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不能正面回答李老的問題,只得苦笑著說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事。氣性太大一時沒忍住爆發了,現下早已知道錯了。
為了忍住淚意,我馬上岔開話題。問李老我娘的藥是否真的需要吃三年,有沒有什么不好的影響。
如無需受孕只調理身體,是否不用吃那么久。如果娘決心生育做這些努力是否能成功,生完孩子娘會不會虛弱。
李老用那雙睿智犀利的眼睛看我許久,他老人家何等通透。幾個來回就見他表情里透出“原來如此”的神色,然后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放心,開給你娘的藥方是慢慢溫補、修復根本的,吃滿三年可保她身體強健不易生大病。至于子嗣到時還得看緣分,孕育可不光是婦人單方面的事情。
她早年用了虎狼之藥催孕,又強行保胎至大月份小產早已傷及根本。再加上后來被庸醫誤導,又吃了不少無用反倒有害的藥物,所以內里虧虛的厲害。
如今年歲未到所以還未顯現,但若不好好保養恐晚年纏綿病榻、有損壽數!
其實她以前只是一般婦人產后氣血虧虛不宜太早再次受孕而已,若不是她還沒調養好就急于求成亂用所謂的秘方、偏方怎會如此?”
我聽得心里悶痛,越發替娘覺得不值。娘親那時迫不及待地再次受孕,為的只是給所愛的男人盡快生男丁而已!
而那時爹的暗示和哄騙又在這當中起了多少作用呢?后來他對娘和我的“好”里面到底摻雜了多少愧疚,誰能知道?
想到以后入府的姨娘也要面對這個問題,我誠心誠意地問李老到底有沒有所謂的生子秘方可以一舉得男。誰知李老馬上變了臉色,眨眼間從嘆息憐憫變得怒不可遏!
“愚昧無知!愚蠢至極!我剛才說的話都白費了!妄你自詡聰慧,難道不會用你那腦袋瓜子想一想?若是真有如此靈驗的方子難道不是人盡皆知?
亦或者朝廷早就牢牢抓在手里,用此法控制人口。需要更多的男人打仗送死或開荒增收糧食、賦稅之時,就對民公開。
等不需要或男人太多娶妻困難以致天下大亂時,就嚴防死守、隱瞞保密、扭曲效果。你當上邊的人都是傻子?有這么好的東西不會拿來用于江山社稷?
還有!若是真有那么神,那這天下十之八九的夫妻都不會生女兒了!亡國滅族也不過短短幾十年的事情,根本用不著改朝換代!”
李老氣的轉身背對我喝連喝幾口茶才呼吸順暢,我慚愧不已連忙一疊聲地道歉認錯。
然而想到那些苦命的女子,我又無比悲傷地開口:“其實若能隨心所欲選擇自己孩子的男女,不失為一件慈悲善事。”
“你!”李老險些被我氣暈,然而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沉默了。
“如此,好多女嬰就不會一出生便被溺死、活埋、丟棄荒野…被親生父母、家人虐殺了。就算父母不舍得,讓活下來的也不見得過得有多好。心不甘情不愿生下的女兒,會平安喜樂么?
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出生,全都生兒子自己疼,惡果自己受,不要害無辜的女孩子不好嗎?”
李老沉默許久,終于緩緩開口:“這才多久,你就已經郁郁寡歡至此了。難道你沒聽老人們常說’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縱然命長,終是廢人‘嗎?
就算你目前無礙,也難保日后不會因多思多愁、動輒動怒而勞神傷身。到時連壽數都受損,青年早逝也不是不可能,比你娘還慘!
聽我一句勸牽掛太多、多思易怒非惜身養福之法。放下顧慮,多為身體著想莫要為難自己。”
聽了李老一番充滿關懷的話,我差點忍不住淚水。人往往都是如此,對惡意中傷自己的人要么橫眉冷對地反擊,要么不屑一顧地無視。但是遍體鱗傷還要硬撐之人往往會被別人一點真誠的善意感動。
然而這世上多的是身不由己之人,又有哪個能做到說放下就放下,為自己而活呢?我抬起頭眨了眨眼使勁忍住淚意,虛心承諾會盡力做到,等度過這段時日就會好。
李老無奈嘆氣道:“罷了,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看你以后要操心的事情肯定不少。別的東西我不能幫你,就挑個聰明口風嚴的大夫給你做幫手吧!有人盯著,你也好時時顧得上自己。”
我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地給李老跪下磕頭,連連道謝感恩。自然是被李老急忙扶起,溫聲安撫了許久。
我無比感激道:“李老大恩,我無以為報。既然如此我愿努力學醫望日后碰到機會便救死扶傷,宣揚李老醫者仁心的美名!”
“別,別,別,老夫最怕因那些虛名不得不應付人情世故,你可別害我!”李老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把我都逗笑了。
帶著李老的親筆書信和被感動的一腔溫暖,我找到了榮安堂。將信交給掌柜的之后,很快一位二十四五左右,容貌俊秀斯文的年輕大夫就被叫了出來。
他拆信閱讀片刻,很快便決定愿意入府幫襯。只是時間匆忙,請我稍等三日讓他收拾行李告別家人。
我自然無不應承,勸他莫要著急慢慢來,五日以后再派馬車過來接他。見他欣然答應,我也告辭離去。
等我滿懷希望地回到府里,陳嬤嬤馬上上前對著我耳語幾句。我聽到以后思慮再三仍是覺得此事不該隱瞞,便決定去找娘攤牌。
陳嬤嬤皺了皺眉頭,一臉不贊同的神色。但她習慣不反駁主家,或者說她也想看我會如何處理便沒有出聲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