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晃晃悠悠地走著,質子府坐落在金陵城中不算繁華的地方,等宇文霖回府的時候,管家迎上來說:“殿下,方才蒞陽長公主府來人了,送回來了好多東西。”
宇文霖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情,是啊,蒞陽定然是想要與他一刀兩斷的。
堂上的東西都被堆成了小山,每一樣東西都被精心地包裹著,一看就知道是主人珍愛的。
他的大手忍不住拂過,這些物件都承載著兩人幾年來的兩情相悅,可如今卻都被他親手毀掉了。
十日后,宇文霖就在大梁士兵的護送下,啟程離開了金陵城,過去八年中的人和事,還有一切記憶都將被留下,而他的未來在南楚。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騎著高頭大馬看似風光地穿過城門的時候,蒞陽正在皇太后的宮中,被自己的親生母親勸著喝下了一杯烈酒。
“蒞陽,乖,聽母后的,飲下這一杯吧。”
蒞陽從未想過這其中會有什么蹊蹺,她的心中記掛著已經離她而去的宇文霖,飲下這一杯后不久就覺得腦袋沉沉,眼皮沉沉,很快就失去了意識:“母后……”
有一道男子的身影突然從圓柱后走出,向皇太后抱拳道:“晚輩多謝皇太后娘娘成全。”
說話的人正是謝玉,他自五年前在公主府宴席上對蒞陽一見傾心,從此便是念念不忘。
“這情絲繞只能讓蒞陽昏睡半個時辰,偏殿已經準備好了,你便快去吧。”
謝玉再次俯身謝恩,這手段實在下流,但他卻是無法抵抗內心對蒞陽的執念,他也暗自慶幸皇太后是個拎不清的,只不過是允諾提攜她母家那位剛剛棄筆從戎的內侄而已,便同意了他這一大膽的計劃。
蒞陽昏睡的側臉近在眼前,他輕易地將她打橫抱起,徑直就往偏殿走去。一路上竟是一個人都沒有碰到,床榻松軟,香爐裊裊。
謝玉溫柔地撫摸著蒞陽的側臉,指尖的憐愛從額頭、鼻尖到櫻唇、脖頸,再輕輕褪下了女子的外衫。他強迫自己壓抑內心的沖動獸欲,只是在她的身邊躺著,安靜等待她醒來。
蒞陽半睡半醒的時候開始輾轉身體,無意間碰到了身邊人,突如其來的觸感讓她登時清醒過來,瞪大了眼睛盯著這個陌生男子。
“你,你,”
蒞陽伸著手指顫巍巍指著他,“哪里來的登徒子!”
此刻的兩人都有些衣衫不整,卻還未到赤裸相對的狼狽。
謝玉翻身下床,就要開口請罪。
“砰——”
偏殿突然被打開,皇太后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蒞陽就像看到救星一樣:
“母后!”
“蒞陽!”皇太后急步上前,用略帶責備的口吻說:“大膽謝玉,你竟然敢冒犯哀家的蒞陽,這讓她以后可如何議親!”
蒞陽本就被這突發的事情惹的六神無主,尚未反應過來就看到謝玉斂了斂衣袍,跪下說道:“微臣該死,冒犯了公主殿下清譽。”
“蒞陽可是哀家的掌上明珠啊……”
皇太后語氣漸漸凄哀起來,眼眶甚至有些泛紅。
她抬起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低著頭的謝玉:“你也說冒犯了她的清譽,這可是姑娘家最要緊的了。”
“微臣仰慕公主殿下已久,愿迎娶殿下,一生不納二色!請太后娘娘開恩賜婚!”
戲唱到了這里,皇太后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著蒞陽的神情,見她還是呆呆愣愣的樣子,便在她耳邊說道:“蒞陽,這謝玉本就是哀家招進宮來與你相看的,沒想到能鬧出這種事兒來……”
蒞陽已經心如死灰,她為宇文霖將婚事拖到二十歲上,最后嫁給誰,只因不是他,也都無甚分別了。
“母后說該如何……”
“哀家看謝玉是個好的,也跟你皇兄提過了,若是你點頭……”
還未等皇太后將話說完,蒞陽就悠悠地應下了,她的一雙玉手緊緊揪著胸前的薄衫,心如刀絞:“請母后今日就下旨吧。”
皇太后與謝玉皆是一怔,沒有想到蒞陽竟然會應得如此爽快,“蒞陽,那哀家就讓欽天監找個黃道吉日?”
“就下月十六吧。”
“下個月?這是不是太著急了?”
事情進展之快已經超出了想象,謝玉甚至都還沒有回過神來,下個月他與蒞陽便可大婚了嗎?
“蒞陽自知辜負母后良苦用心,不敢耽擱。既然是母后和皇兄都首肯的人選,蒞陽無有不從的。”
“好,好!”
皇太后心中的一塊大石終于落地,樂呵呵地上前拉住蒞陽冰涼的小手,卻被她借著整理外衫的動作躲開,皇太后也不覺得難堪,轉而向謝玉說道:“謝玉,你就先回去吧,過兩日哀家會詔你母親入宮的。”
“是,微臣告退。”
兩人的熟稔令蒞陽生疑,若是一個尋常的金陵公子怎會讓母后如此上心。
謝玉?這個名字似乎在哪里聽過?
蒞陽甩甩頭,她這一輩子的所求到最后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余下的日子也就聽天由命吧。
“蒞陽。”
皇太后喜形于色,根本沒有發現蒞陽消沉的樣子,還拉著她的手說:“你今日受驚了,就別回府了,在哀家這里歇下吧。”
此時謝玉已經離開,獨留下了這天家母女兩人說話。
“母后……”
蒞陽眼中的淚花瑩瑩,低聲問道:“你待女兒的心,與待姐姐是一樣的嗎?”
皇太后沒有料到她會有此一問,眼神開始閃爍:“這孩子凈說些傻話,你和你姐姐都是哀家心尖上的肉,怎會不同?”
“是嗎?”
蒞陽自知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腦海中又浮現出謝玉出門之前回頭看她的最后一個眼神,里面有喜悅,似乎還有一點憐憫。
他是在可憐自己嗎?
蒞陽自嘲一笑,誰說生在皇室便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呢。父皇偏愛晉陽,母后專寵皇兄,只有她是無人問津的宮中花瓶罷了。
“蒞陽還是回公主府吧。”
蒞陽撩開了皇太后的手,緩緩向外走去:“母后,蒞陽會如您所愿的。”
皇太后看著她纖瘦的背影,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一樣脆弱,才幡然醒悟過來,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但木已成舟,又有誰能走回頭路呢?