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情你娘都跟你說過了吧？我做生意幾年輾轉到了蘇州，遇見了你娘。我本來是漂泊無定之人，她那樣一個溫柔美好的女子一下子就讓我認定了她，第一次有了成家的想法。”

“所以即使為了保她得罪人生意幾乎做不下去，即使你外祖家獅子大開口讓我幾乎散盡家財，我也很高興把你娘娶了回來！二人相濡以沫、互相扶持日子漸漸美滿了，有了你以后我更是高興的不得了。”

“我幼時顛沛流離嘗盡了人間冷暖幾次差點喪命，早已發誓：即使自己窮困潦倒也要讓妻兒豐衣足食，如有幸飛黃騰達則讓她們錦衣玉食、風光體面！如今自己有了孩子就想做天下最好的父親，想把最好的東西捧到你們面前！”

“她今天和我提過昨夜你們母女倆說了很多體己話，我也很想你能和以前一樣乖巧聽話，一家人偶爾聊聊天不分彼此、沒有隔閡，多好？丫頭，你就成全爹這點子念想吧？”

“別再鬧別扭了，女兒大了都是會離開父母出嫁到別人家的，我能留你幾年？到時候爹娘想見你一面都不便，你真的要一直恨著自己的親爹嗎？

不為別的你也要為你娘想想，家和萬事興，她都可以委曲求全瞞著你默默順從丈夫的心意，你以為她高興看到我們父女不和嗎？你何苦讓她為難？”

“況且我能給你們的，絕不會委屈你們母女。你娘始終都會是我的愛妻、安家的主母，你也會一直是我的掌上明珠、安家的嫡長女。在出嫁以前，在家里的這幾年，好好陪陪爹娘，一家人享受天倫之樂，好嗎？”

爹走到我面前，伸出手動作輕柔地摸了摸我的頭。目光更是柔和的像能掐得出水，我看著他深色瞳仁里梳著雙髻的小小女童，才恍惚意識到自己今生還只是個孩子。

是啊，我多想好好地做個真正的無憂無慮的孩子，承歡于父母膝下在入宮前好好享受僅有的幾年親昵時光。一入宮門深似海，到了那個吃人的地方我是真的永遠也出不去了。

然而我并不是傻子，我了解自己的父親了解人性的不堪。但當我閉上眼忍住淚意，再次睜開看到父親眼中露出的慈愛、期盼還帶著幾分脆弱的目光時，我突然想起昨晚娘那句“只要他肯回家，只要他還愿意騙我，我什么都不在乎！”想自己也傻傻賭一次，看看還能不能期待父女親情！

“爹，你可以不要納妾嗎？李老的醫術那么高超，他說娘調理三年就可以受孕，你就等等好嗎？

女兒愿意順從乖巧，也愿意傾盡全部所學讓你和娘享受榮華富貴。你就讓我們一家三口還有以后娘生的弟弟妹妹過著沒有外人打擾的平靜日子，好嗎！”

爹看我的眼神漸漸平靜下來還帶上失望和一絲冷意，他緩緩收回手…

我的心也隨之緩緩冷了下來，我們都明白彼此到了最后的坦誠時刻。不對，坦誠的一直只有我而已。

“我真的是太縱容你了，你既然不愿意我做慈父，我也不需要一個忤逆不孝的女兒！”呵，又開始威脅我了么？

“彼此彼此，我若是個糊涂鬼，倒是不介意暫時當個快樂的傻瓜。可惜啊，我是您的女兒，要真的為了開心一點就騙自己，怎配得上父親的“足智多謀”？連自己女兒都要用苦肉計，就為了納妾生子？”我諷刺又悲涼地一笑。

“別說的好像有多珍愛娘，您外出談生意身邊也不是干干凈凈，故意帶著一身脂粉味回家難道不是想刺激娘？

暗示她納妾起碼比出去找外面不干不凈的女人好？您敢說娘生下我以后您沒有常常感嘆要是再有個兒子就好了？明知她產后體弱卻不阻止她吃藥強行催孕，別跟我說不知道娘吃的是什么藥。”

想到娘，我心里生出一陣陣無奈和酸澀。前世她雖然到死仍是正妻，但早早失了寵。那些小妾整天欺負我們母女，又攛掇著爹休妻。

娘是為了保護我才不得已眼睛都熬壞了，還要和我不停的給妾生的弟弟妹妹做衣服，展現賢惠大度又能干的樣子吧？爹休不休妻都沒損失，他反正都是最后的贏家。

“娘不蠢，她只是寧愿自己騙自己！才能不那么難受罷了！您相貌平平、無甚才學娶到娘這樣貌美聰慧、溫柔賢惠的女人不應該是極為慶幸嗎？但凡外祖他們對娘好一些，娘的見識廣一些，您也不一定有機會！”

我用平靜的語氣最后艱難地問了那個一直回避的問題。“您納妾，真的只是因為子嗣沒有摻雜私欲？”

爹冷冷地開口：“只有窩囊無用的男人才會一輩子只守著一個女人！私欲也好、面子也罷，都不是你能插手的。

我若只是地里刨食、窮苦而愚昧的農人，你剛出生就會跟我的姐姐和姑姑們一樣跟糞水一起變成地里的肥料。來時惹人厭棄，死后無聲無息！”

“你有今天的體面日子靠的是我！我本就可以不用管你的感受跟你廢話連篇！安家香火一定會從我這里興旺起來！

我就是以后安家祠堂里第一代家主，我從塵埃爛泥里爬出來白手起家，靠的是自己謹小慎微和無數次抓住機遇！誰也不能阻止我！這是命數！我言盡于此！”

爹冷漠地轉過身背對著我，我卻想起了上次一家人還開開心心去明覺寺的場景。那時爹背著我，我趴在他溫暖的背上，何時想到現今會看到他如此無情的背影。

聽他說命數，我想起那句簽文“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絕望地閉上眼。

“父親，您會心想事成，兒孫滿堂的。只是既然要納妾，為了家宅安寧人選讓娘和我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