候到了成熟的季節菜品賣不出去,只能留下來自己吃或者挨家挨戶敲門送人,但農村誰家沒有這種東西,往往都是沒人要,自己又吃不過來,只能喂了狗雞,要么就爛在地里,作了肥料。還在父親燉的土豆豆角又爛又香,我吃了十幾年還沒吃膩。
我夾起一塊土豆放進父親的碗中,催促著父親多吃點,父親擠眉弄眼的跟我開著玩笑: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會給我夾菜?”
我苦笑的吃著飯,一共兩個菜,都是家常菜,不值什么錢,但因為有了最愛之人的陪伴,我每一口菜咽下去都帶著一股淡淡的甜味。就像心里頭長了一塊蜜糖,越積越大、越放越純。
父親問我想好做什么了沒,我只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開口。因為我的家景不好,父親一人拉扯我長大,他又是一位農民,供我選擇學習的機會可能僅此一次。
那天父親給我塞的錢還被我收在房間桌子的夾層里舍不得動。我知道,那是父親拿出他的養老錢供我選擇學一門手藝的。我不舍得動。
其實在他給我錢的那個晚上,我已經有了想法,但這一個想法有些冒險,我不知道父親會以一個什么態度對待。所以我不敢輕易開口。
仿佛是看出來了我心之所想,父親的語氣變得更加溫和:“我拿出這筆錢是希望你去學一門喜歡的手藝,只要你喜歡,那便足夠了。你不必管它有什么前景或者我有什么看法。我也看開了,只要你能認真去學,能學到些東西、學的開心,那么這筆錢它就花的值。”
我陷入了沉思,一時餐桌上只剩下了父親咀嚼食物和餐具撞的聲音。
既然父親已經說了,那么我便勇敢一次。我鼓足勇氣張口道:“爸,我想學繪畫,像母親一樣。”
父親聽后沒什么面部表情,依舊吃著飯,也不理我、也不吭聲。
我有點著急了,因為如果父親不同意我學美術,我是沒辦法去學美術的。我不想再和父親關系破裂了。
時間在這一刻幾乎靜止,我的心一點點發涼。我低下頭,轉又看向父親。卻發現,我的父親!正!在!憋笑!
我皺起眉頭,知道他在戲弄我了。
“爸——!”我氣的幾乎要丟下碗筷回房間去,他忙拉起我的手讓我坐下,
“你當然可以去畫畫,只要你喜歡,選了之后不后悔就好。”
聞言,我藏不住笑,邊彎著嘴角邊給父親夾了一大塊子土豆豆角。父親見了,瞪著我講:“光知道夾菜不知道幾點肉!”
我只苦笑,嘟囔著:“你也沒做肉菜啊!”
如果每天都是陰天,那謝謝你給了我一點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